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博士,現在有一個名額,你,想申請嗎?”
什麼名額?在這個朦朦朧朧、迷迷糊糊的時代,所有人都變得非常敏感。那些以往的原生家庭的敏感和脆弱在這個時代不值一提,彷彿敵我矛盾上升爲國與國之間的矛盾,又上升爲星球與星球之間的矛盾。
所長沒有說話,她徑直地走開了。
所長是一個哲學博士。在和平年代,她應該是每天在自己的小空間裡安靜美好地思考者、在學校的大教室裡飛揚激昂地演講者,如今,她每天帶着那該死的傳感器,面無表情地掃視着她難以接受的一切。不過她擁有的比我們更多,她有一個剛滿5週歲的女兒,一個仍然天真爛漫的孩子。
“郵件,請查收。”
一封回到2021年的時空迂迴簡介通過傳感器擺在了我的面前。如果不進研究所,我不只從何得知這種奇妙又令人恐怖的時空旅行。可能有人說,穿梭時空是件多麼刺激的事,興奮和未知的情緒讓人趨之若鶩,但如果你生活在2099年,你就不會這樣想。
假若你被選中了完成某項穿梭任務,你的穿梭時間是特定的,時間由1個月至1年不等,如果你見證了2021的美好,一旦你回來你就會立刻墮入這無盡的深淵,而且你們要注意,你已經退化了得視力並不會因爲穿梭回幾十年前而再度恢復,傳感器的使用、社會規則的不同、人身安全的保障等等,都將是你們所面臨的棘手的問題,最重要的一點是,如若你違反穿梭法規妄圖留在幾十年前,你將受到國際治安隊的追殺。因此,坐在2099年屏幕前正在讀這篇小說的你們,做好穿梭時空的準備了嗎?
我還沒準備好。
我只是心裡這樣想,但我想去那個年代,看看我爺爺甚至是太爺爺生活的年代,那個在他們筆下無比幸福的年代。夕陽無限好,而美好只要曾經擁有便足夠,可是紅梅怎麼辦,如果我把她留在這裡,這幾個月甚至是一年,她會怎麼想?她會過着什麼樣的日子?仍然每天疲憊地到樓頂曬太陽,每天模糊地盯着那扇小窗,每天和那隻懶洋洋的貓待在一起嗎?我想,把她留下,未免太殘忍了。
“所長,我想,我想申請帶家屬一起,不知道。。。”
“你同意了是麼?”
“不是,我是同意,但是我。。。”
“這是秘密任務,沒什麼可商量的,請你遵守郵件裡的穿梭法規,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這是你的設備包,請在4月2日24時到漠江中心100層,會有人帶你到穿梭機上的。”
“所長,什麼任務我還不知道,我要回家收拾一下交代一下才行,我。。。”
“實話跟你講,你是被選中的人,請按照設備包裡的任務提示做好相關準備。”
2099年的時空穿梭,幾乎已經變成類似發射火箭一般習以爲常的事,但爲了保證社會秩序、維護社會穩定,不是所有人都能夠體驗這種危險又刺激的旅程的,就像生活在2021年的你們,也不是誰都能乘坐宇宙飛船或是乘坐高科技火箭上天溜達一圈的。也許,在你們那個年代已經有了時空穿梭的技術,但是,作爲普通人的你是不可能接觸到這項神秘的技術的。
技術和財富,永遠掌握在有權力的人的手中。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金字塔,我們很難向上攀爬,努力的結果,無非是拒絕向下墜落。
我不知道這種穿梭會給身體帶來什麼樣的傷害,畢竟我這種小白鼠一樣的普通人,應該也只是試驗品而已。但在踏上穿梭機的前一刻,我忽然很想念紅梅。
2021年4月3日凌晨,我從天空中誕生,降落在郊區的馬棚。
“踏馬的,又計算錯誤,哎喲我得老腰。”
原本計劃直接墜落在分配給我的住所的牀上換成了此刻的雜草與爛木頭交織的馬棚,我得老腰第一個有意見。藉着視覺傳感導航器,我扶着腰一步一步向我的“住所”走去。
天空熹微如2099,昏暗的場景讓遠處依稀的燈光顯得彌足珍貴,藉着傳感器,我一瘸一拐地踏上了求生之路。
幾個小時後,滿身臭汗的我打開了位於城鄉結合部的一處不起眼的廉租房的房門,18棟18樓1818,這種數字讓我彷彿真的置身地獄之中,爲了不引起注意,我不僅要租住廉租房,而且要樸素一身不與人往來。
舒服但不愜意,舒服是因一整天旺盛的陽光任意傾灑,不愜意是因爲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所裡監控着,但建國過於疲憊,終於沉沉地睡去。
夢裡花非但不落切迅速生長越開越大,花蕊變成巨物籠罩在我得眼前,巨大的花瓣讓我呼吸困難,一張舊牛皮紙鋪在一朵小花下面,它是僅剩的一朵正常的小花,但我是這個時代最不正常的一個人。呼吸越來越困難,花粉的濃度達到了98%。
驚醒。
隔壁咚咚咚的敲擊聲把我從夢中搶救過來。
算了,忍忍吧。建國躺在不足1米2的小牀上,忍受着咚咚的並不連續的敲擊聲,他開始心煩意亂,他費解爲什麼在2099和2021都要忍受這種敲擊聲,自己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孽?
等等?建國意識到了自己爲什麼說都要忍受這種敲擊聲,這種懶洋洋的敲擊聲是如此的熟悉,但這並不可能,紅梅在家裡最喜歡幹她的木工活,她說是跟她爺爺學的,在2099年男人和女人的愛好已經沒有了兩極分化,紅梅不粗獷,愛好卻很男性,可我明明寫了沒有了男女區分,爲什麼還要寫男性和女性這種明顯的區別性界定詞語呢?
建國悄悄地走進門口的貓眼,用傳感器感受着貓眼外的世界,門外鳥聲清脆、風拂翠枝,10分鐘過去了,1個小時過去了,3個小時過去了。他有點疲憊,現在是當地時間也就是北京時間19點58分,這時他聽到了隔壁開門的吱嘎聲,穿梭回來的人類不只視力沒有恢復,聽覺也仍舊敏銳於2021年的人類。
透過貓眼,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出來。
“紅梅!”
我打開了門,她停住了,驚訝地看着我,我有點激動,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很想你,你還愛我嗎?”
北京時間19點59分59秒,我說出了我一直想問的這句話。
2021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