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竹聽了,忙跪下給許紹磕頭應是,又對柳夫人道:“夫人,奴婢就不能回柳家服侍姑奶奶了。
柳夫人明白今兒多虧了桂竹回柳家報信,不然她女兒的一條命說不定就送在外頭了,就道:“你有這份心,我也成全你。我回去之後,讓人把你的賣身契送回來,你從此不再是我們柳家的下人,跟我們柳家再無瓜葛,你可願意?”
桂竹壓抑住心頭的激動,愣愣地看着柳夫人。
“怎麼?你不願意?”柳夫人反問道。
桂竹忙道:“不是……”
堂上的京兆尹許紹打斷她們的話,道:“桂竹的賣身契確實應該還回來,但是她爲孫家撫養女兒,沒有賣身契似乎也不太合適。這樣吧,柳夫人,你把桂竹的賣身契送到我這裡來。等孫家的女兒出嫁的時候,我再把賣身契還給桂竹,並且消去她的奴籍。——你看如何?”
柳夫人看了桂竹一眼,果然從她臉上看到來不及掩飾的濃濃的失望和震驚,不由掩袖嗤笑一聲,對許紹道:“許大人果然好主意。我回去就馬上讓人把桂竹的賣身契給許大人送過來。”
許紹看向桂竹,微笑着問道:“桂竹,你可願意?”
到這個時候,她再說“不願意”也晚了。
桂竹只好點點頭,道:“大人說的是。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將大小姐撫養長大。”
許紹“嗯”了一聲,繼續說道:“若是孫家的大小姐長不到出嫁的時候就夭折了,你的賣身契就拿不回去了,到時候,會有人牙子來將你賣出去。你可願意?”
桂竹心裡最後一絲僥倖都消失無蹤,她垂下頭。給許紹磕了頭,“奴婢遵命。”
“行了,帶着孫家的小女娃回去吧。”許紹揮了揮手。
桂竹站起來,將知書生的小女童抱了起來。
孫耀祖和知書都已經問罪,等着問斬。
孫許氏被下了女牢,就算無事,也要在牢裡關上半年。
孫正平被流放嶺南。
柳彩雲跟着孫耀祖義絕,帶着她生的孩子回了柳家。
而桂竹,她想想自己。只能跟這個小女孩相依爲命了。
柳夫人叫住桂竹,“你回去好好守着門。回頭我讓人去把我女兒的嫁妝擡回去。”
桂竹默默點頭。
幸虧孫家住的屋子是在孫耀祖名下,以後會轉到她懷裡的這個小女孩名下。
看着桂竹抱着孩子遠去的身影,杜恆霜和杜恆雪都很是感慨。
杜恆雪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這段不堪回首的過往終於是過去了。它不會再回來,也不會在午夜夢迴的時候讓自己痛到想哭。
杜恆霜卻是想着那個小女孩驚惶的眼神。有那麼一剎那,她有股眩暈的感覺,她的腦海裡出現一幅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的影像。在她不知名的記憶深處,同樣飄過一雙驚惶失措的眸子,一個小小的人兒,站在陳月嬌身邊。拉着她的手,半是孺慕,半是討好的看着她……
那個小女孩是誰?好像也是她女兒,但是絕對不是安姐兒。跟安姐兒長得完全不一樣……
“霜兒?霜兒?”蕭士及一回頭,看見杜恆霜兩眼發直,直愣愣地盯着一個地方。他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那裡去空無一物。什麼都沒有。
她在看什麼?
“霜兒!”蕭士及輕輕抓住杜恆霜的手捏了捏。
杜恆霜回過神來,眨了眨眼。那雙驚惶失措的眸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蕭士及關切的眼神。
“哦,沒事。剛纔有些感慨……想到了我們的女兒。”杜恆霜定了定神,含笑說道。
蕭士及一笑,“安姐兒好好的,你別瞎想。”他明白杜恆霜的感受,是看見了知書和孫耀祖的女兒有感而發。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老。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蕭士及伸手攬住杜恆霜的肩膀,“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杜恆霜“嗯”了一聲,對海西王杜先誠微微點頭,便跟着蕭士及轉身走了。
坐在回柱國侯府的大車裡,杜恆霜默默想着這一次孫家遭報應的情形。杜先誠設的局,瞞着杜恆雪,卻沒有瞞着杜恆霜。所以從頭到尾她都知道,自己的爹爹在其中做了哪些安排,纔將孫家一網打盡,給自己的妹妹徹底報了仇。
果然等着老天收拾惡人是不可能的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啊……
杜恆霜握了握拳頭。她是時候要好好學學了。不僅要穩重堅強,而且要膽大心細。
杜先誠用自己的法子教會她。對於惡人的姑息,就是對好人的謀殺。還有,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要徹底擊垮對方。最後,爲了能夠保護自己在意的人,放軟身段是必要的,不是可恥的。
蕭士及坐在杜恆霜身邊,看着她臉上的神情從悵然到堅定,但是那股凜冽之氣卻淡了許多,不再像刀鋒那樣銳不可當,而是多了幾分溫潤從容之氣。
……
杜先誠在堂下眯了眼打量許紹半天,才帶着自己的人離開。
孫家沒了主人,孫家的下人紛紛求去。
桂竹也知道自己用不了這麼多的下人,便讓他們自己贖身。
沒想到這些下人還有些銀子,一個個都給自己贖了身,離開了孫家。
這些下人當然都是杜先誠的棋子。他布了這些日子的棋,就是爲了不動聲色地剷除孫家。雖然最後還是留下一個小女孩,但是也無關緊要。他沒有想過要將孫家趕盡殺絕。他只想爲自己的女兒討回公道,讓害人的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他從來不信老天。
要收拾這些害人精,只能靠自己。
杜恆雪跟諸素素在一起,先回醫館。
“這一次可是大主顧。咱們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諸素素言笑盈盈,坐在車裡。心情很好。
杜恆雪笑了笑,又有些擔心,“‘血山崩’不是小症候,素素姐能治好嗎?”
諸素素攤了攤手,“我說了,五五之數。最多也只有六成把握。具體要如何治療,”諸素素頓了頓,正色道:“雪兒,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尋找合適的方子?”
中醫治病。講究的是量身訂造。每個病人的情況不一樣,可以說,就算是同樣的病,每個病人的藥方都是不一樣的,總有些差別。不是劑量的差別,就是用藥君臣佐使的差別。
諸素素知道杜恆雪的天賦極高,若是她能投入進來,能摸索到合適的方子的可能性就大許多。
杜恆雪咬咬牙,“如果素素姐信得過我,我助素素姐一臂之力!”
“信得過!當然信得過!——我不信你,還能信誰?”諸素素大笑着拍了拍杜恆雪的肩膀。
杜恆雪莞爾。心情頓時好了許多,跟諸素素說說笑笑,很快就來到醫館門口。
醫館看門的婆子迎上來,對諸素素和杜恆雪笑着行禮道:“諸郎中。杜二小姐。”又對醫館大門邊上蹲着的一個人撇了撇嘴,“諸郎中,吳小哥在這裡等諸郎中呢,等了大半天了。”
諸素素擡頭。看見一個穿着灰色猞猁皮襖的高大人影從牆邊站了起來。再一愣怔,那人已經快步來到她面前。歡喜地道:“素素!你可回來了,我等你大半天了。”
正是有兩個月沒有見過的吳世成。
諸素素沉下臉來,冷冷地道:“素素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我跟你很熟嗎?!”
吳世成早習慣諸素素這個樣兒,笑嘻嘻地道:“素素,別玩了。咱們回家去吧。”
輕輕巧巧一句話,似乎兩個月前那個下着大雪的夜晚只是一場夢而已,夢醒了就能回到從前兩個人的日子。
諸素素瞪着吳世成,不知道他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杜恆雪站在旁邊,看見一向伶牙俐齒的諸素素居然愣愣地看着吳世成不說話,還以爲她心軟了,便在旁邊笑着道:“吳小哥兒,你這兩個月都住在哪裡?”
諸素素從那晚之後,就一直在柱國侯府,和杜恆雪一起住在百草堂。她的醫館,也是過了正月十五纔開門的。
諸素素因爲之前大病一場,又因爲吳世成的事兒心力交瘁,着實沉寂過一陣子。
可以說從正月十六,到如今三月初一,她一直是處在半休息狀態,醫館都是杜恆雪在照料。
吳世成來過好幾次,都被杜恆雪命人趕走了。
直到今日在京兆尹大堂上和杜恆雪一起搞定孫家的那三個害人精,諸素素才重新振作起來,打算好好打理醫館,將自己的一身醫術在這個時空發揚光大。
就在這個時候,吳世成偏偏又跑來了。
杜恆雪只好用這個法子隱誨地提醒諸素素,吳世成跟劉愛巧的關係……
諸素素攏了攏身上的夾棉披風,冷着臉道:“他住在哪裡,跟我有什麼關係?雪兒你忒也多嘴。”
杜恆雪嘻嘻一笑,知道諸素素已經明白過來,故意道:“素素姐,我先進去了。你也快些進來啊。貴人房好多事兒要你拿主意呢。前些日子有位尚書的小星得了怪病,在這裡住了十幾天治好了,那位尚書感激不已,除了五千兩銀子診金照付,還多送了一千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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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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