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說出來,堂而皇之,比穆夜來剛纔那點兒小意思更讓封裴敦感動。
愛一個人,愛到連他的小妾外室都能當姐妹對待,簡直是世界大同的節奏,是男人都喜歡這種愛……
封裴敦就讚許地道:“這是大夫人的氣度。”又說穆夜來:“你好是好,就是太小家子氣,所以你只能做妾,不能做妻。”如果有穆夜來這樣獨佔欲這樣強烈的妻子,他封裴敦就別想有齊人之福了……
穆夜來被封裴敦和邵氏的話氣得都動了胎氣,她捂着肚子,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涔涔而下,白皙的小臉變得蠟黃蠟黃。
她身邊的婆子嚇了一跳,忙湊上去道:“二夫人,您可是身子不舒服?”
邵氏看了看穆夜來,也覺得不太對勁,忙道:“快送二夫人回院子,拿着老爺的令牌,出去傳個郎中進來趕緊看看,好像不太妥當。”又勸穆夜來:“你別那麼小心眼了。就算接了那位妹妹過門,也是在你之後,你既有誥命,又有兒子,還擔什麼心呢?就是心不要太獨了,吃獨食可不好。”笑嘻嘻地說着,剛纔被穆夜來氣出來的鬱悶一掃而空。
封裴敦見了,也很是擔心,忙道:“我去看看?”
邵氏卻知道,封裴敦這一過去,穆夜來不知道還有做張做致,喬到什麼地步,便笑着道:“老爺不用擔心,還是跟我去接那位妹妹回來吧。二夫人那邊有郎中,這生孩子的事兒,老爺去了也是添亂,還是讓二夫人好好歇着,最近不要出去走動了。”
封裴敦從善如流地應了,又問:“她最近經常出去嗎?”
邵氏不動聲色地給穆夜來上眼藥,“聽外面的婆子說,是經常出去,也不知道做什麼,也許是去看老爺的外宅了吧。啊哈哈哈哈……”
封裴敦有些不好意思,催着邵氏動身,一起去外宅接夢兒,一邊問道:“你知道是誰了吧?”
穆夜來既然去偷窺過,肯定知道是誰了。
邵氏含笑點頭,“二夫人跟我說過,說老爺您佔了堂弟妹,我說她胡說,不許她跟人亂嚼蛆。老爺既然將她養做外宅,她肯定就跟封儉堂弟沒有關係了。再說了。封儉已經被封家除族了。他實在跟老爺搭不上關係。只是路人而已,說老爺佔了堂弟妹,這話太過誅心,已經讓我擋回去了。”
封裴敦沉下臉。半晌沒有說話,直到在外宅那邊下車的時候,才冷着臉道:“也是,不管我接不接她進來,外面的人都會這麼說我。反正已經擔了虛名,不如做得正大光明一些。”又誇邵氏:“你真是我的賢內助。你是正室,以後這些人,都託付給你了。”
邵氏訕笑着道:“老爺放心。我連老爺的這些女人都不會怠慢,更不會怠慢老爺。老爺前些日子時常歇在二夫人那邊。想是聽了些閒話,其實不用放在心上的。我跟老爺十幾年夫妻,我是什麼樣的人,老爺是心知肚明的。”
封裴敦訕訕地笑了笑,掀開車簾道:“到了。下來吧。”
邵氏從車上下來,擡頭看了看夜空。
此時應該已經快子時了吧?天上只有一輪明月,並沒有繁星閃爍,涼風習習吹來,倒是很舒爽。
邵氏定了定神,跟封裴敦一起進了外宅的大門。
“大夫人來了!老爺來了!”
屋裡一陣忙亂,下人來來回回跑來跑去地傳話。
夢兒剛剛睡下,就被丫鬟沒命一樣地推醒。
“姑娘,姑娘,大夫人和老爺一起來看姑娘了!”
剛剛驚醒的夢兒打了個寒戰,她忙起身,匆匆忙忙穿好衣裳,出來迎接封裴敦和邵氏。
她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封裴敦扶着邵氏的胳膊,緩步走上臺階。
夢兒心中雖然驚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東窗事發,邵氏過來大“狐狸精”了……但是面上還是一派沉穩,半伏身下去向封裴敦和邵氏行禮。
邵氏忙命身邊的婆子扶起夢兒,一起到堂上說話。
邵氏就道:“今兒天晚了,就不說那些客氣話了。也是我剛知道你跟了老爺,在外面也不是個事兒,今兒是來接你進府的,以後和二夫人一起服侍老爺,也是你的福氣。”
夢兒猛地擡起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偷偷用手掐了掐自己,用那疼來讓自己相信,她不是在做夢……
這這這……是要承認她的身份嗎?
哪怕是做妾,也比無名無份的外室強無數倍啊……
自從她和封儉被從封家趕出來之後,夢兒吃足苦頭,對當初的事,不知後悔了多少次。
她原以爲,這輩子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做外室了。
誰知上天還是待她不薄的……
夢兒怔怔地看着邵氏,眼裡淚花滾動,而且太過哽咽,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封裴敦笑吟吟地道:“夢兒,我知道你從沒有過非份之想。但是今日是大夫人做主,你不要害怕,只要聽大夫人的吩咐就可以了。”
夢兒醒悟過來,忙對着邵氏深深地拜下去。
邵氏端坐不動,受了她一個禮,又道:“等回了伯爵府,我再喝你敬的茶。”
主母喝小妾敬的茶,那是承認小妾地位的做法。
夢兒這才相信邵氏說的話是真的,她反倒鎮靜下來,對邵氏點點頭,然後道:“大夫人胸懷寬廣,有這樣的主母,是夢兒的福氣。只是,不是夢兒拿喬,實在是夢兒以前……以前……跟封儉有過一段過往,還曾生過一子。若是現在進府,以後恐被人恥笑老爺。我不能爲了自己好過,就讓老爺被人恥笑。”
封裴敦不由對夢兒的好感更多。
邵氏笑着道:“這你不用擔心。其實我們伯爵府上納個妾而已,你又不是正室,不用你出去應酬,你只在內院服侍老爺,外面的人怎會知道我們老爺納了哪個妾?”頓了頓,又意有所指地道:“如果外面的人知道了,那肯定是有人嘴不牢,心裡不高興。故意在外面散佈謠言,敗壞老爺的名義而已。我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這樣做的。”
實際上就在暗示,如果將來有人知道夢兒給封裴敦做了妾,一定是那個心有不甘的人傳出去的,也就是那個“心裡眼裡只有老爺”的二夫人穆夜來……
這個坑,挖得可是有遠見。
夢兒聽懂了邵氏的話,眼神閃爍着道:“我若進府,別人會不高興,在外面亂說話,怎麼辦呢?我可不願意爲了我自己。就讓老爺背這個黑鍋。”
封裴敦笑道:“你放心。大夫人都這樣說了。自然不會有人在外面說三道四。若有,我封裴敦也不是吃素的!”
夢兒徵詢地看向邵氏。
邵氏對她點點頭,道:“你放心,家裡雖然二夫人還有些心結。但是她是有身子的人,喜歡七想八想是正常的。只等她生了孩子之後,你就會知道,她是最大方和藹不過的一個人。”
夢兒放下心,羞答答地道:“若是不會有礙老爺的名義,大夫人也看得起奴家,奴家願意……願意服侍老爺一輩子。”
封裴敦哈哈大笑着扶了夢兒起來,道:“今兒跟我回府,明兒咱們就回嶺南了。”
邵氏忙道:“是這樣的。因老爺明兒就要回嶺南。二夫人快八個月身孕,我也有三個多月的身孕,都不能陪着老爺回去。你進門雖然倉促一些,但是事急從權,老爺不能沒有人服侍。你就跟着老爺回嶺南吧。”
同樣可以跟着封裴敦回嶺南,不僅不用住客棧,還可以以封裴敦妾室的身份明公正道地跟在他身邊,實在比先前的情形要好多了。
夢兒如今非常地知足,半點非份之想都不敢有,忙斂身應是。
封裴敦和邵氏便深夜帶着夢兒回到伯爵府,在中堂上喝了夢兒敬的茶,邵氏又做情面,說讓夢兒做三房三夫人,只比穆夜來低一點點而已。
封裴敦妾室通房很多,不過都在嶺南大都督府裡。長安城裡除了邵氏和穆夜來,其他的都是還沒有開臉的丫鬟之流。
如今夢兒,是他納的第二個正兒八經的偏房。
偏房姨娘不能稱“大”,所以最多也是二姨娘,就是穆夜來,爲了好聽,闔府上下叫她二夫人,其實不過是個姨娘。到了夢兒這裡,就是三姨娘,當然,順着穆夜來的稱呼叫,她也可以說是三夫人。
穆夜來的“二夫人”,含金量略高一點,因爲她到底是有誥封的。夢兒的這個“三夫人”,就純粹是邵氏爲了噁心穆夜來而說的。
夢兒心知肚明,在對她有善意的大夫人邵氏,和從頭到尾都坑她的二夫人穆夜來之間,她要選跟誰站在一起,是太容易不過的一件事。
“多謝大夫人。”夢兒含羞行禮。
“好了,你服侍老爺安寢。明兒一早,你們自己走吧,我也乏了,明兒要好好養養。”邵氏年紀不小了,又有身孕,今兒又勞累了一天,實在讓她累得不行。
封裴敦也擔心邵氏的身孕,忙道:“你去歇着吧。家裡婆子丫鬟那麼多,不用你費心。”
邵氏點點頭,扶着婆子的手,回自己屋子去了。
夢兒就被邵氏安排在穆夜來隔壁的一個跨院裡,和穆夜來簡直是隔着一道矮矮的籬笆牆,都能聽見隔壁的聲音。
穆夜來剛剛喝過湯藥,正在靜養。
聽見像是隔壁傳來聲響,皺着眉頭問道:“做什麼呢?旁邊那麼吵,怎麼睡得着?”
她的婆子忙去打聽,回來的時候,卻是一臉驚惶地道:“二夫人,不好了。隔壁多了個三夫人,老爺正在那裡歇着呢。”
穆夜來一下子就想到了夢兒,氣得胎氣又不穩了。她揉着肚子,在心裡恨恨地道:“就這麼一刻也等不得,我倒是要看看,等有一天,大家發現大都督的小妾曾經是自己堂弟的女人,她還有什麼臉在我面前得瑟!——跟我爭寵,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第二天,夢兒和封裴敦倒是誰都沒有驚動,自己收拾了兩個箱子,去外院跟封裴敦的親兵匯合,一起快馬回嶺南去了。
封裴敦和夢兒走後,封伯爵府的兩個女人閉門安心養胎,杜恆霜和蕭士及一時都沒有再繼續出手。
杜恆霜在等穆夜來生下孩子。
蕭士及在等封裴敦他們從嶺南迴來。
穆夜來也發現自己的日子沒那麼倒黴了=_=。
……
“大嫂,六月就是三個侄兒侄女的生辰了,您有沒有想過要怎樣給他們過生?”龍淑芝已經把她的兒子順哥兒送到了柱國公府養着。又藉口看孩子,經常來柱國公府串門。
蕭士及既然想把順哥兒養在自己跟前,就不會讓他再受龍淑芝和蕭泰及的影響,自然不讓順哥兒經常見龍淑芝。
杜恆霜不曉得蕭士及打什麼主意,但是她既不能勸蕭士及把孩子送回去,也不能不讓龍淑芝登門,因此只是命人盯着順哥兒,當然也要照顧好他,不可能在衣食住行上剋扣他。
只是自從出了臘月裡的事,讓杜恆霜再毫無芥蒂地把順哥兒當嫡親的侄兒一樣疼是不可能了,她現在對對順哥兒,也就是面子情兒。
見問三個孩子的生辰,杜恆霜並不想大辦。她慢慢搖着紫藤木柄的繡錦團扇,笑着道:“小孩子家家的,吃碗麪就可以了。大辦生辰可不好,恐受不起,折了福壽就不好了。”
龍淑芝聽得臉色立刻黑了一半。
因三月份的時候,她纔給她的順哥兒大辦了一場生辰,請了孃家很多客人到場,蕭泰及在外面相與的朋友和官場上的同僚都紛紛送禮,辦得十分熱鬧,杜恆霜和蕭士及,還有蕭嫣然和吳二郎都去了,就連綏元縣主齊月仙都送了厚禮,龍淑芝也很得意。
但是被杜恆霜這麼一說,她頓時覺得像是自己孩子的福氣都被折損了一樣,抓心撓肝地疼……
“順哥兒今兒有些不舒服,你是他親孃,不如去看看他吧。”杜恆霜笑了笑,不想再敷衍龍淑芝,讓她自便,同時也給蕭士及送了信,說今天讓龍淑芝去看順哥兒。
蕭士及在外書房聽了杜恆霜讓人傳的話,有些沉默。——霜兒現在越來越淡定從容,面面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