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瀾前線大勝,軍神蘇耶鴻圖將於下月造訪首都星圈,舉國慶賀。
這是全聯邦人都知曉的事情,在底層民衆看來,也是一件理所當然且榮幸的事情。
但所謂屁股決定腦袋,位置決定立場,高度決定眼界,在民衆看起來理所當然的事情落在聯邦上層有心人眼中,便不那麼容易解讀了。
蘇耶鴻圖是誰?帝國前親王,御前護衛統領,如今掌控黑石星區的一代軍神。
蘇耶鴻圖雖然在銀十字戰爭中倒向了聯邦,黑石星區名義上也歸屬聯邦的統治,而實質上呢,聯邦對黑石星區的掌控力微乎其微,就連稅收都是象徵性質的,就更別提軍權了。所以某種意義上,這位被萬人敬仰的軍神大人,便是盤踞在黑石星區的土皇帝,只差封疆裂土的一代諸侯。
這種人物無論古今,都是令統治階層無比忌憚的存在,因爲沒有太有效的方法對其進行控制,特別是在之前主弱僕強的境況下,還得隨時防備對方的反噬。
試問這種人物,又怎麼會隨意離開自己的領土呢,離開了軍隊和領土,也就像拔了牙齒和爪子的老虎,威懾力直線下降。
然而此刻,這位軍神大人,卻是在聯邦沒有任何示意和威逼的情況下,自行來到首都星圈,這怎麼看,都像是一頭老虎拔了自己的牙齒和爪子,然後將自己主動送進籠子裡。
在地球古時代,這是很多君主夢寐以求的契機,因爲只要擒獲甚至殺死他,那麼在失去了主導者的情況下,更加便於收編和管理。
不過相比較下,聯邦與黑石的情況則相對複雜一些,黑石星區絕大部分都屬於蘇耶鴻圖統治下的帝國人,滄瀾線後更是有着圖謀不軌剛剛戰敗的帝國,此刻若是冒然對這位蘇耶鴻圖動手。很可能會引發一系列的連鎖動亂效應。
然而即使是這樣,這依舊不能成爲蘇耶鴻圖的護身符,所以很多人想不通,蘇耶鴻圖爲什麼要來首都星圈。僅僅是爲了彰顯自己的赫赫戰功,向聯邦人宣示自己的武力嗎?
伊麗莎白縱觀歷史五十餘年,以她對蘇耶鴻圖的瞭解,對方絕對不是如此浮誇虛榮之人,否則也絕當不上御前護衛統領,公然叛國後還能安穩盤踞黑石三十餘年,屹立於不敗之地。
所以這位軍神此番前來,究竟有什麼目的呢?
也不知想到的什麼,伊麗莎白的眉頭忽然擰起,露出一絲凝重之色。
“通知夜鶯。全面加強監察首都星圈各個要員的動向,每日向我彙報一次。”伊麗莎放下紅泥茶杯,深吸口氣,吩咐道。
此時她再次想起了夏景明,沒有一個站在足夠高度的話事人。對她的權柄,削弱太大了。
“是,陛下。”
顏秘書正準備離去,忽然被伊麗莎白叫住,“將石辰也加入名單裡去。”
顏秘書雖然有些疑惑伊麗莎白爲何要將石辰這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也列入觀察名單,不過這些東西卻不是她該問的。
身爲秘書,最大的職能便是領會執行上位者的命令。
伊麗莎白揮了揮手。“去吧,有些乏了。”
她緩緩站起身來,望了一眼依舊沒有任何動靜的前庭,知道自己的女兒今夜大概是不打算回來了,想到此處,不禁嘆了口氣。
石辰今日的舉動讓她對其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這把被阿爾薩莉雅磨礪出來的利刃,並不是那麼容易掌控,若是一時不查,很容易割傷自己的手,便比如此次的公示事件。
在失去了夏景明的情況下。她又極需要補充的力量,不過她深深的明白,石辰這樣意氣用事的剛烈性格,絕對不適合培養成夏景明那種將才,他只能做一把匕首,至少,目前是這樣。
“希望你,不要再讓我失望。”伊麗莎白在心裡說道。
寶劍雖然好使,但若是這把劍太利太沉,揮上一劍便會脫手而出,將四野八荒殺的一片流血漂櫓,這樣的劍,恐怕不是被束之高閣,便是折戟沉沙的下場,看在石辰和自家兩個女兒的關係上,她不希望對方淪爲後者。
石辰並不知道整個聯邦最有權勢的女人在暗中注視着他,自從倫薩廣場公示事件之後,他便一直很安分,又恢復了往日平靜的生活作息,早晨送千琳上學,然後去月池上課,唯一也是最大的區別便是因爲生物機甲項目的擱淺,導致藍晶生物迫於壓力之下開始轉型其他產品,雖然在莉迪婭的幫助下盈利能維持下去,但若想還上運通那恐怖的欠款是癡心妄想。
好在芙蘭朵竟真的履行了她的諾言,沒有着人來催款,沒了生物機甲技術,沒有普科明面上的干涉報復,他自然從繁雜的公事中解脫了出來,所以他每隔幾天纔會去一趟藍晶生物,也因爲這個原因,他發覺莉迪婭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過既然對方沒提,他自然也沒有興趣去問。
倫薩公示事故之後,藍晶所有關於生物機甲的資料和設備乃至那臺半成品的機甲本身,都被收歸至了第一軍區附屬科研所封存了起來,就連相關技術員工在也政府的要求下籤署了相關協議,甚至有兩名主管被請去了軍部科研所工作。
公示事故最近雖然還依舊有人不時提起,卻漸漸被將要駕臨的軍神所沖淡,校園裡的生活依舊平靜悠閒,偶爾與白尚馬御名這些須嶽星上的戰友小聚片刻,只不過石辰在倫薩廣場的露面和戰鬥,讓他的知名度再次上升了一個層次,若不是礙於那次事故,恐怕將會有不少女生找他要簽名了,對此沒少讓身邊的一衆狼羣羨慕嫉妒恨,恨不能取而代之。
自從那夜,從伊莎口中得知某個拋‘夫’棄子的女人很可能在帝國的領土上胡亂折騰後,石辰的心情就開朗了不少。若不是還有些事情沒有解決,若不是知道蘇耶鴻圖即將來到首都星圈,恐怕他都已經壓抑不住心中的某種思念,去帝國尋她了。
時間就在這種氛圍中緩緩流逝。天氣開始轉暖,校園內的幽銀香花也開始凋零,長出新枝。
這一天,石辰一直開朗喜悅的心情忽然低落了不少。因爲今天,是夏麗乘坐的航班抵達首都的日子。
這一次他沒有選擇乘坐莉迪婭的順風車,欠了一屁股債的他也買不起車,只好在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然後搭上了一輛計程車。
可惜天公不作美,剛到機場沒多久,天空又開始飄起了濛濛細雨,幸好機場有免費的雨傘可拿。
石辰就這樣撐着黑傘,拿着一束色調鮮豔的康乃馨,準備進入候機區。然而卻發現候機區今日已經被擠得人滿爲患。
他們都佩戴着工作牌和攝像機,應該是首都星圈的各大媒體工作者,不知從哪兒得知了夏麗的行程,從來而獲取第一手新聞資料。
畢竟這是聯邦軍部總參謀長遺留下的孤女,因爲女兒去往滄瀾前線做戰地記者。從而沒能見到自己父親最後一面,夏麗這個唯一的親人不在,軍部經過協商之後,將夏景明的遺體送入了冰棺留存軍部禮堂,等待夏麗迴歸後再行下葬,毫無疑問,這是絕好的新聞的材料。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會持支持態度的。
然而石辰此刻卻很想將這些媒體通通趕走,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想讓那個可憐的女孩能悲傷空虛的旅途下來後,能夠在第一時間看到他,看到他這個當年在泰坦高校時的老朋友。讓她能夠在悲傷中,得到心靈的慰藉。
可惜事與願違,夏景明被追封爲烈士,軍部也派人迎接夏麗。
候機廳進不去,他只好就這樣默默的在雨中等候。石辰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只是靜靜地等待着,等待那個女孩的歸來。
也不知等候了多久,天空突然傳來低沉的轟鳴聲,就見一座座轉接艙破開了被天空的烏雲和雨簾,緩緩降落在機場裡。
石辰心中微微一動,遠處人滿爲患的候機廳中閃光燈亮成一片,然後在軍部專人的護送下,夏麗從候機廳走了出來。
幾個月不見,她的面龐明顯消瘦蒼白了很多,臉上卻依舊擠出一絲沉穩堅強的笑容,與專程來接機的軍官握手致謝,輕聲說了幾句什麼,那些軍官互看了一眼,然後點了點頭,就此離去。
似乎是夏麗婉拒了他們的邀請,軍官一走,立刻就有記者們圍了上來,遞上話筒,大聲地詢問着問題,夏麗輕輕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任何問題,卻用她的沉着和堅強,完美地展現了一位將官之女的形象。
石辰隔着人羣,靜靜地看着石階中央的女孩兒,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距離地看着她了,以前他曾只隔着一張餐桌的距離看着她,最後一次如此距離看着她,是她隨着其父夏景明離開泰坦的時候,那時這種距離看着她,就像是隔了一片星河那般遙遠。
他曾經以爲,泰坦那一別,便是永別,只是事後的境遇讓他在短短一年多便入了以前難以接觸的首都星圈,然而因爲他的僞裝和重重不可告人的原因,即使之後在月池相認,後來的相處,二人之間似乎總有一段若即若離的距離,永遠回不到最初的那段距離。
而如今隔着人羣,看着她,幾乎那段距離已經隨着她乘着星際飛船,穿越了幾萬光年的星空,無限的縮小了起來。
也許是經歷過失去親人的悲傷,也許是前線紛飛戰火的磨礪,也許只是石辰的錯覺,夏麗似乎變得成熟了很多,這種成熟不是指在滄瀾前線那險惡的環境下在女孩兒的臉上留下了什麼不可磨滅的痕跡,她依然年輕清麗,只是氣質上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堅毅。
不知道這小半年裡,有多少事情發生在她的身邊,總之這一刻,當年那個在公交車上險遭人猥褻卻不敢聲張反抗,那個如同鄰家女孩靜靜跟在她身邊,卻在第一次見面不就紅着臉倔強找他討要可麗餅的柔弱女孩,終究還是長大了。
就在這個時候,石辰看到閃光燈中的夏麗擡起頭來,沉穩堅強的目光變得有些遊離起來,似乎想要在人羣中尋找什麼,然後那雙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
隔着記者嘈雜提問的聲音,隔着人羣雨間的距離,石辰和夏麗的眼光碰觸到了一起,在這一刻,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存在,似乎都不再存在。
於是先前所有僞裝在表面的沉穩和堅毅,在這一刻全部崩塌,眼中閃過無措和悲傷,積鬱了整整幾個月的情緒,最終化作晶瑩的淚花滑落出來。
石辰靜靜地看着她在人羣中流淚,原本經過一個月的洗禮以爲可以平靜無波的心,再次刺痛起來。
原本糾纏不休不斷大聲提問的記者看到夏麗的情緒崩潰,止不住流淚後,全都安靜了下來。
這時,他們纔想起眼前這個女孩,可是前段時間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唯一的依靠,此刻自己爲了工作和業績糾纏不斷,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在這種共識下,他們終於沉默的讓開了一條道路,
“夏麗小姐,今日叨擾了,請問能不能約個時間給我們欄目做個專訪?”一個女記者弱弱的問了一句。
“謝謝,對不起。”夏麗擠出一絲笑,卻是沒有看那名記者,她的目光從落到那個人的目光後,便再也沒能挪開,然後他看到了那個男生在對她擠出了一絲勉勵的笑容,然後張開了雙手。
然後在記者羣愕然的目光中,扔掉了手中的雨傘和行李箱,衝過了阻隔的人羣,衝下了石階,衝破了雨間的距離,衝進了一名男子的懷抱中。
被雨水浸溼的身體被溫暖的懷抱包裹後,似乎所有壓抑在心中的委屈和悲傷,都如初春融化的冰雪般,化作了淚水和慟哭。
看着在雨中緊緊相擁的男女,沒能完成工作的記者們不知爲何,反而鬆了一口氣。
“還好,她還有一個體貼的男朋友在。”一名女記者紅着眼睛,喃喃說道。
人羣中被人忽視掉的關希文用自己的相機拍下那一幕時正聽到那名女記者的言論,本能就想要用那張烏鴉嘴向衆人揭發石辰那個虛僞禽獸與其他女人的多重緋聞,但看到夏麗慟哭不止的樣子,還是明智的選擇了閉嘴。
ps:兩章大章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