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聽到閻金國這個名字,嶽峰的腦袋懵了一下。
閻老七這事,都掀過去幾年了?自從有朋友牽線講和花錢消災之後,這個人就像是成了故事裡的人物,好幾年太太平平,以致他差點忘記閻老七也是跟他一樣生活在這個年代的。
鄭仁斜着眼睛看他,語氣裡幸災樂禍和好戲將至混作一團:“怎麼樣峰子,還記得吧?當年拐了人家的女人,打斷閻老七鼻樑骨那好漢是誰啊?多少人從中給你說和,最後閻老七同意拿錢私了,提的條件是什麼?第一是他在湘西一日,你嶽峰就不能進湘西;第二是無論什麼時候,你知道他在哪了,三十里外掉頭,萬一照了面,後果自負。我沒記錯吧?”
嶽峰煩躁:“老子沒失憶,老子記得!要你提醒!”
閻老七這事,嶽峰固然是從沒後悔過幫十三雁,但是事後想起,也知道自己做的極其魯莽: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何況當年他和毛哥幾個純屬過路,自己年輕氣盛和閻老七槓上,實在是把朋友連累到極其危險的境地——如果不是當時跑的快,極有可能在湘西被廢掉的。
而且說一千道一萬,他的確是把閻老七給打殘了,這樑子結下了就是一輩子,如果不是閻老七路數不正不敢報案,故意傷害的罪名壓下來,他是要去吃牢飯的。
所以閻老七的條件提過來之後,他沒猶豫多久就答應了,果然出來混是要還的,現在怎麼說,到了君子一諾的時候了?
嶽峰頭大如鬥,鄭仁拍拍他肩膀:“跟棠棠好好說說,這不是鬧着玩的,讓眼鏡蛇咬上一口,夠你疼半輩子的。”
嶽峰病急亂投醫:“九寨這麼大,我不至於就跟他撞上了吧,天冷,我帶帽子口罩進去不行嗎?他不至於有透視眼還能認出我吧?”
鄭仁嘴角直抽抽:“怎麼着,還想賭一把?有句話叫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懂不懂?話都給你講明白了,你還冒這險幹嘛?九寨又不是什麼神仙地方,你下次來不行嗎?”
“我得帶棠棠進去玩兒。”
這話一出鄭仁就崩潰了:“你個狗*日的這能叫理由嗎?”
嶽峰也知道這理由聽起來挺扯的,他抽出根菸點上,猛吸了幾口,像是要吐盡心中的惡氣似的:“我不想掃棠棠的興。”
鄭仁看鬼一樣看他:“你帶來的這是女朋友嗎?是皇太后吧。”
撂下這句之後就上樓了,嶽峰也挺矛盾的,想想還是僥倖心理佔了上風:九寨溝面積六萬多公頃,你閻老七撐死了兩平方米裝下了——老子哪能這麼背,偏偏就遇到你了?
又等了一會,季棠棠從樓上下來了,鄭仁陪着她,一邊下樓一邊看着嶽峰的方向小聲說着什麼,婷姐跟在後頭,嶽峰一看就知道壞事了,鄭仁嘴賤,肯定是向季棠棠擺弄去了,果然季棠棠過來,伸手就給了他腦門一下子:“嶽峰你想什麼呢,閻老七在溝裡,你還進去幹嘛,找死啊?”
嶽峰氣了,加上當着鄭仁他們的面捱了一下子,很是沒面子:“爺想進就進,怎麼着,礙着誰了?”
季棠棠上前一步把他給摟住,頭往他胸口一埋,嶽峰還是氣,抓着她胳膊想把她搡開,哪曉得季棠棠一擡頭,委委屈屈地開口:“嶽峰你要是出了點事,我不就沒男人了嗎?啊?”
嶽峰盯着季棠棠看,不知道下一步該擺出個什麼臉來,季棠棠這種打一棍子給個甜棗的功夫實在是登峰造極啊,她怎麼就知道他想聽什麼話呢,她都不說“沒男朋友了”,直接來了個“男人”,透着一股子異樣親密的獨佔勁兒……
從季棠棠清亮清亮的眼睛裡,他看到自己繃不住笑了,大老爺們的,被個女人哄住了怪沒面子的,嶽峰下不來臺,伸手在她臉上擰了一把:“這破嘴……”
季棠棠埋頭在他懷裡咯咯的笑,嶽峰沒辦法,摟住了在頭髮上親了親,鄭仁在後頭看的倒吸涼氣,伸胳膊搗了搗婷玉:“我就說呢,能把峰子這禍害收了,得多大能耐啊。你看看,才兩句話,把峰子給哄的,一點氣都沒了啊。”
婷玉笑了笑,她年紀大些,看的也多,平平淡淡來了句:“小姑娘是蠻有手段的。”
討論下來,既然嶽峰不能進溝,閻老七在這停留多久又時間不定,那待着既危險又沒意思,不如儘早離開,不過辛苦來這麼一趟,不見識見識又怪可惜的,那就讓鄭仁盡地主之誼,陪着季棠棠進去逛一圈。
溝裡冷,婷玉和鄭仁都讓季棠棠多穿點,嶽峰看着她套上齊膝的雪地靴,戴着遮耳朵的毛線帽,又圍上婷玉的羊絨圍巾,包的圓滾滾的,想着好不容易一路過來又不能陪她去,心裡怪不是滋味的,看鄭仁的眼光難免有點憤憤,季棠棠心裡好笑也不點破,出門的時候拍拍他的臉:“嶽峰,你帶上口罩帽子,縮被窩裡藏好,千萬別叫閻老七給逮着啊。”
嶽峰氣壞了,隔着羽絨服擰她腰:“臭丫頭,你嘲我是不是?”
羽絨服厚,擰着也不疼,季棠棠吃吃笑着跟在鄭仁後頭離開,鄭仁也使壞,走了幾步就過來摟季棠棠,手剛捱到她肩膀,就聽到嶽峰在後頭氣急敗壞:“死賤人,回來我非剁了你的手!”
鄭仁大笑,拉着季棠棠就跑,兩人跑了一陣子停下來,面對面笑到肚子疼,止住笑之後,鄭仁對季棠棠說:“沒想到你還挺好玩的,怪不得峰子喜歡你。”
季棠棠笑嘻嘻的,路上鄭仁買了兩個棉花糖,給了季棠棠一個,自己的卻不吃,到溝口時吩咐季棠棠:“你在這等着,我跟檢票的熟,過去行個賄,沒準就讓咱免費進去了。”
季棠棠一邊揪着棉花糖吃一邊點頭,鄭仁走了之後,她手搭在眼睛上遠眺溝內的景色,檢票的大門永遠是開在遠離中心景區的地方的,想到碟片裡介紹的藍寶石一般的長海蘆葦海盆景灘,季棠棠的心就直癢癢,時候是淡季,檢票口沒幾個人,鄭仁舉着棉花糖問了問又往遊客中心跑,可能是去找人,季棠棠一邊吃一邊在入口處閒走,經過一個老頭身邊時,看到他身子底下墊了塊布,上頭毛筆寫着兩個字:算命,邊上擱了個飯盆,裡頭有幾個鋼鏰,還有幾張毛票子。
心情好的時候,總比平時格外慷慨些,季棠棠掏出零錢包,找了幾個硬幣出來擱進去,湊近些,聽到他嘴裡哼哼着,好像是在唱小曲兒,仔細一聽,能依稀分辨出他唱的詞兒……
漁陽顰鼓過潼關,此日君王幸劍山,木易若逢山下鬼,定於此處葬金環……
這詞兒特別耳熟,電光火石間,季棠棠脫口問了句:“推背圖?”
那老頭子愣了一下,擡頭看了看季棠棠,這一擡頭,季棠棠才發現他是個瞎子,眼裡頭白茬茬的一片,像是被什麼給蓋住了——但他就是擡頭看了,好像還看到了什麼。
他很快又恢復了先前的姿勢,只是低聲嘟嚷了句:“現在知道推背圖的人不多了啊……”
季棠棠笑了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是家變之後纔開始關注這些靈異懸疑的事情的,袁天罡李淳風的《推背圖》、劉伯溫的《燒餅歌》以及邵雍的《梅花詩》,都是那個時候陸續找來看的,《推背圖》一共六十象,合一甲子之意,這老頭剛哼的詞兒是第五象,說的是楊玉環命殞馬嵬驛之事,書裡頭,每一象都給配了象圖,第五象的象圖季棠棠至今記得清楚,是個服飾華貴的女人側身而臥,邊上有個馬鞍,還有一卷史書,後世金聖嘆評《推背圖》,指出這女人就是死於馬嵬驛的楊玉環,馬鞍和史書都是諧音代指,一指安祿山,一指史思明。
這人居然熟悉《推背圖》,季棠棠覺得還挺巧的,她上下打量着這老頭:“大爺,這命怎麼算啊?”
“一次一百。”
季棠棠倒吸一口涼氣,這開價喊的不低啊。
換作旁人,可能罵一句“神經病”走人,但季棠棠在路上跑的多了,真正明白“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神棍就是典型的例子啊,邋邋遢遢瘋瘋癲癲像個精神病院剛翻牆出來的,但屈指算算,幾次險象環生,還都是神棍給化解了的。
這麼一想,又覺得一百塊錢買兩句點撥,也不算虧,她蹲下身子,掏了張紅色大鈔放飯盆裡:“那給我看看吧。”
那老頭嗯了聲,鳥爪樣乾瘦烏黑的手伸過來,順着她下巴的骨頭往上摁,季棠棠被他摁的難受,頭下意識往後挪,哪曉得那老頭突然就撤了手,兩隻瞎眼朝她對了那麼半天,摸索着又從飯盆裡把一百塊錢拿起來還她:“你,我看不來。”
季棠棠不接:“爲什麼看不來?”
老頭愛理不理,手一揚,鈔票攥了團扔她懷裡:“血氣太重,人命關天。”
季棠棠腦袋一懵,心都跳漏了半拍,這老頭說的一點都沒錯,可不就是血氣太重人命關天嗎?
季棠棠想說什麼,可這老頭不想理她了,低着頭伸手在破棉襖裡抓啊抓的,也不知是撓癢呢還是捉蝨子,季棠棠心裡怪難受的,她想算命只是一時起意,想不到老頭一句話就把她底揭了,感覺像是當衆被揭了一層皮:這老頭像是有點宿慧的,他現在想什麼呢,是不是覺得她是個殺人犯?
季棠棠起身的時候,覺得頭有點暈,眼睛酸了酸,本來都走開了,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把錢給他放回去了,說了句:“謝謝啊,碰到也算有緣了。”
才走開幾步,那老頭又在後頭喊她:“哎哎,姑娘你回來。”
季棠棠紅着眼睛走回來,老頭嘆氣說:“你這姑娘怎麼這樣呢,我都說我看不來了,你還給什麼錢呢,這一碼歸一碼的,無功不受祿你懂不懂,這不是讓我欠人情嗎?”
季棠棠勉強笑了笑,說:“就一百塊錢的事兒,我不缺這個錢。我也是在路上走的,知道外頭不好過,沒餘力我也不伸手,有餘力就幫一把,你也別太放心上了。”
老頭的臉色反而嚴肅起來:“那不行,我這擺攤算命,有水喝水,有湯喝湯,不能白受人家的。你給了,我再推,顯得小氣了,這麼着吧姑娘,我給你說道說道,能說多少說多少。”
“我說看不來,不是誆你,我真看不來。你別看我眼瞎,心裡亮堂,我能看見這人身上的氣,有人身上那是酸氣,有人那是邪氣,還有人是淫氣臭氣,當然了,也有正氣清氣,人活着,不就是一股氣嘛,看這氣啊,也就知道這人大概是怎麼回事了。我跟你說,你這身上血氣重的啊,那絕對不是一兩條人命,我沒說錯吧?”
季棠棠沒吭聲。
“還有啊,血氣帶凶,克人克己。”
季棠棠低聲問了句:“克人我明白,克己是怎麼回事,會把自己給剋死嗎?”
老頭想了想:“克己不一定是把自己給剋死,克至親至愛也是一種啊,親人愛人都死光了,變相也是往自己身上插刀你懂吧?”
“能破嗎?”
老頭有點驚訝:“你這問的,都問在點上,我就說嘛,果然不是外行。一般真遇到你這麼大凶的,我的建議就是能走多遠走多遠,最好去到深山老林沒人的地方,別接着人氣了,自生自滅,屍體爛了天收地收,也不妨礙誰,可是你這情況又不一樣……”
季棠棠想到秦家:“是因爲有人在後頭追着我攆着我,就算去到沒人的地方,也會被找出來嗎?”
老頭搖頭:“不是。”
他想了想,朝季棠棠招招手:“你再過來讓我看看。”
季棠棠朝前頭湊了湊,那老頭一對死氣沉沉的目珠向着她,偶爾轉那麼一轉,末了點點頭:“是沒有看錯,血氣發黑,是帶煞。”
季棠棠讓他說的心驚肉跳的:“這又怎麼說?”
“我就說嘛,一個人生下來,不可能命格這麼兇的,擺明了是有外力介入。黑氣壓頂,是詛咒的一種。姑娘,得罪過什麼棘手的人沒有?”
越說越沒邊,簡直比自家的鈴鐺還荒唐了,詛咒這種話,怎麼聽怎麼像是黑暗時代的傳說,季棠棠搖頭:“沒有,從來沒有。”
“那祖上呢?媽媽輩呢?祖母輩呢?”
季棠棠有點惱火,覺得這老頭很有些聳人聽聞,像是別有居心,她努力壓服住內心的不悅:“那我就不知道了,老人們沒提過。”
老頭像是能窺心,反而笑起來:“你彆氣,我老頭也有七十了,不會說渾話嚇唬小姑娘的。要不是看你上道,也不跟你說這麼多——詛咒這東西,太高深,我沒那本事解,我就是給你提個醒,你這命格兇,絕對不是天生的,外頭一定有人作怪,就我的瞭解,這麼兇的詛咒,可能來自兩種。一是苗疆的蠱,二是南洋的降頭,尤其是黑苗的蠱術,那是能禍及三代的。我教你個巧兒,你晚上陰時,夜半十二點,對着鏡子扒拉開你下眼皮,看看眼球下半邊的眼白部分,如果有黑點,從鏡子的眼球裡又看不到你自己,那是中降頭了。如果下眼白豎一條黑線,那就是中了蠱。不管你中的那種,我都解不了,但你自己得清楚,別哪天被人整死了,還死的不明不白的。”
季棠棠愣愣的,風吹過來,饒是穿的多,還是全身上下都涼透了,那老頭說完了就真完了,也不跟她囉嗦,打了個呵欠,飯盆裡的錢鈔往懷裡那麼一揣,墊布撿起來,居然就這麼大喇喇走了,季棠棠就那麼呆呆看着他離開的方向,直到鄭仁在她肩膀上拍了一記,她才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
鄭仁滿臉的沮喪,舉了舉手裡兩張蓋了戳的票:“不行了,混不進去,說是最近查的緊,不能放水。”
季棠棠忽然就對眼前的一切失去了所有的性質,先前懷了無數憧憬的九寨美景忽然就成了灰撲撲的山石堆砌和水塘羅列,她對鄭仁說:“不想看了,回去吧。”
鄭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跟女人打的交道多,對女人突如其來的情緒變化和主意轉換很有些習以爲常,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最有效,他把門票展示給季棠棠看,手指點了點票價的數字:“票不能退的。”
五星級的景區,門票加上環保車票,的確也不是個小數字,季棠棠猶豫了一下,還是跟着鄭仁坐上了景區的環保車,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淡季,車上只稀稀落落幾個人,第一站是熊貓海,下了兩個人,鄭仁原本是想下的,看季棠棠頭抵着車窗在想什麼,正想喊她,忽然從車窗模糊的映像中,發現她是在哭的。
鄭仁嚇了一跳,登時就不敢叫她了,闆闆正正坐在她邊上,感覺坐的侷促,手和腳放的都不是地方,左思右想,也不知道是哪兒得罪她了,就這樣在車上晃晃悠悠,又過了兩個中間景點的停靠站,末了司機趕人了:“終點站,鏡海,下車了啊。”
鄭仁裝着沒注意到季棠棠的表情,很是“興奮”地招呼她下車,一下車就看到遠處圍了不少人,一個赤腳穿白色紗裙的美女正在攝片,鄭仁猜到應該是閻老七他們:他們進溝進的早,算算時間也確實該拍到鏡海這一站了。
季棠棠也注意到了:“那就是閻老七他們吧?”
難得終於開了個話頭,鄭仁趕緊接上:“是啊,要不要過去看看?記着那張臉,以後見着了,記得躲開。”
季棠棠笑了笑,說了句:“我還真挺想看看閻老七長什麼樣的。”
鄭仁吁了口氣,帶着季棠棠湊到跟前,攝片的區域是一塊,旁邊搭起個大的帳篷,雖然只包三面,但是因爲有自帶的發電機,伴隨着隆隆的機器聲響,帳篷里居然是在打熱風的,裡頭有兩張大的帆布椅子,閻老七坐了一張,另一個濃妝豔抹裹了軍大衣的模特坐另一張,帳篷後頭停了兩輛商務車,估計重的設備什麼的都是車子拉上來的,幾個五大三粗保鏢模樣的有踱步的,也有湊在一起抽菸聊天的,其它工作人員都在攝片那一塊,打反光板的、控機的、化妝的、還有抱着羽絨服在邊上焦急等待的助理,要說這模特,敬業是真敬業,這麼冷的天,穿那麼薄的紗裙,對着鏡頭或笑靨如花或煙視媚行,一點都不帶因凍失態的。
鄭仁指閻老七給她看,聲音壓的很低:“那就是,一般車子是不能進景區的,估計打點的到位。據說現在開始做正當生意,要洗白,但是前頭道上得罪的人又不少,所以每趟出來,保鏢那都五個八個的配,虧得沒讓峰子進來,撞上了絕壁打殘了。”
季棠棠嗯了一聲,對着閻老七細看,閻老七這個人,長的還真是惡形惡相,眼白奇多,三角眼,屬於相術裡極不推崇的蜂目,脖頸偏短,腦部卻聳起,又是摯鳥頂的形,確實也不是個善茬,鄭仁覷着季棠棠沒在意,趕緊掏出手機給嶽峰發了條短信:“你女朋友有點不對勁啊。”
短信過去不到五秒鐘,嶽峰電話就過來了,鄭仁怕季棠棠聽到,眼神朝她示意要離開一下。
季棠棠點點頭,又回頭去看閻老七,他估計待着有些煩了,陪女人這種事,到底不如玩女人來的有興致——幾個呵欠打過,順手拿過邊上的報紙展開了看,從季棠棠的角度,可以看到正面的報紙名稱《南城快報》,滿版的漢字,藏區是賣不動的,而且從名稱就看出大概只是在湘黔滇等南邊的城市有市場,季棠棠撇撇嘴,正準備把目光移開……
一陣風吹來,報紙最外頭的一頁往外掀了掀,露出內頁的社會版面,只是一兩秒的功夫,又蓋了回去。
恍惚中,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夏城的照片,還有那個打在照片上的鮮血淋漓字體的標題。
季棠棠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嗓子裡突然乾的厲害,她推開擋在身前的看熱鬧的人,慢慢向着閻老七走了過去。
周圍好像突然就安靜下來,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她的腿有些發軟,但還是一步步踩到實地,她穿過攝片的場地,控機的長頭髮男人憤怒地向她呵斥着什麼,但她什麼都聽不見,只能看到兩片快速開合的嘴脣,和一排參差不齊的牙齒,慢慢的,所有人都發覺出她的異樣了,每個人都在看她了,閻老七也發覺了,他警覺地坐直了身子,看着面色慘白越走越近的季棠棠,旁邊的幾個保鏢互對了一下眼色,向這裡走近了兩步,其中一個把手按在了腰間的凸起物上。
這些人的緊張或是異樣,季棠棠完全沒有留意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份灰撲撲顏色的報紙上,顫抖着伸手去抽的時候,閻老七的保鏢緊張極了,有兩個幾乎馬上就要撲過來,卻被閻老七的眼色逼退了。
閻老七畢竟歷的事多,遇亂也穩的多,他雖然對季棠棠的舉止很奇怪,但直覺一切都不是衝着他來的——季棠棠拿報紙的時候,他甚至很配合。
季棠棠慢慢攤開了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