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崔盈盈看中這條項珠的時候,穆夜來也在場,因此流光閣的掌櫃特意給穆夜來送了一條赤金手鍊,也是讓她不要張揚的意思。
誰知穆夜來不僅沒有閉嘴,反而鼓叨他們最得罪不起的人知道了這條項珠的消息。
杜恆霜在柱國侯府後院接到流光閣掌櫃送來的急信的時候,千金公主已經坐在流光閣招待貴客的套間裡,兩眼放光地看盯着那項珠。
這條項珠實在是太美了,美得超乎千金公主的意料。
難怪崔盈盈這樣的大士族嫡女也一眼看上這條項珠。
不僅用料上佳,手藝更是巧奪天工,項珠上用的嵌絲盤絞的手藝,都是大齊的首飾匠人們做不出來的,只有波斯那邊的匠人才有這樣的獨具匠心。
千金公主喜滋滋地左看右看,忍不住站起來道:“給我戴上,我要看看配不配我。”
掌櫃的十分爲難,陪着笑臉小心翼翼地道:“……公主殿下,這是崔二小姐定了的。”
“她定了又怎樣?又沒有買走。”千金公主輕哼一聲,嘟噥道:“什麼好東西都要給她,我這個公主做得還有什麼趣味……”
掌櫃的:“……”只好擺一擺手,讓侍女呈上來。
穆夜來笑盈盈地走過去,從侍女手上接過來項珠,親自給千金公主戴在頸項上。
千金公主今兒出來的衣裳正好是穆夜來幫她挑的,一身嫩鴨黃雙林絹半臂。裡面穿着月白色護胸,露出半個雪白的胸脯,杏黃色丹鳳朝陽高腰曳地裙,青藍紫的蟬翼紗披帛飄飄蕩蕩垂在千金公主高挑身子兩側,襯得她更增三分容色。
那嵌寶鑲珠的項珠戴在千金公主脖子上,跟她身上的衣裳正好相映成趣。
淡淡珠華在千金公主白皙柔嫩的頸項間綻放,一時間美豔高華不可方物。
這間屋子本來就是給貴客試戴珠寶時候用的,裡面放着一面半身的水晶鏡子,能照得人纖毫畢現。
千金公主用手慢慢摩挲着頸項間的項珠,緩緩點頭微笑道:“不錯。不錯。確實不錯。”一邊說,一邊拿眼睛溜了那掌櫃一眼。
掌櫃一雙手搓在胸前,腦袋快要扎到地上去了,就是不擡頭看她一眼。
千金公主輕輕哼了一聲。用手摩挲着那項珠淡淡微笑。
穆夜來站到千金公主身旁。看着鏡子裡千金公主的模樣。笑着道:“公主殿下號‘千金’,其實跟這項珠的名兒一樣。”
“哦?是麼?”千金公主更感興趣了,“這項珠也叫‘千金’?!”
這話是對着掌櫃問的。
掌櫃的雖然低垂着頭。也知道躲不過去了,忙解釋道:“這項珠名號‘千金珠’,從運來的時候,就是這個名字。”
“你們也真是……這樣的名號,擺明了是千金公主才能用的,你們怎能給崔二小姐看到呢?現在弄得自己騎虎難下,又怎生是好?”穆夜來半是責怪,半是可惜地道。
掌櫃的聽了這話,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在穆夜來臉上。
千金公主雖然號“千金”,但是世上叫“千金”的東西多了去了,還都是這傻公主的?!——就算是帝王家也不能這麼霸道吧?!
千金公主笑着搖頭道:“夜來,話也不能這麼說。千金是封號,又不是我的名字,倒也沒什麼。——只是掌櫃的,我知道你們打開門做生意,賣東西嘛,當然是越貴越好。你告訴我,這項珠到底賣多少錢?崔二小姐出多少,我雙倍給你!”
這話一出,連穆夜來都一哆嗦。這公主還真敢說,她都不問問這項珠賣多少錢……
掌櫃的更是止不住地全身哆嗦,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公主殿下,不是小的不想做生意。而是這項珠,崔二小姐已經下了定金。定者,定也。這項珠,就是她的了……”
穆夜來咳嗽一聲,扶着千金公主坐到一旁,道:“崔二小姐付了多少定金?”
“九百兩……”
“才九百兩銀子?你不早說!”穆夜來打斷了掌櫃的話。
“……金子。”掌櫃抹着額頭的汗,才把話說完了。
千金公主正漫不經心地微笑着,聽穆夜來跟掌櫃的有一句、沒一句的侃價,待她聽到三成定金,居然是九百兩金子,摩挲着項珠的手也禁不住頓了頓。
穆夜來忍不住在心裡暗罵杜恆霜心黑。一串破珠子,就要賣三千兩金子,怎麼不去搶金鋪算了……
掌櫃見震住了這兩位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主兒,心裡一樂,面上還是恭恭敬敬地彎腰躬身道:“崔二小姐買這項珠,要花三千兩金子。預付三成定金,就是九百兩金子。兩位要是不信,可以跟小的去庫房查看封存的金子。”
那是定金,暫時還不能算流光閣的進項。若是流光閣不賣了,是要雙倍奉還對方的定金的。當然,若是崔二小姐決定不買了,這定金就不退了。
千金公主和穆夜來面面相覷,一時都覺得有些棘手。
她們知道這樣品相的項珠,肯定是貴的,只是沒有想到貴到這種地步。
穆夜來眼珠轉了轉,道:“不如你把你們東家叫來,我們當面跟她說清楚,如何?”
上一世的時候,穆夜來聽那位“杜恆霜”埋怨過很多次,說這流光閣是杜家產業,本來應該是她的陪嫁,不知爲何,最後都陪嫁給杜恆雪。杜恆雪死後,才被方嫵娘收回來,給了她和京兆尹許紹生的兒子許言朝。但是如今已經是永昌六年六月,許言朝死在永昌七年正月,也就是說。許言朝的命,也只有半年之久了。
杜恆霜在許家真正的倚靠,其實不是她孃親方嫵娘,而是她同母異父的弟弟許言朝。——只要許言朝沒了,自然能斷杜恆霜一隻臂膀。
但是這一世,杜恆雪沒有死,反而跟孫耀祖義絕,而孫耀祖最後落了個被砍頭的下場,孫許氏死在女牢,孫正平流放嶺南。——好像杜恆霜不一樣了。將杜恆雪的命運也改變了。順便也改變了孫家一家人的命運。
穆夜來想到這些事情,就有些隱隱的不安。
而且跟孫耀祖義絕之後的杜恆雪公開了她的嫁妝單子,居然並沒有陪嫁這些鋪子,只是陪嫁了一所宅子。還有十萬兩銀票而已。
從那時候起。穆夜來就猜到。這一世杜家的這些鋪子,應該還是陪嫁給杜恆霜了。
只是市面上的鋪子雖多,後面的東家卻都很隱蔽。極少有人知道這些鋪子的幕後東家是誰。
就穆夜來本人來說,還是拜上一世那個老是對這些產業念念不忘的“杜恆霜”所賜,讓她知道有兩三個鋪子確實是杜家的產業。別的鋪子,她只能大半靠猜。
掌櫃聽穆夜來攛掇他要把東家叫過來,忙道:“穆三小姐放心,我們東家知道兩位貴客在此,已經趕過來了。兩位稍等一等,小的去去就來。”說着,離開了這間貴客屋,到樓下去等杜恆霜去了。
杜恆霜在柱國侯府得到信,細想了想,知道她是不能再躲下去了。無論是千金公主,還是崔盈盈,都是流光閣的掌櫃應付不了的人。
“跟掌櫃的說,讓他也給崔二小姐送信過去,就說,千金公主也看中了那串項珠,問她肯不肯割愛。”杜恆霜一邊吩咐着,一邊去屏風後面換了出門的大衣裳出來。
一路坐車來到流光閣,杜恆霜戴着長長的幕離,被掌櫃的親自迎了上去。
貴客屋門吱呀一聲打開,杜恆霜淺笑着走了進來,微微福身給千金公主行了禮,就道:“讓兩位見笑了。我們鋪子是小本生意,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兩位都是見多識廣的貴人,想必看不上這樣的小玩意兒。兩位放心,小店以後來了珍奇的首飾,一定讓兩位先睹爲快。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實在是不配戴在千金公主頸項上。”一邊說,一邊走了過去,將穆夜來輕輕擠開,一雙手靈巧地從千金公主脖子上將那條項珠解了下來。
杜恆霜這番話,其實這流光閣的人也能說出來,只是他們沒有杜恆霜這樣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對着千金公主和穆夜來這樣說話。
穆夜來見杜恆霜一來,就拿話把她和千金公主擠兌住了,忙打疊精神,笑着道:“原來這流光閣的東家是柱國侯夫人?——柱國侯好本事,這樣大的鋪子都給柱國侯夫人打理。”她故意把這鋪子說成是柱國侯的,想看看杜恆霜的反應。
杜恆霜還沒有說話,千金公主卻板起臉,呵斥道:“我父皇三令五申,朝堂官兒不能與民爭利。柱國侯是堂堂一品侯爵,居然也做這些買賣行當,丟不丟人?!”
大齊有令,朝堂官兒不能經商。
但是官兒的家眷名下有幾個鋪子,卻是常事兒。不管是真陪嫁,還是假陪嫁,總之不能在官兒名下。
杜恆霜笑了笑,道:“喲,全長安城都知道,穆三小姐一直對我夫君念念不忘,非要嫁給他不可。如今怎麼竟然想着往他身上扣屎盆子?——這可不是非他不嫁的紅顏知己所爲哦?”
不動聲色地譏諷穆夜來先前將她救了蕭士及的事渲染得滿城風雨。結果蕭士及不理會她,她又來個在家做女冠的半出家行爲,已經讓很多人對蕭士及和杜恆霜兩口子側目了。
杜恆霜卻一點都不在乎。對她來說,只要蕭士及無動於衷,她就沒什麼值得生氣的。
穆夜來沒想到杜恆霜如此伶牙俐齒,居然老着臉皮連這等話都說得出來,一時窘得滿臉通紅,低聲道:“……柱國侯夫人說笑了,夜來沒有……”
“沒有什麼?是沒有對我夫君念念不忘,還是沒有要非他不嫁?又或者是沒有往他身上扣屎盆子?”杜恆霜笑盈盈地道,順手把那項珠放到一旁侍女的托盤上,使了個眼色,讓那侍女趕緊把項珠拿下去。
千金公主被杜恆霜和穆夜來之間暗藏的機鋒吸引住了,居然忘了那條項珠,一雙眼睛只在穆夜來和杜恆霜之間笑嘻嘻地看來看去。
流光閣的侍女便趁機捧着托盤下去了。
候在屋外的掌櫃看見項珠終於全須全尾從千金公主身上取回來了,大鬆一口氣,道:“拿回去放好。——東家已經派人去請崔二小姐了。等她過來,就讓她付全了款項,把這項珠帶走吧。”竟像是要擺脫燙手山芋一樣要將這項珠脫手。
屋裡穆夜來急得快要哭了,眼裡飽含着淚珠,顫顫巍巍地道:“柱國侯夫人,您不要取笑我一個可憐人,好不好……”說着給杜恆霜跪了下來。
※※※
二更粉紅630加更送到。求粉紅票和推薦票。|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