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早霞映紅了東面的山頭。
老柘樹下,整齊地擺放着十四個耜、十來斤重的黍子,還有十個大蚌、三個骨針,以及十斤鹽,半籮筐的栗子。
從市日帶回來的貨物在昨晚的時候經過巫的祭祀和祝福,在老樹下放了一晚,一大早,大部分的媧氏族人就圍了上來,一個個眼睛放光地盯着這些物品。
老祖母、巫、女族長等部落高層在整理着這些貨物。
特別是老祖母,當知道陳昊耍了小聰明,爲部落換回大量的農具後,她就笑得合不攏嘴,不斷地跟老人們誇陳昊聰明。
倒是女族還十分擔心欺騙了別人,生怕別人記恨媧氏族。
“太,昊換走了別人那麼多農具,別人下次不跟我們換怎麼辦啊?平時都是十個葫蘆才換到一個骨耜的,阿昊用兩個葫蘆就換走別人那麼多骨耜,那時我要還給朱襄氏族,可他們又給我兩個耜,還說要打我,嚇死我了。”
女族長看着面前那些珍貴的農具卻是十分擔憂,即使回到部落了,她還心有餘悸的。
“呵呵...”
老祖母咧嘴笑了,笑起來不見嘴裡的牙齒,那皺皺的臉讓她看起來十分慈祥,也沒有再跟女族長說這事了。
因爲她已經跟女族長說了多次,別人是沒有理由記恨媧氏族的。
不多時,老祖母就看到陳昊終於起牀了,他在朝這裡走來。
陳昊昨天回來後,吃飽了就睡,一覺睡到自然醒,出門刷牙的時候碰到阿水,阿水說老祖母在等自己過去。
於是他匆忙刷過牙,吩咐風裡希和大傻二傻去餵雞,自己趕到老樹這邊。
他看到老樹下人頭涌涌,老祖母和巫等人都在這裡,不用說,大家是在等自己,老祖母是特意地讓自己多睡一會,所以叫阿水在家門口守着,直到自己醒來了才讓自己過來的。
“昊!”
“昊,你的頭是石頭!”
“昊,你很石頭!”
這些淳樸的男女都圍上來,一個個豎起大拇指讚美着陳昊,只是讚美的方式有點粗暴!
頭是石頭是什麼鬼?
陳昊有些鬱悶地來到了老祖母身旁,他看着大家都投來崇拜的目光,便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不自覺地撓了撓後腦殼。
“昊,這些農具,你來分,分給大家。”老祖母打算用這種方式鼓勵他。
分配權...
看着大家期盼的眼神,陳昊感受到分配權帶來的感覺。
東西由自己來分,這種權力便是階級分化的表現,老祖母開始將越來越多的權力分給自己了。
陳昊在想着。
其實也沒他想的那麼複雜,只是老祖母單純覺得陳昊的計算能力強大,也爲部落帶來了很多先進的技術,現在可以快捷地分配勞動資料,能提高效率。
但老祖母可能不知道,隨着越來越多的權力集中到他身上,一種細微的關係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正在慢慢轉化爲他對整個部落的支配權。
分配權、支配權、所有權,佔有權...各種權力隨着人類社會的發展,也在慢慢地凸顯出來。
私有制、按勞分配是高效率的經濟社會基本標誌之一。
但現在,媧氏部落遠沒有進入私有制繁盛的程度。
陳昊看着眼前的農具(生產資料),在思索着,既然擁有足夠的農具,要不要實行包乾到戶,徵收稅收,將部落的共產制轉變爲私有制。
“不行,現在還必須依靠集體勞動!”
私有制帶來的高效生產力讓人垂涎,但陳昊很快明白過來,現在還不是時候。
一共十四把耜,其中有兩把是木的。
陳昊想了想,便道:“你們去部落所有的骨耜和石錛拿過來。”
“昊,你?”老祖母有些奇怪了,這分農具,直接分下去不就行了嗎?怎麼還要收上來呢?
“太,我打算將農具都收上來,再平均分配。”
陳昊知道,以前沒有菜園時,農具用完了,就收上來,後來有菜園了,爲了方便大家種菜,所以就分過一些農具到大家的家裡。
但現在,農具的性質還屬於部落共有的,不是他們自己的東西,自然會不愛護。
甚至還出現一些人佔有好的農具,或者多佔有農具的情況。
人都是自私的動物,在沒有約束的情況下,他們都會爲了自身利益作出正常的做法。
果不其然,隨着部落人將自己的農具上交上來,陳昊就發現不少問題了。
有些家庭拿了三個骨耜,有些家庭沒有骨耜,一問,他們就說不知被誰拿走了。
有些家庭的骨耜壞了,就偷了隔壁屋的東西用,或者這不應說偷,應該說是拿。
都是部落的東西,都是大家的東西,不能說是偷,因爲沒有私有制,這些農具的所有權並不屬於任何人,如果要說屬於誰的,就只能說是屬於那個分配的人。
有人有足夠的農具用,有人沒有農具用,這怎麼能將生產力提高呢?
就算現在把新換回來的骨耜,再分配下去,部落人依然會把好的農具留給自己,或者會多拿幾個,更嚴重的還會爲了農具而打架。
歸根到底,是沒有明確地將農具的所有權分配給每一戶人。
這個時候,老祖母看到部落人上交農具出現的問題,也終於知道陳昊爲什麼要這麼做了。
可是,那些偷了別人農具的,或者多佔有農具的部落人,此刻像沒事一樣,完全沒有羞愧,因爲從來沒有跟他們說,這種做法是不對的,他們會想,反正都是大家的,自己拿了還不是一樣!
之前的地籠的情況已經出現過一次矛盾,但陳昊之前跟大家說了,地籠派下去,就屬於那戶人,捕到的魚要上交一部分給陳昊,有人弄壞了地籠,陳昊就多收些魚,達到限制持有人的做法。
陳昊打算明年開春,嘗試多種些田,試着包乾到戶,所以,農具的所有權,是應該下放到農戶身上的。
三十多把骨耜和四十多把石錛,農具的數量足夠有餘。
檢查這批農具,將壞農具挑出來,剩下的都是能用的。
這個時候,陳昊就讓每對夫妻排好隊,然後按照一對男女分兩個耜和兩個石錛,將農具分配下去。
很快,十多對男女的手中都有一套農具,而陳昊又讓那些單親的人,或者是可以種田的孩子排好隊,都分配一套農具,這個時候,每一個家庭能種田的勞動力都能有一套農具。
三十多個能勞作的男女老少拿着農具,一字排開,都在看着陳昊,此刻陳昊在跟老祖母談論事情,只見老祖母不斷地點頭。
得到老祖母的肯定和支持,陳昊此刻也是信心滿滿的,他知道,這便是特權階級,特權階級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產物,階級社會對應的便是原始社會。
“從今日開始,分配到你們手中的農具,就屬於你們,除了我和阿太之外,任何人不能拿走你們的農具,如果有人不經過你們的同意,拿了你們的農具,你們要告訴我和老祖母。”
說到這裡,陳昊拿起了一根又長又粗的木棍,還狠狠地拍向地面,發出砰砰的聲音,十分嚇人,要是打到身上,肯定好痛的,在場的人看得心有餘悸。
“不經過別人同意,就拿走別人的東西,就叫偷。”
“誰偷東西,就要被這條又黑又粗又硬的棍子打屁股二十下!”
這一說完,大夥就拿着手中的農具熱烈地討論起來,大家畏懼那條黑粗長的棍子,同時也在思索着這些農具屬於自己後會怎麼樣,但一想到這是自己的東西,大家既興奮,又有些失望,這樣以後自己農具壞了就不能拿別人的了。
不過,很快就有一個腦筋靈活的人想到了些事情,便問道:“阿昊,如果我們的農具壞了,怎麼辦吧?”
“這個問題問得好,如果你們的農具壞了,就上交給...給阿太,阿太會讓別人維修了,不過,維修一次,你們得上交一條魚,或者利用不用採集的時間,打掃我們部落,通下水道。”
陳昊本來想着罰款,但轉念一想,這年頭沒有錢幣,也不可能讓他們上交採集的食物,因爲採集到的東西屬於集體,這根本無法約束大家,唯一能約束大家的,便是每戶人用地籠捕的魚,或者非採集時間他們額外的勞動力。
最重要的是約束力,要有事物約束他們的行爲,不然農具壞了,不用付出代價,他們肯定不會愛護。
這總不能壞了,就打他們一頓吧?
所以,剝奪他們的私有品(魚),或者額外的勞動力是現在約束他們的最好的方法。
“還要上交一條魚?”
“我們不用採集的時候,要去種菜呀,這要去通下水道,唉...”
在場人聽到陳昊頒佈的這些法令後,一個個都仔細地看看自己剛分到的農具有沒有壞,要是阿昊分一個壞的給自己,就把自己坑了!
陳昊看到大家注意起各自的農具的好壞,不禁笑了起來,這些人雖然自私,但還是很好管理的。
不多時,又有一個男人,問道:“阿昊,要是我種菜的時候,想問隔壁屋的人要一個石錛用,我能不能要啊?”
“是啊,要是他問我要,我要不要給他啊?”這男人旁邊的一個男人也問道。
“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給他,不過,這個石錛還是你的,你可以隨時要回去,這個叫借,他不用被打,借了別人的東西,就要還,不還的人就要被打。如果他不告訴你就拿了你的石錛,那就叫偷,他就要被打。”
陳昊也是有點佩服這些部落人,凡是能想到佔便宜的辦法他們都會想一遍,看看有沒有漏洞,不過,這樣正好可以完善這條“律法”。
這麼一說,大家都明白到,農具和地籠這些東西的所有權屬於自己的了。
不過農具可不止石錛和骨耜,還有鐮刀、藤籃、蚌殼瓢那些,由於這些工具太多,有些工具比如蚌殼瓢,是沒能每一戶人擁有兩個的。
所以,陳昊打算從今日開始,清點一下除了石錛和骨耜外的物品的數量,另外還有陶器衣物,他打算將每戶人的必須品都補齊,再進行一次分配,確定各物品的所有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