蕭士及飛身躍起的同時,右手拇指和食指撮在嘴前,發出一聲嘹亮的呼哨。
緊接着,他的身後也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哨,正是他那羣從朔北帶回來的親兵跟着發出來應和的。
聽到這久違的哨聲,這羣親兵立刻熱血沸騰,似乎又回到那彎月如鉤,大漠如雪的朔北戰場上。
當年在朔北,蕭士及就是跟他們與哨聲爲號,三長一短,三短一長,既迷惑敵人,又聯絡戰友,響亮處如同戰鼓響雷,激勵大家的鬥志。
聽見蕭士及的哨聲,他的親兵立刻分成兩隊,一隊將車隊團團圍住,另一隊跟着他的哨聲縱馬前行。
山坳裡頓時迴響着此起彼伏的哨聲,驚起林間夜棲的飛鳥,呼啦啦飛上深藍的夜空。一時各種夜梟、貓頭鷹的叫聲也充斥林間。
唰的一聲火光亮起。
一堆一堆又一堆。
樹林山坳間鱗次櫛比地燃起一堆堆篝火,將從山上到山下的路照的清清楚楚,也逐漸照到蕭士及這邊的人馬。
“吼吼吼……”
後面的親兵見狀,喉嚨裡立時發出低沉的吼叫聲,馬尾上倒拖着松枝,奔跑間塵埃紛飛,一看就是訓練有素,配合密切。在旁人看來,人數霎時多了幾倍不止。
山上埋伏的山賊立時心裡打起退堂鼓。
難道柱國侯還有奇兵在後?
不管怎麼說,柱國侯蕭士及“戰神”的名頭實在是太深入民心了,就連這裡的山賊都知道他的赫赫戰功。他們起先,也只想仗着天時地利人和,將那載着柱國侯夫人和其子女的大車弄翻,然後把人擄走就行了。
現在看起來。似乎難處不小。
那山賊頭兒想了想,悄悄分了一隊人馬從另一邊下山,往明顯落在後面的柱國侯大車掩過去。
山下杜恆霜聽見蕭士及的哨聲,立時將勁弩從車座底下取出來,架上弩箭,對知數道:“拿大綿被,蓋在平哥兒和安姐兒身上。”這樣就算有箭射進來,也能抵擋一陣子,又問道:“老夫人和大小姐的車呢?”
蕭嫣然本來跟她娘龍香葉都坐在柱國侯建制的大車裡面。
不過走了一天。龍香葉就說整天縮着不舒服,想伸直腿躺着,蕭嫣然就從車裡下來,自己一個人坐到後面以前給杜恆雪準備的車裡去了。
知數的心怦怦亂跳,卻還能鎮定下來。低聲答道:“大小姐的車就在我們的車旁邊。老夫人的車好像落在後面了。侯爺已經追過去了。”一邊說,一邊彎腰將車座底下備用的被子拉出來,蓋在平哥兒和安姐兒身上。
杜恆霜放了心,道:“你們只要小心護着平哥兒和安姐兒就行。”
平哥兒被車外的呼哨聲驚醒,睜開黑黢黢的大眼睛,正好看見知數將一牀厚厚的被子蓋在他和安姐兒身上,連忙一骨碌坐起來。小聲問道:“娘,爹爹呢?”
杜恆霜回頭,安撫地看着平哥兒笑了笑,將手裡的勁弩架在車窗口上掀起的一個角落裡。道:“爹爹和孃親都要打壞人。——平哥兒,你怕不怕?”
平哥兒從自己隨身的小袋子裡拔出一柄木製小匕首,橫握在胸前,瞪着眼睛道:“不怕!平哥兒要和爹爹孃親一起保護……”低頭看了看還睡得跟小豬一樣的安姐兒。然後響亮地道:“保護妹妹!”
杜恆霜莞爾,點點頭。“好,平哥兒,你和安姐兒要待在一起,記得要蓋着綿被,不要讓她跑出來,記住了嗎?”
平哥兒連連點頭,又縮回被子裡,將安姐兒緊緊抱住。
安姐兒睡得正香,不喜歡被人抱住,嘟噥兩下,想把平哥兒的手推開。
平哥兒牢牢地記住杜恆霜的話,將安姐兒抱得緊緊的。
安姐兒掙不動,也就算了,放鬆手,又沉沉睡去。
杜恆霜示意知數和兩個養娘都擋在兩個孩子跟前,自己回過頭,繼續伏在車窗口,眯着眼,看向車外。
漆黑的山坳林間,一堆堆火光亮起,將四圍照的發紅。
搖搖曳曳的火光中,蕭士及的身影如同大鵬展翅,在林間穿行。
杜恆霜因從小習箭,耳力比一般女子要靈敏。
雖然呼哨聲繁雜,杜恆霜也從中聽見那一聲聲嗖嗖的箭聲。
而那火光映着漆黑的夜空,在林間山坳投下一個個怪獸般的剪影,中間時有箭雨紛飛,在蕭士及身周環繞。
杜恆霜心裡一緊,眯起雙眸,擡起勁弩,對準了林間箭雨最密集的地方,憑着自己的一絲直覺,手腕一翻,手指扣動扳機,三支勁弩呼嘯射出,往那處最黑暗,又最致命的地方激射而去!
杜恆霜手裡的勁弩是蕭士及專門給她防身的,就算大齊軍方,也沒有比她手上的勁弩更精良的弩弓。不僅準頭好,而且射程遠,諸素素還專門給她的弩箭上了麻藥,據說上面塗的麻藥的量,足以撂倒一匹悍馬。
而杜恆霜本身就箭術精良。
三支弩箭同時飛出,在半空中畫個半弧形,竟然是分指三個不同的地方!
錚!錚!錚!
弩箭後發先至,從蕭士及身後飛掠而過,射向他前方正往他這個方向放箭的暗處!
“啊——!”前方響起三聲慘叫,密集的箭雨立即停頓下來。
趁着這個當口,蕭士及用錦帽護住頭臉,一柄長劍舞得密不透風,如同殺神一樣從天而降,落到剛纔那個密集放箭的山坳裡。
那裡聚集着這羣山賊裡面最厲害的弓箭手。
可惜杜恆霜一發弩箭,已經撂倒三個射手。
蕭士及從天而降,手握長劍如同地獄修羅,眨眼間就將躲在這裡放冷箭的十來個山賊盡皆砍成幾段,一擡腳,那些零碎的屍塊被他揣得漫天飛舞。山坳間如同下了一場血雨。
火光映照下,蕭士及長劍單立,身後奔來一百多個親兵,個個如同猛虎下山,蛟龍入水,對付些許山賊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竟是毫不容情。
這些山賊雖然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飯,也殺過無數過往客商,個個手裡都沾了不少血。可是跟這些從朔北迴來的正規軍相比,還是根本不夠瞧的。
對於這些跟突厥人血戰過的親兵來說,殺戮不是爲了活命,也不是爲了錢財,而是一種本能。只要領兵的將領一聲令下。他們就能立刻對敵人趕盡殺絕!
“鬼啊!”一個山賊看見蕭士及一個人將十來個同夥砍得稀爛,紛飛的血雨和殘肢在林間飛舞,那景象如同地獄修羅重臨人世,立時嚇破膽,不僅尿了褲子,而且變得瘋瘋癲癲,從藏身的地方跳出來。揮舞着雙手大叫,“惡鬼來了!惡鬼來吃人了!撞邪了啊……啊——!”
驚慌的叫喊聲戛然而止。
蕭士及立在那人奔跑的路前,眼神如寒冰,不帶絲毫情緒。長劍舉起,在半空中劃下一道閃亮的劍痕。
劍鋒過處,又一個頭顱飛上天空。
那無頭的屍首憑着慣性,往前繼續跑了幾步。才轟然倒下。
其餘的山賊見狀,發一聲喊。立時四散奔逃。
蕭士及在黑暗裡揮手,發出一聲呼哨,那是“放箭!”的意思。
蕭士及的親兵立刻收劍入鞘,從背後解下弓箭,拉弓如滿月,眯着眼,抿緊脣,對準山林裡四下奔逃的山賊射過去。
箭去如流星,將滿山遍野奔逃的山賊當了兔子一樣圍獵。
蕭士及眉間的怒氣猶未散盡,琢磨着要不要一鼓作氣,將這裡的山賊窩全部剷除算了。
可是再想到他拖兒帶女,還有妻子老孃妹子,都在山下的車裡,他不宜離開她們太久。
再說他對這裡地勢不熟,兵法有云,窮寇莫追,他也是時候要收手了。若是前面有個大陷阱,他豈不是要陰溝裡翻船?
想到這裡,蕭士及收回前行的步伐,站到自己的親兵身後,也拔出自己的長弓,對着前面兩個正在奔跑的山賊射過去。
那兩個山賊一前一後,本來正拼了命地要逃。
可是一支比一般的箭長許多的長箭轟的一聲從後面射到,竟將他們倆如同串肉串一樣串在一起。
兩人哼都沒哼一聲,就轟然倒地。
那帶着人過來傳訊的山賊看見這一幕,連忙掉轉頭,仗着熟悉地形,悄悄往山下摸去。
他們幾個人本來打算繞過這個山坳,從山後回寨子。
下了山,他們發現柱國侯的車隊被一百來個悍勇的甲兵圍得嚴嚴實實。
最中間一輛車裡還不時射出呼嘯的弩箭,往半山腰不停射過去,勁頭奇準,一次最少也要撂倒一個目標。
這些山賊看着傻了眼,到底不敢放火箭過去,擔心一放火箭,就暴露自己這邊的身影。就算火燒上對面的車隊,可是也不是馬上就能燒死他們。對方反手一箭,自己的小命兒立刻就要玩完。
要說他們爲什麼要做山賊?不就是想有個活命的機會嘛?誰會爲了尋死而做山賊?!
幾個人更加屏息凝氣,恨不得融入黑暗裡,從山坡上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下來,正好跟先前被派下來從另一處山坳繞過來的山賊碰在一起。
“你們怎麼在這裡?!”兩夥人大眼瞪小眼,又聽見一個女子罵罵咧咧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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