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爲你心中最大的憤怒來源於屬下的背叛。”
姜呂明沉聲道:“可現在看來,並不是,我沒想到,身爲蘇耶氏長女的你,天資卓越如你,能夠在短短八年內不借助任何背景爬到如今這個位置的你,會以更加刻薄更加冷血更加自私的緣由來質問我!卻沒有想到,你憤怒的來源,卻僅僅只是因爲無辜二字。”
“對了!”姜呂明似乎想起了什麼,冷笑道:“聽說你去泰坦追殺阿爾薩莉雅時也是選擇先疏散了十三城區的民衆纔開始行動,否則又怎麼會被那個女人有所察覺而提前溜掉。”
“無辜...呵呵。”姜呂明似乎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在黑石蘇耶氏教育下長大的你,居然會信奉‘無辜’這種蒼白而又無力的詞彙,真是讓人憤怒之餘又感到深沉的悲哀啊。”
因爲腮幫子漏風,讓姜呂明的話語有些像是寒風中的嗚咽,令人在場軍官們的頭皮有些發麻。
“無辜?”姜呂明壓低聲音問:“無辜的人究竟是誰?又有哪些人是無辜的?是邱志軍他們嗎?還是那些即將飲彈自殺的同僚們?亦或是...那些今夜死去的聯邦人?”
“三者皆有。”蘇耶蒼娜沒有迴避對方變得冰冷的目光,怡然不懼的答道。
蘇耶蒼娜的答案似乎擊碎了姜呂明的最後一絲希冀,深吸口氣,忽然對着蘇耶蒼娜咆哮起來:“你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的身份!你又究竟知不知道!如果沒有今天的行動,讓這種現狀繼續維持下去,不出半年,我們的黑石星區就會在帝國的進攻下徹底淪陷!到那個時候,又會有多少無辜的黑石軍人白白死在戰場上,又會有多少無辜的黑石人在戰亂中慘死!這一切!你究竟知不知道!”
面對姜呂明一系列振聾發聵的責問,蘇耶蒼娜微微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但我依舊不贊同你的做法。”
“難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姜呂明解開了領口的兩顆釦子,沉聲問。
“本來有的。”蘇耶蒼娜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感,嘆道:“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
姜呂明聞言眼瞳驟縮,似乎想到了什麼,於是再也說不出任何話語。
“帝國曾經有句老話叫做道不同不相爲謀。”蘇耶蒼娜看了姜呂明最後一眼,道:“只希望你下地獄後,能夠有顏面對那些因你而死去的亡魂,最後,還請姜校不要再妄圖碰我的屬下,否則下一次,就不是幾顆牙那麼簡單。”
說完這句話,蘇耶蒼娜很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了這個幽暗的地方。
看着她最後一絲的影子消失在轉角處,姜呂明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麼,卻註定什麼都無法留下。
他原本挺立如峰的背脊緩緩佝僂下來,面容也像是瞬間蒼老了十多歲,喃喃着:“這一切,都是爲了軍神大人...爲了黑石軍區...”卻沒有任何人能夠聽清他在說些什麼。
就在黑石駐軍區發生這一幕的同時,首都星圈很多地方都在進行着類似的談話。
“報告長官,蘇耶上校及時趕到,殿下無恙,如今正送往第一軍區附屬醫院途中。”
幽暗的書房內,一名梳理着短平頭面貌儒雅的中年男人聽到這聲報告,輕舒口氣,然後有些艱難的問道:“傷亡如何?”
電話那邊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翻閱着資料,又似乎有些猶疑,半響,傳來一個沉重的答案;“黑石軍區三團二十一排軍士全體陣亡,皇家銀十字第七聯隊除諾蘭隊長重傷倖存外,其餘十三人全部陣亡,第一軍區十六團陣亡一百三十七人,團長陳子寧,以身殉職。”
中年男人聽到陳子寧這三個字時身體微微一顫,平息了一下呼吸後,輕聲說道:“按照原計劃執行,儘量多保一些人下來。”
“遵命!長官!”
結束掉這則通話,中年男人陷入了一段冗長的沉默,在黑暗中點燃了一根菸,似是祭奠亡去的故人。
香菸燃燒成灰燼後,中年男人似乎終於將心情平復下去,打通了另一則電話,道:“已經按照您的指使完成了。”
“你做的很不錯,陛下果然沒有看錯人。”電話那頭響起了一個女人幹練的聲音:“不過對於殿下安危的保護上,還是有些太過大膽了,陛下對此可有些不滿。若是殿下出了什麼差錯,可沒有人能夠擔得起這份責任。”
“這方面是我疏忽了。”中年男人微微垂首。
不過電話那頭那沒有過多責怪的意思:“好好做,世人已經漸漸忘卻了伊麗莎白給他們帶去的榮光,銀色十字的旗幟,只有在戰火的煅燒下才能重新耀眼起來,你以後立功的機會還有很多。”
“多謝顏書記的提攜。”隨後掛斷了電話。
中年男人將自己的身體沉入沙發內,似乎沉重的負罪感壓得他有些窒息。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茶几上相框中的女孩,眉宇間的陰鬱漸漸散去,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
照片內只有兩個人,背景的城市並不發達,甚至帶着一股濃濃的灰土氣息,照片中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牽着男人的大手,笑的無比燦爛。
就在倫薩大街那名機師被當場斬殺之後,不止是陰影中的某些人暗通款曲,聯邦各大部門都在伊麗莎白女王的盛怒之下極爲狼狽急迫地開展起逮捕調查行動。
隨着聯邦政府這臺龐大的國家機器開始運轉,在最短的時間內,軍部、聯邦調查局甚至是夜鶯組織等部門的案桌上,都有了一份關於月池恐怖事件的明細材料。
那兩名直接參與恐怖行動的機師身份也被調查了出來,他們的確是帝國人,隸屬於帝國圖荊州第十八機械師。不過由於那邊也屬於帝國腹地,所以除了一些簡略的履歷,便沒有更多詳細的資料。
不過讓人疑惑的是,這兩個根本沒有踏上過黑石戰場的帝國機師,怎麼會千里迢迢從帝國跑來首都星圈殺人。更是莫名其妙的弄到了月池軍事體育館的機甲。
若說這背後沒有黑手,即使是聯邦的傻子都不會相信,於是聯邦政府各大調查機構開始全負荷運轉,將他們的觸手伸向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其中以黑石軍駐軍區和第一軍區爲最。
於是在無數聯邦高層震驚惶恐中,無數國防局、調查局甚至以往叫不出名字的組織衝進了這些部門的生活樓。
隨後一聲聲刺耳的槍聲開始陸續響起,給這個新年的夜晚抹上了一層厚厚的血色。
這些死去的軍人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調查人員準備突入時飲彈自盡的,還有一部分似乎在這之前,就已經通過其他的方法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最終聯邦政府只成功逮捕了其中十三人,然而最終成功押解回審訊室的,卻只剩下五人,經過醫檢,這些人據是服毒身亡。
剩下的五人在緊急搶救之下,總算保住了性命,但也大多神志不清。
在接下來的審訊下,最終卻沒有得到太多有效的信息。
因爲信息分割管理的緣故,這些低級軍官所能提供的證據極其有限,完全不足以牽扯出那條更大的陰謀網絡。
似乎有不止一隻的大手,在他們進行調查之前,就事先將所有線索斬斷了。
而其中一名原本就奄奄一息的軍官在接連的刑訊逼供下,最終只吐出了六個字,便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一切...爲了聯邦...”
然而這六個神聖的字眼從這些甚至可以被打上叛國罪的軍人口中說出時,卻讓人在這個冬夜中有種說不出的寒冷。
PS:總算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