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接待大廳里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一個身穿深灰色ol套裙的女孩站在總檯邊上,脖子掛着工作牌,看見宋保軍和樑泊華一前一後走進,快步小跑過來,微微點頭說:“樑先生,杜總讓我在這裡等您。”
宋保軍看到她工作牌上的姓名職務,道:“小丁是吧?杜總在哪?”
“我這就帶您過去。”
丁秘書領着兩人刷了卡,走入一道新建的玻璃門,進了項目部專用電梯,一路來到第十層的會議室。
杜隱廊正在和一批領導模樣的人開會。
會議室還沒經過改裝,就和海鷗鎮政府機關一樣,前後兩扇門,中間一個大廳,圍攏着一張長形圓桌,四周五六十張椅子,稀稀拉拉坐了二三十人。
時隔一兩個月再次見到表哥,宋保軍有些吃驚。杜隱廊幾乎完全變了個人似的,臉膛曬得又黑又瘦,下巴鬍渣橫生,一身定製的高級西裝皺巴巴的,鞋子上還沾有不少泥。臉色疲憊不堪,但眼睛偶爾一轉動,卻又精光四射。
領導模樣的那些人個個衣冠楚楚、神采奕奕、表情嚴肅認真。其中一人手裡拿着文件,正在向杜隱廊彙報工作進度。
杜隱廊始終面無表情,一臉麻木,聽到具體的數據纔會點一點頭。其餘的人也跟着他的臉色感到緊張,顯示杜總纔是會議的核心人物。
見秘書領着宋保軍兩人進門,杜隱廊勉強擠出笑容,朝對面的空位努努嘴。宋保軍想打個招呼,發現氣氛不對,只得嚥下要說的話,秘書便帶着他到空位上坐下。
其他領導稍稍看一眼宋保軍,目光又轉回杜隱廊身上。
剛坐好,一名服務人員馬上過來抱歉一聲,把茶水放在宋保軍面前的桌上。
正在發言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禿頂中年男人,看了看手裡文件,說:“杜總,我想談談我們星帆航運公司的優勢。星帆航運成立於二〇一三年,目前擁有四個辦事處,經營三十五艘全貨櫃輪,員工七百餘人,開闢了國內各個海港,以及日本、韓國、朝鮮、東南亞各國的航線,應該能滿足茶州新港目前的建設航運需求,希望您能考慮考慮。”
杜隱廊向邊上的丁秘書示意,丁秘書把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
杜隱廊粗略一看,說:“葉總,據我所知,星帆航運成立短短四年時間,就發生過十二起事故,傷亡達到十七人,事故比例相當的高。我不在乎你的運費有多低廉,速度有多快捷,我要的是安全。如果你當真參與進來,就必須接受委員會的安全管理。”
“是是。”那禿頂的葉總應道。
杜隱廊又道:“你們先回去做一份安全保障計劃書來給我過目,同時也要大規模整改,符合標準了我纔可能考慮你的公司。誰還有問題嗎?”
另一名大腹便便的男人舉手,得到杜隱廊同意後沉聲說道:“杜總,我們冠鴻運輸公司根據合同要求擴大車隊規模,可是現在又說安全不符合標準,整整二百輛車子停在外面一個禮拜了,幾百個司機停工,到底怎麼回事?能不能給個說法?”
“我還是那句話,服從管理和遵守安全制度。”杜隱廊看也不看他,淡淡的道:“你的司機剛來幾天就因爲排隊問題和其他公司發生爭持,結果不服從調配,還聚衆鬧事,讓我怎麼做?”
那人說道:“可是帶頭鬧事的幾個司機我已經嚴肅教育了,還向安檢遞交了檢討書和罰款,這還不行?”
“這不是檢討書和罰款的問題,是你的公司管理制度有問題。”杜隱廊說:“帶頭鬧事的幾個司機取消資格,另外保證公司服從新港的管理。”
接下來又談了幾個事情,杜隱廊態度非常認真,事無鉅細皆有過問,甚至包括工作人員在工地上隨地大小便的問題,也讓人做出詳細的安排。
最後他起身伸手向宋保軍的方向示意:“這位宋保軍先生是我剛請到的高級管理人才,雖然年輕,但是經驗豐富,以後將由他負責一部分安全管理工作,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宋先生協調。”
能參與杜隱廊這個會議的,大多是參與港口開發建設各個公司的負責人、老闆總裁,身份地位大是不凡。
大家見宋保軍由杜總的專職秘書領着進門,已經很不一般,這時又給他安排一個分量十足的職務,頓時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
生產建設的安全工作十分重要,每家公司均有一定程度的安全指標,事故數量不能超過多少,傷亡人數不能超過,都有詳細的範圍制定,一旦超標將會遭到處罰乃至取消從業資質。
爲了保證不受到處分,各家公司可謂是各出奇招,一旦發生事故,瞞報、少報、不報都是常態,當然主要還是得看安全部門的審查。
甚至可以說,安全事務的負責人掌握着他們的飯碗。
從一定意義上講,宋保軍已經擁有了和茶州市市長等大人物平起平坐的資格。
宋保軍自己也沒想到杜隱廊直接就給自己指派了安全工作,一時間還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鎮定下來,依言站起朝各位致意,說:“在下宋保軍,保證完成杜總交給的各項任務。”
周圍一陣交頭接耳的聲音,都在詢問這宋保軍何許人也,爲什麼以前從未聽說過。
杜隱廊道:“我已向管委會提出建議,邀請宋保軍加入管委會和安監,以後宋保軍就是宋委員了,大家鼓掌歡迎。”
衆人更爲震驚,負責安監已經是天大的職務了,現在又加入管理委員會,這人到底何方神聖?看他模樣青澀得很,似乎纔剛剛大學畢業,莫非是哪個大家族的子侄?但蟹委會和六大家族之中又沒誰是姓宋的。
管理委員會總共由螃蟹委員會下派的三名人員以及江南省常務副省長、茶州市市長等一些大人物組成,全面負責茶州新港建設的各項具體事務,包括財務、審計、統籌、規劃、安全、質檢、交通各個方面。
能加入管委會,基本就等於將茶州新港握在手中,下面的上百家企業單位都得看他們臉色吃飯。
一陣掌聲響起,宋保軍謙虛的朝大家鞠躬。
杜隱廊看看手錶說:“時間不早,我請大家去食堂用個便餐,還請不要嫌棄。”
“哈哈,既然是杜總安排,自當遵從。”衆位領導都笑着答應。
杜隱廊起身走在前面,衆人跟在後面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那禿頂男人等宋保軍經過身邊,搶前一步賠笑道:“宋委員你好,我是星帆航運的葉裡星,還望今後能多多交流,工作的事情,還請指導一二。”
其他人或遠或近,也紛紛向宋保軍招呼:“宋委員好。”臉上大多一副討好諂媚的表情。
宋保軍心中一動,道:“葉總是象京葉家的?”
葉裡星笑道:“不敢,葉裡京正是家兄。”
“哦……”宋保軍拖長聲音應道,卻不知道葉裡京究竟何人。
杜隱廊說安排便飯,還真的只是便飯而已。
會餐地點在辦公樓邊上的食堂,包括這些領導所帶來的秘書、隨從、保鏢,共計一百多人,開了十四桌,簡單的八菜一湯,每桌四瓶白酒。在場都是見慣了世面的人精,早已學會入鄉隨俗的道理,倒也不會有哪個愣頭青跳出來指責檔次不夠。
大家各自落座,杜隱廊分別爲宋保軍做介紹,“這個是某某的公司的某某總裁;這個是某某企業的某某總經理;這個是某某集團的某某董事。”
這杜隱廊擔任茶州新港建設管理委員會主席以來,一向強調遵照委員長指示把港口建好,對誰都不講情面,永遠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誰來都不好使。不論是撒磊的條子還是彥玖的電話,一概不予理會,更不用說其他家族的面子,那對他來說真真不值一提。
十多天杜隱廊查出純瑞公司提供的鋼材沒有符合標準,當即下令將純瑞公司全部清場。那純瑞公司是象京魏家的旗下企業,結果魏家的魏頌意親自跑來好幾趟求情,杜隱廊均不理會。
如此嚴格的措施,任誰都知道杜總不是在開玩笑。
其中還包括一次上工地時有個老總抽菸——工地上嚴禁煙火——那老總被杜總當場一腳踢飛。
杜總對誰都不假辭色,冷口冷麪,也因爲如此,他對這所謂的宋委員的親熱才更讓人感覺驚奇。
二十幾人,又要介紹對方的公司、職務、職責、負責哪種事務,在哪方面有什麼過人的成就,等介紹完畢,菜也上齊了。
大家轟然碰杯,氣氛熱烈非凡。
酒過三巡,葉裡星端着酒杯過來,笑道:“宋委員,先前見您提及,似乎與家兄有舊?”
宋保軍提起杯子與他輕輕一碰,說:“葉氏在象京家大業大,在下只是聽聞大名,哪敢與令兄高攀。”
“宋委員說笑了,是我葉家不敢高攀。”葉裡星忙道:“這杯酒我幹了,您隨意。”說着便仰起脖子一口喝光杯中酒液。
通常這是下屬對上司敬酒的臺詞,是一種尊重和誠意的表示,把自己放在較低的一個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