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香葉輾轉了一晚上,到天亮的時候才闔眼打了個盹兒。
起身的時候,蕭祥生已經不在牀上了。
龍香葉大驚,忙對帳子外面叫道:“荷蕊!荷蕊!老爺去哪裡了?”一邊掀開被子坐起來。
荷蕊是龍香葉的大丫鬟,容長臉面,兩腮上微微兩點雀斑,說話做事十分爽利能幹,平時是龍香葉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夫人莫急。是老爺吩咐讓夫人多睡一會兒。老爺已經去東市鋪子裡去了。老爺還吩咐,今兒要帶大少爺出去見師父,帶着大少爺一起出去了。——夫人早上想吃什麼?”荷蕊說着,伸手撂開帳幔,掛在牀邊的金帳鉤上,皓腕上一對絞絲金鐲子,碰在金帳鉤上,發出叮嚀叮嚀的脆響。
老爺是看重自己的大兒子的。
龍香葉心裡又是驕傲,又是高興,轉而又想到老夫人那邊,忙道:“老爺是我好,可是老爺到底是男人,這內宅裡面的事情,他也不懂的。我怎麼能睡得着呢?——老夫人還在等着我去晨昏定省呢。”
蕭祥生的爹三年前去世了,蕭祥生的娘古氏不願改嫁,帶着小兒子蕭瑞生住在後花園南邊的奉親堂裡。
龍香葉想起自己那個小叔子,不由嘆口氣。跟老爺是一個爹孃生的,怎麼長相上差了這麼遠?不過,小叔子今年也有十六歲了,該說親了,不能再跟老夫人住在後花園了。
吃完早飯,龍香葉帶着兩個小丫鬟,去後花園奉親堂請安。兩個婆子各捧着紅布包袱包着的尺頭,跟在後頭。
奉親堂裡,古氏剛剛吃過早飯,正和自己的小兒子蕭瑞生說話。
看見龍香葉進來,蕭瑞生趕緊站起來行禮,“大嫂來了。”
古氏笑眯眯地看向龍香葉,“及哥兒呢?怎麼不見他過來?”大孫子蕭士及是古氏的心頭寶,僅次於她的小兒子蕭瑞生。
龍香葉給古氏恭恭敬敬行了禮,“老爺帶着及哥兒出去了,說是要給他拜師父。——娘,您今兒什麼時辰起的?睡的可好?早上用飯了嗎?還有要添什麼的,都跟媳婦說。媳婦自是會去辦得妥妥當當。”說着,便回頭讓婆子將捧着的兩匹尺頭送上來。
“娘,這是前日咱家的綢緞莊上送來的兩匹新顏色的尺頭。”龍香葉親自打開包袱。
古氏對衣裳料子最是感興趣,忙湊上去細看。
“這一匹雙絲淡黃地印鴛鴦花束紋紗,浸染均勻,花色細緻,但是層層遞進,渲染得當,紗織細膩,是咱們鋪子裡今年從江南的繡莊裡高價採購回來,準備晉上的珍品。媳婦知道孃的壽辰將至,特意讓鋪子裡的夥計勻了一匹出來,給娘做身湘裙穿穿。”龍香葉細細解說,又打開另一個包袱,“這裡是一匹藍底瑞花錦,花色繁雜而不擁擠,紅白邊子配絳黃色紋路,還有綠色花心,同寶藍色地色相映成趣,既顯娘氣度高華,又顯莊重得體,可以做成半臂,跟祥生給娘從西域帶回來的青金石長鏈子倒是正好配成一對兒!”
古氏聽得笑得合不攏嘴,嗔道:“你這孩子,說的比唱的都好聽!”然後喚自己的丫鬟收了兩匹尺頭,又說了兩句閒話,就道:“你去忙吧。我這裡有瑞生陪着我,你照顧好家裡,還有祥生、及哥兒,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古氏是個不管事的婆母,倒是省了龍香葉許多心思。
“多謝婆母體恤。那我走了。”龍香葉本想提一提蕭瑞生的事情,可是見古氏提都不提,只好把話嚥下,等蕭祥生回來,讓他直接去跟古氏說,比自己說要合適。
蕭祥生這邊帶着蕭士及來到自己的鋪子,先大致看了看近來的帳本,隨便問了幾句,就對蕭士及道:“士及,我們去你杜叔家吃午飯,怎樣?”
蕭士及笑道:“我聽爹的。”
杜先誠爲人豪爽,不拘小節,比蕭祥生交遊廣闊。蕭祥生琢磨着,給蕭士及介紹個好師父這種事,杜先誠認識的人多,說不定能幫上忙。再說,蕭士及是他女婿,爲了他女兒着想,杜先誠也應該出一份力,好好教養這個女婿……
蕭祥生抿嘴笑着,帶着蕭士及來到杜家。
他知道,杜先誠只要在長安,不管鋪子裡多忙,都是回家吃飯。
“蕭大哥來了?快請快請!”杜先誠剛在飯廳坐下,準備吃飯。方嫵娘抱着剛剛喂完奶的杜恆霜坐在一旁打橫相陪。
蕭祥生帶着蕭士及走進來,先對方嫵娘行禮,“打擾二位了。”
方嫵娘笑道:“蕭大哥這樣說就見外了。”一邊請他們父子倆坐下。
桌上已經多擺了兩幅碗筷,加了一碟子小孩子愛吃的胡餅,剛剛纔從油鍋裡煎出來。
蕭祥生既然來了,杜先誠就讓人拿了酒過來,兩人一起吃喝。
方嫵娘見蕭士及很快就吃完了,便帶着他告退,回上房去了。
將蕭士及交給方嫵娘,蕭祥生還是放心的。
杜先誠就將飯廳裡面伺候的人都遣走了,跟蕭祥生兩人低聲說話。
蕭祥生先把來意說了一遍。
杜先誠滿口應承,“沒問題。我明天就去問一問我姐夫。他認識的讀書人多,應該能找到不錯的人選。”說完又好奇,“你老丈人不是書香門第?讓他給找一個也行吧?”
蕭祥生不想蕭士及跟龍家牽扯太多,就橫了杜先誠一眼,“我家裡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再來挖苦我。”
杜先誠忙收了嘻容,正色道:“大哥,我真不是挖苦。我是覺得,無論龍家怎樣,他們都是士及的外家,你不可對他們太過決絕,讓大嫂和士及面子上都不好看。”
蕭祥生點頭,“我省得。只是士及太小,還不太能分辨是非。等他大一些,懂事了,不太能被人挑唆了,我再跟他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