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宅邸!
七八僕從,站在內廳,小心伺候。
王七二端坐主位,了通大和尚上座一側。
“大師傅,這是雨前龍泉,”
王七二在一旁,道:“俺費盡了心思,才僥倖得了三錢下品龍泉,”
“您嚐嚐,品評一下,”他緩緩將桌案上,那一方紫檀木盒,推至了通和尚的手邊。
這一盒下品龍泉,不要看僅僅只有三錢。
但這價值,非同尋常,幾乎是等於相同體積的黃金。
真正意義上的,價比黃金。
更何況,這龍泉茶,還不僅僅只是價值高昂而已。
了通和尚,撇了一眼桌上的檀木盒,也沒有去動桌上的檀木盒子。
他不緊不慢的,拾起桌上的茶盞。
杯蓋打開,以杯蓋輕輕拂過,尚且浮動熱氣的茶湯,幾根茶莖漂浮在,淺綠色茶水中。
“嗯!”了通和尚低頭,深深嗅了一下,漸漸浮起的清香。
淺嘗而止,大和尚閉上雙眸,回味着茶中幽香。
片刻之後,他才滿意頷首,淺笑道:“不錯,不錯,真的是很不錯啊,”
這龍泉茶,產自延嶺府,玉泉山。
自先衛之時,就已是宮中,內庭珍品。
歷經衛、宋、魏三朝,都是蟬聯‘貢品’之列,爲勳貴皇族所珍視。
王七二隻是一介小小里正,可沒資格去染指,那上品龍泉。
甚至下品龍泉,這位土財主,都不見得可以染指。
這一盒龍泉,只是龍泉老樹上的‘邊角料’。
若非是龍泉產自益州,王七二近水樓臺。他這一小小的坐地虎,就是茶葉渣滓,都未必能有幸,去嘗上一嘗滋味。
了通看着王七二欲言又止的神情,淡然處之,呷了一口龍泉茶。
一絲絲淡淡龍氣,自茶水中,緩緩滲入大和尚的身軀。
四肢百骸,都似乎有着一道道至大至剛的氣機,在漸漸浮動收益。
一滴滴凝鍊似滾珠的精血,也同時發出,‘咕嚕,咕嚕,咕嚕嚕’的鳴響。
“好茶啊,”
了通和尚悠然嘆息。
能以‘龍泉’之名,冠之數百載。
這龍泉茶,並非是只能一解口福之慾。
古老相傳,上古人王治世。
曾有神龍,隕於玉泉山。
龍血玄黃,遍撒百里方圓。
這,即是龍泉的由來。
了通大和尚以往,亦只是將這一則傳說,當做是上古先人們的臆想,並沒有當做一回事。
畢竟在這方世界,雖有天神地祗,有佛道妖魔,有鬼怪精靈。
種種法術神通,都看似玄妙之極。
但,仍未超乎聚衆之力。
百人甲士,任是什麼高人異士,都要飲恨。
一頭神龍,是什麼概念?
神話傳說中的神龍,幾乎不亞於神祗一般,
翻江倒海,吞雲吐霧這些大神通,都只是祂們的本能而已。
就是大魏一十三州,那些即將飛昇的佛道高人,也未必夠這頭神龍,一口吞的。
“大師受累,弟子慚愧,”王七二眉頭一跳,臉露慚色。
了通聞言,麪皮一動,沉聲道:“我佛慈悲,以廣大法力,濟世蒼生,”
“施主,這一殺劫,貧僧一力承擔,”
“但,貧僧法力有限,還望施主自重,多行善事,多有善報,”
話雖如此,了通和尚還是下意識的,捏了一捏,手心上的那一片灰斑。
這一片灰斑,就是他插手因果天數的報應。
那幾頭厲鬼、惡鬼,都是死在王七二的手上。
因果循環,無論是直接或是間接,想要消解怨氣,都需要王七二去償命。
除非王七二,身有大功德,或是大氣運在身,纔可洗去這一身惡孽。
“阿彌陀佛,此子一身惡孽,天數已盡,”
“貧僧擅自插手其中,不但要受天命反噬,日後此子所作所爲,貧僧也要擔待一二,”
了通大和尚看了一眼王七二的面相,心中暗道。
法眼觀照,一絲絲晦氣,已然漸漸消散。
不似初見之時的那般,晦氣纏綿,幾如筷子般粗細,橫斷在山根之上間。
“是禍!是福!”
了通漠然想着。
不知爲何,那見過一面,命格極貴的童兒形容,在他的心頭閃過。
…………
上河村,臨東,
謝絕了王七二的相送,了通大和尚,轉動着佛珠,百衲法衣之內,那一枚舍利子,燦燦圓光,散發着絲絲圓潤之意。
王七二很識趣,或者說不敢不識趣。
對於這一枚舍利子,王七二縱是奸滑非常,有千萬想法,也不得不‘老老實實’交到大和尚手中。
了通和尚對於王七二的識趣,這才稍稍感到些滿意。
不然,大和尚絕對不吝惜,展露出雷霆手段。讓他知道一下,什麼是金剛怒目。
看着眼前破舊的草屋,大和尚眸光開闔,若有所思。
霞光雲藹,氣成五色。青氣絮繞,流連不散,在大和尚眼中,似明燈般耀眼。
“南無,阿彌陀佛,”了通大和尚壓下胸中喜意,瞳孔中金芒遊弋。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每至天下大亂,改朝換代之時。
自會有冥冥之中,天命降下,或爲鬼神,或爲星宿。
這些人,天命在身,有大氣運。未來不可限量,不是一代梟雄,就是一時諸侯之選,都是極爲難得的俊傑人物。
了通大和尚,既然能爲了一枚圓光舍利子,爲了大慈安寺多一些底蘊。
就可毅然捨去了飛昇極樂的指望,讓金身有了瑕疵,難以競全功與。
對於大慈安寺,大和尚可是傾注了一生的心血。
甚至,大慈安寺在和尚眼裡,比他的性命,都要更重三分分。
這一次,大和尚,就是爲了收下這一位大氣運者,謀劃未來,佈下一枚棋子。
草屋破舊,大和尚面色如常,走進屋舍之內。
方父見這位大和尚,不請自來,遲疑道:“您是?”
大魏得國,百二十載。
由於長春道,爲突勒一族,爲大魏一朝,功勳卓越。
一百二十載之內,佛、道香火鼎盛。
僧人、道人在大魏國土,十分清貴、顯耀。
這方父清貧了一輩子,一直處在底層,對於僧人等出家人,是又敬又畏。
大和尚,道:“貧僧大慈安寺,了通,”
“慈安寺?”方父道。
了通平靜的道:“錦平,大慈安寺,”
僧人道人,亦不是誰都能當上的。
就是一位寺廟、道觀中,一位不起眼的火居道人,或是火頭僧人。
在方父眼裡,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雖不知道,這位‘大人物’,爲何會紆尊降貴。
但方父心態擺的很正,恭恭敬敬的,將這位大和尚迎入草屋。
草屋之內,四面空曠。家徒四壁,就是老方家的現況。
“粗茶淡飯,大師勿要嫌棄,”老方拿着一碗青菜粥,開口道。
老方看似老實,實際上猶有着一股屬於他的狡猾。
大和尚伸手接過菜粥,道:“阿彌陀佛,施主佈施,貧僧在此謝過,”
他看了一眼,周匝空曠的牆壁,隨即盤坐在一簇稻草上。
“大師傅,您是出家人,俺就不行,俺窮……就是俺一心禮佛,但生計所迫啊,”
方父黝黑的面龐,帶着風吹雨打的風霜。辛酸苦辣,一語難以道盡。
正是因爲天下千千萬萬,似方父一般的人,才構建了這天下一十三州的,芸芸衆生。
了通默然,慧眼看向方父頂門。
一絲淡白本命氣,筆直而立。
這是黎民之氣,百姓之氣!
仔細觀察,一點青意,染在淡白本命之上,看似顯貴殊榮。
但這淡白本命,在青意之下,似乎有些搖擺不定。
大和尚看到此情此相,心中暗自嘆息:
“運不壓命,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