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張了張嘴,卻看見蕭士及已經不顧而去,不由皺起眉頭,看着蕭士及消失的方向出神。
穆夜來本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一看見諸素素,又想起蕭士及剛纔的失態,頓時明白過來,眼神連閃,轉頭笑着對太子道:“太子殿下,聽說今兒有貴客,到底是誰啊?難不成,就是安國公的夫人——我們的神醫諸郎中?!”
太子收回目光,想起今天要招待的客人,笑着道:“夜來你這就不知道了,孤今日的客人,可是大家都想不到的一個人。”說着,跟穆夜來打趣道:“等你見了孤今日的客人,說不定就不會把柱國侯放在眼裡了。哈哈哈哈……”
穆夜來訕笑着嬌羞低頭,“太子殿下說笑了。夜來是奉了太子妃的意旨,可不是爲了夜來自個兒……”
太子點點頭,走到穆夜來身邊坐下,眼望着前方微笑,嘴裡卻用極低的聲音問道:“……士及去哪裡了?匆匆忙忙的?”
穆夜來當然不敢說實話,只是嫣然一笑:“想是有些不方便,剛纔夜來給他灌酒灌多了。”
太子噗嗤一聲笑了,用手指着穆夜來連聲道:“你啊,真是……再美的女人都不是你的對手啊……哈哈哈哈……”
穆夜來嘴角上翹,眼裡卻毫無笑意,站起來對太子道:“太子殿下若是不放心,夜來去看看如何?”
“正合孤意。你去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啦?若是真的不方便,就讓他歇着吧。”太子打着哈哈。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跟今天帶來的一個妾侍調笑喝酒。
穆夜來從條案背後站起來,跟在蕭士及身後追了下去。
蕭士及衝到林間,四處看了看,便向那邊唯一的羊腸小路行去。
從路邊閃出來一個內侍,眼神閃爍着笑問:“柱國侯是不是在找您夫人?她從這邊下去了。”給蕭士及指着下山的路。
蕭士及一愣,暗道這內侍怎麼知道是杜恆霜?她不是每次出來都戴着幕離嗎?但是疑惑歸疑惑,這裡的人都是太子的手下,他還知道輕重,便怒道:“這個蠢婦!說了讓她在家裡待着。非不聽話。非要跑出來拈酸吃醋!若是讓太子殿下知道,她就算是我夫人,我也救不了她!——哼,我非要追上她。揍得她不敢再出來亂跑爲止!”
那內侍嚇了一跳。忙道:“柱國侯。可不能打您夫人啊……這麼美的女子,打壞了實在太可惜了……”
蕭士及一雙利眼看向那內侍道:“你看見她的樣子了?”
那內侍點點頭,笑着對蕭士及伸出一個大拇指。“柱國侯真是有豔福!”
雖然時下女子不戴幕離居多,但是杜恆霜自從十二歲之後,每次出門到外面人多的地方,都是戴着幕離,免得遇見狂蜂浪蝶太過麻煩。
像今天這樣,來到樂遊原這樣魚龍混雜的地方而不戴幕離,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蕭士及的面色沉了下來。
那內侍先還覷着眼睛,仔細打量蕭士及是不是在作僞,但是見到他現在的神情,還有那滿身不加掩飾的怒氣,才暗暗點頭:看來,柱國侯是真的跟他夫人分崩離析了,得讓太子和太子妃知道……
“有勞您了。”蕭士及匆匆點頭,往山下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知道這一路都有太子的內侍和護衛在沿途看守,一路行來,他越來越心驚膽戰,不知道杜恆霜和諸素素兩個人是如何摸上來的,那些人爲何又毫不阻攔,就讓她們毫無阻礙地上到高處?!
前幾天,他受太子所託,去
他一邊急行,一邊在心裡揣測,頓時明白太子還是對他還是沒有完全放下戒心。
他不知道杜恆霜和諸素素今日到這裡來,到底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透了消息,專門試探他來了,他只知道他這一路行去,都有無數雙眼睛在背後窺探着,打量着……
他不能倒下,不能讓這些人看出破綻。
想到這裡,蕭士及肅了肅,加快步伐往山下走去。轉過一道山路彎,他已經看見了那橙紅色的長裙在楓林中穿行,竟如林中精靈一樣要命地吸引着他的眼神。在那一刻,他全心全意希望她能轉過身,給他一個鼓勵的微笑,告訴他,她懂他,明白他,她會爲了他們的未來,不計較今日的得失……
可是杜恆霜沒有回過頭,她漫步在林間小道上,面上還是帶着淺淺的笑容,時而從路邊攀着樹枝嗅一嗅紅葉,想知道這樣的豔紅到底有沒有芬芳。
她和諸素素上來的時候,她們的丫鬟婆子還有錢伯,都被攔在半山腰的一個地方。
那時候她也是太貪看周圍的景緻,忘了這一茬了。不然在半山腰的時候,她就不會上來,會留在那裡等着諸素素,也不會讓她撞見那樣尷尬的一幕。
想起剛纔看到的那一幕,她嘴角的笑容更加明顯。
其實穆夜來雖然討厭,但是她至少說對了一件事。自己確實是個不識大體的蠢婦,就算是做戲都見不得自己的男人跟別的女人配合默契、卿卿我我。而且自己確實不應該插手蕭士及的事……不過話又說回來,杜恆霜蹙起眉頭,她就不信,取信太子,就一定要跟穆夜來搭上關係。能想出這個主意的,除了那個惡毒的居心叵測的“太子妃”,她想不出有別的人。
當然,她更生氣的,是照着別人的指引往前走的蕭士及……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就算是做臥底,她寧願他去做那些刀頭舔血,有男兒氣概的行當,也不要順着一個女人的裙帶往上爬。
他這樣做。跟衛星峰有什麼兩樣?
杜恆霜臉上頓時變得火辣辣的。
那時候,她還同情丹娘來着,現在看來,她還不如丹娘。她有什麼資格去同情丹娘?
站着說話不腰疼而已。
杜恆霜笑着搖搖頭。連丹娘都能走出去,她也會的。她比丹孃的情況好太多了。她有爹,有娘,有妹妹,有朋友,還有自己的鋪子、銀子,甚至連陛下的誥封都有……
想起誥封。杜恆霜的眉頭又蹙了起來。這個東西。真是雞肋。好的時候,連錦上添花都算不上,不好的時候,卻完全是拖後腿的東西。
一陣馬蹄聲響。幾匹駿馬從山下的羊腸小道上衝了上來。
杜恆霜忙往旁邊讓了一步。
那幾匹馬風馳電掣一般從她身旁經過。帶起一片煙塵。
杜恆霜被那煙塵嗆得轉身捂着臉咳嗽起來。
“籲!”馬上最當先的一個錦衣公子正是夏侯家的小王爺夏侯元。他眼角的餘光瞥正是剛纔從林間看見的那個肖似他家側帽風流的太主公的女子。便又打馬退回過來。
杜恆霜察覺到有人靠近,皺着眉頭,拎着裙子就想往林中跑。
夏侯元叫住她。“這位夫人,在下想問一聲,您可認識定州夏侯家的人?”
杜恆霜愕然回頭,看見是一個比蕭士及還要俊美的男子騎在馬上,笑容滿面地看着她。
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熟悉……
杜恆霜使勁兒想了想,想不出自己在哪裡見過他,但是那股熟稔感卻揮之不去。
有了這種熟稔感,她的戒心稍微放了下來,轉身笑着屈膝行禮,道:“我不認識定州夏侯家的人,不過我倒是聽說過定州夏侯家。側帽風流,流傳千古呢。——這位公子,您也是去山參加太子的宴飲的嗎?”
夏侯元從馬上下來,笑着用右手撫在左胸,也躬身行了一個禮,道:“正是。不知夫人如何稱呼?”
杜恆霜笑道:“小婦人夫家姓蕭,孃家姓杜。”
“原來是蕭夫人。”夏侯元彬彬有禮,“夫人也是從山上太子的宴飲下來的?難道我們來遲了?”說着,回頭看了看站在他身後的中年文士一眼。
那中年文士也從馬上下來,站在夏侯元身後,帶着一抹深思的眼神仔細打量了杜恆霜一眼,笑着問道:“這位夫人,您說您夫家姓蕭,請問您的夫家是江南蕭銑的蕭家,還是洛陽柱國侯蕭士及的蕭家?”
大齊朝堂,只有這兩個姓蕭的是位高權重,可以參加太子這個級別的宴飲。
那中年文士這樣推測,也在情理之中。
杜恆霜笑了笑,頷首道:“小婦人夫君便是柱國侯。”又問道,“請問你們是——?”
“啊?原來是柱國侯夫人!——失敬失敬!”那中年文士拱手對杜恆霜又行了一個禮,又對默默站在一旁的夏侯元使了個眼色。
夏侯元還不死心,接着問道:“在下是夏侯家嫡子夏侯元。請問柱國侯夫人,您孃家都有哪些人?”
杜恆霜眉頭微蹙,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便避而不答,笑道:“夏侯公子,您快上去吧,別讓太子殿下等急了。”
那中年文士拽了拽夏侯元的衣袖。
夏侯元甩開中年文士的手,往前走了一步,離杜恆霜近了些,再次鄭重問道:“恕在下冒昧,您爹孃都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士?”
杜恆霜看着夏侯元一本正經的樣子,並不像個輕薄登徒子,竟像是確實有事一樣,心裡暗暗納罕,想着等回去之後,要去問問爹和娘,看他們認不認得夏侯家的人……
“你們在做什麼?!”
杜恆霜正要催那自稱夏侯元的人趕快上去,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怒吼,正是蕭士及的聲音。
這邊的人一齊回頭看去,就看見一個俊美無儔的男子穿着藏藍色長袍,一臉怒氣的看着這邊。
他的手緊緊捏着拳頭,似乎只要大家敢動一下,他的拳頭就要砸過去了。
夏侯元身邊的護衛立即唰地一聲拔出自己的腰刀,對準蕭士及。
杜恆霜有些意外蕭士及竟然追過來了,挑了挑眉,淡淡地道:“不要誤會。這是外子。”
夏侯元走上前,用手示意,將自己的護衛收起腰刀,笑着對蕭士及拱手道:“今兒真是有緣,第一個見到的就是柱國侯。”
杜恆霜在後面跟着道:“這是夏侯家的公子。”
蕭士及瞪了夏侯元一眼,看向夏侯元背後的杜恆霜,擰着濃眉沉聲道:“你們很熟嗎?我怎麼不知道你還認識定州夏侯家的人?”說着,對着夏侯元拱了拱手,“小王爺大駕光臨,太子殿下一定會很高興。——這邊請。”說着,往旁邊讓了一讓,讓夏侯元一行人上前。
夏侯元回頭看了杜恆霜一眼,沒有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在心裡暗暗驚訝,但還是笑着點點頭,“柱國侯夫人,在下先走一步了。過兩天,一定去柱國侯府上拜訪。——告辭!”說完拱拱手,轉身翻身上馬,往前奔去。
蕭士及站在路邊,冷冷地看着杜恆霜,那眼神她竟然從來沒有見過。
杜恆霜有些心慌,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但是想到剛纔蕭士及和穆夜來其樂融融的樣子,她又生起氣來。——怎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麼?
再說她又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兒。
杜恆霜倔強地揚起下頜,也不甘示弱地看着蕭士及。
紅葉滿天的山間小道上,吹起一陣微風,將幾片紅葉吹得打了旋兒的轉,從樹上落下來,落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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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恆霜打了個寒戰。
蕭士及下意識動了動,馬上又剋制住自己,用了比眼神更冷的聲調,冷冷地道:“你來做什麼?這裡是你來的地方嗎?”
杜恆霜頓時覺得刺骨的寒冷,她用雙手抱在胸前,像是要給自己溫暖,可是她的體溫能溫暖別人,卻不能溫暖自己。
“我……”杜恆霜張口,想解釋一下。她也知道,今兒是不應該上來。也不知道諸素素那邊怎樣了……
“你什麼?你故意的吧?還有理了?!——我說了出來有事,就這麼幾天你就受不了?非要過來盤查我?!”蕭士及感覺到背後有人來了,忙將聲調提高了一些。
杜恆霜卻看見是穆夜來過來了,正站在蕭士及背後,笑盈盈地看着她,帶着股說不出來的大度和憐憫。
杜恆霜暗道不是要做戲嗎?當誰不會做戲似的……便冷笑道:“是,是我來錯了,打擾你跟新人卿卿我我。——你放心,再不會了!”說完,轉身往半山腰疾奔。
蕭士及看着杜恆霜踉踉蹌蹌遠去的背影,心裡如同刀割一樣,可是他無路可退,穆夜來已經走到他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
蕭士及將自己的胳膊抽出來,淡淡地道:“你來做什麼?你也和她一樣,要時時監視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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