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壑看着前方的王城,若有所思。
王城,不愧是王城。
如一隻遠古巨獸匍臥在那裡,即便不發出一絲聲音,也能讓人感受到威嚴的強大氣勢,似乎下一刻就會將所有來到這裡的人、物都吞沒一般,空氣中都帶着鎮壓一切的緊迫感。第一次來這裡的人,都不由得生出一絲膽怯。
雖說因爲奴隸主以及徵羅他們的描述,歸壑一直以來對於這邊的人並無好感,尤其是王城的人,可以算得上厭惡。但不得不承認,王城的確很大,遠遠不是他們路途經過的那些城邑所能比的。強大總有它的理由,理智上,歸壑作爲一個部落的首領必須從中汲取經驗。
“這就是王城。”
與歸壑同樣心思的人還有不少,很多人原本以爲炎河交易區已經夠大,超乎了他們的想象,那是他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交易區了,但此時此刻才知道,不出來不知天地之大。
歸壑現在終於知道爲什麼邵玄讓他們來王城走一趟。不來這一趟,很多已經開始自我膨脹的炎角人不會認清現實,說再多不如讓他們自己親眼見一見。這次來的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土生土長在那邊大陸的,眼界上與徵羅他們那一批還是有着差距,這次的遠行,令他們受益匪淺。
炎角,走得太快,以至於很多人的雄心已經跟不上意志。清醒之後,他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將來,我們炎河交易區,能達到這樣的規模嗎?”敖問。
“咱們大長老說過,能。”陀很有信心地道。交易區在擴建中,將來隨着炎河流域大聯盟的持續擴大,交易區還會繼續擴建。雖說他們也想一次就擴張到王城的大小,但自不量力會形成一種浮誇的感覺。還是紮實穩健點的好。幾位巫都說過,武力,人口,人心,都是必須要考慮的事情,即便將來他看不到那麼一天,但他相信,炎角的那一天總會到來。
歸壑揚起嘴角,“正好,我也這麼認爲。”說完面色一肅,擡起手臂大力揮下。
啪啦啦
王城前面,開闊的平原上,六面圖騰旗被人扛着走上前,呈一字排開,迎風招展。
爲什麼是六面圖騰旗幟?
當時在朝秋成也只有三面:炎角的雙角圖騰旗,炎河聯盟的龍旗,以及長舟部落的圖騰旗。但這一次來王城的路上,回部落、莽部落以及未八部落,這三個部落的人湊到一起合計合計,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虧了,雖說他們部落這次來的人不多的,但這麼好的機會藉着炎角的勢刷一把存在感,放棄太過可惜。
可圖騰旗又不是隨便能整出來的,最後,他們想到了一個折中的辦法,不以部落的名義繪製圖騰旗,而是以他們這小部分人的名義來繪製,這在圖騰旗的製作上會有差異,但這邊的奴隸主和部落人們又不懂海那邊另一塊大陸的部落人的規矩,只要讓別人看到帶着圖騰的旗,知道曾經有這個部落的人過來就行了,也不枉他們同炎角走這一趟。
塔握着炎角的圖騰旗,旗杆朝地面一戳,“砰”的一聲,地面大片塵土和草屑飛起,鬆開手,圖騰旗安靜地立在地面。
活動了一下胳膊,塔視線與敖無聲交流了一番,作爲常年帶隊前往山林狩獵的大頭目,塔能清楚感受到來自城門那裡的敵意,他們想要進王城的城門,恐怕不會那麼容易。
怕嗎?
當然不!
活動筋骨之後,塔大手再次抓住圖騰旗的旗杆,從地面抽出。
剛纔圖騰旗往地面戳下去的那一聲,也將因見到王城而震驚的衆人喚回神,不過此時,看着啪啦啦圖騰旗飄揚的這一刻,他們心中再無怯意。
王城莫非比兇獸山林還可怕?兇獸山林他們都不懼,王城又有何可令他們膽怯的?況且,他們都相信,總有一天,炎河交易區,將會超越王城。雙角所向,無往不利!
或許是因爲炎角衆人心態的變化,周圍士氣的同化,其他部落的人也都漸漸調整了心態。
的確,怕什麼?再說,出什麼事還有炎角的人打頭擋着呢。
來自城門的號角在一聲長長的狼嚎之後響起,城門那邊已經開始有動作了,王城守衛身上的盔甲泛着金光。
見狀,這邊隊伍中很多人一邊跟着自家頭領往前走,一邊活動着手腳,手裡的刀劍斧錘都似乎已經飢渴難耐,前行中還有人發出興奮的吼叫,瞧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爲真要攻城呢。
其實,不只是部落這邊的人因王城而震驚,王城的守衛們同樣因爲過來的這些人而驚訝,望着靠近的隊伍,身上都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即便過來的這支隊伍中,其中有很多人,論武力未必能比得過他們,但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這些人卻彷彿在瞬間就擰成了一股橫掃千軍的氣勢!如今在這邊的大陸,或許,也只有經過訓練的軍隊,或者極少數遠居山林的部落能夠做到如此。這是這些剛融合火種的部落人的優勢,心夠齊,原始火種的影響力還在。
守在城門的人中,麓銘看着靠近的隊伍,嚥了嚥唾沫。
這麼多人?!
還有其他那些都是哪裡的?不是說只有炎角嗎?怎麼還會看到幾種圖騰旗?這要是不借助王城的力量,光靠他們麓家和烈狐的人,就算能贏也不可能輕鬆。
麓家的人還在猶豫,而烈狐的人已經心生退意。雖然過來的那些炎角人,他們只認識一個邵玄,但他們熟悉炎角人身上的火種氣息和行事風格,所以,一看到過來的數量,一向狡猾的烈狐人就不想硬幹了。給炎角人下馬威的艱鉅任務,還是讓麓家的人去算了。
站在城樓上的盔甲青年,看着過來的隊伍,猶豫了一下,並未下去迎接。不是他不敢,而是他想先看看情況。想到他兄長稷放所說的話,盔甲青年在靠近的隊伍中找了找,並沒有發現要找的人。
炎角的邵玄呢?
這次說是與炎角商談,最重要的人,只有一個炎角的邵玄而已,若是沒有邵玄這個人,稷放不至於忌憚炎角於此。
正想着,空中傳來一聲鷹鳴。
不是之前飛在空中的那幾只,而是從另一個方向飛過來的一隻鷹,朝着走向城門的隊伍前方俯衝過去。
一個身影從鷹背上跳下,落至隊伍最前方。
城樓上的盔甲青年發現,當那人出現的時候,朝王城過來的隊伍中明顯一靜,吼叫聲都同時停下來,領頭的幾人也看向那人,似乎都在等待什麼。
“那就是炎角邵玄?”盔甲青年問。
“是他。”跟在盔甲青年身邊的人低聲應道。
邵玄的出現明顯讓歸壑等人心中的壓力少了許多。
掃了眼隊伍,邵玄纔看向不遠處的城門,擡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不只是炎角的人,其他部落的人,包括長舟、莽部落等,以及空中飛動的鷹,也都停下。這些人中,竟沒有一人反對,面上也沒有任何不滿之色,這並不是裝出來的!
這個發現讓城樓的盔甲青年眼睛不禁眯了眯,看着邵玄,心中有所思量。
邵玄將王城城門附近都掃了眼,最後視線停留在麓弼身上。
雖然炎角的隊伍超出了他們的預料,但麓弼並不在意,他的目標只有剛出現在這裡的邵玄,一雙眼睛帶着恨意死死盯着邵玄,面部的肌肉都扭曲地擠在一起,顯得猙獰。當日,是邵玄在衆目睽睽之下奪了他的錘,還追着他打,令他這個在王城聞名的麓家天才顏面盡失,今日,他是抱着復仇的心態來的,不管其他人是什麼想法,麓弼的目的很明確,就是報仇!
如此強烈的視線,邵玄自然是注意到了,也不說話,徑直朝着麓弼幾人所在的地方走過去。
沒有大吼,沒有氣場大開,腳下的地面也沒有什麼變化,只有每一步帶起的不多的塵粒飛揚,這並不像是一隻極具危險的兇獸逼近,更像是一個普通的人在地上正常行走。
然而,正對着邵玄的麓弼,卻感覺到彷彿有一座不見頂的高山在朝他這邊壓過來,他想爆吼,想要直接爆發出最大的力量,想要拼盡所有一雪前恥,然而,他卻無奈地發現,沒有用!
就像一個準備大肆燃燒的火把,突然被人封鎖了周圍所有的空氣,一腔氣勢無從發泄,就這麼憋回去了!
抓着能夠遮陽避雨的大錘站在那裡的麓弼,原本透着的彪悍氣息,硬生生被壓住。他倒是想要調動起體內融合在血液中的火種力量,卻發現,那些力量像是罷工一般,又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什麼,遲遲不願動起來。
“你……怎麼可能……”麓弼眼裡滿是不敢相信,手中緊握着的銅錘,比當初邵玄在工甲家門口奪過的那把,還要大,但現在卻只是在麓弼手中,因麓弼手臂的抖動,發出一陣陣無力的震鳴。
沒法揮動的錘,再大又能如何?
很多人不明白爲何麓弼會突然如此表現,不是前幾天就嚷嚷着要讓炎角的邵玄好看的嗎?怎麼現在人就站在面前,麓弼卻連錘都揮不動?
沒人知道麓弼此時頭皮都快要炸開的感受,後背唰唰淌着汗,打心底產生了懼意,甚至有逃避的想法。
他在邵玄眼中見到了一團火,一團白色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