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英雄成就了歷史，還是歷史造就了英雄，這個問題一直都是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交鋒時的經典論調。
石辰知道自己跟英雄這個詞沒有半毛錢關係，但倘若日後真相大白之時，他的名字一定會被寫入聯邦近代史中。
而他的行爲性質，若是深究起來甚至可以打上叛國的標籤。毫無疑問，他在泰坦星上的行動，直接暴露了活性戰爭使徒的存在，也間接成爲帝國提前發動戰爭的導火索。
雖說無論是聯邦人還是帝國人早就知道這場醞釀已久的戰爭遲早要爆發，但石辰一想到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爲自己的緣故時，那種不真實感便格外強烈。
至於負罪感，多少有些，但也不至於讓石辰如同衛道士般尋死覓活。
莉雅曾經對他說過，這場戰爭醞釀的越久，那麼爆發的那一刻對聯邦越是致命。
自從三十年前聯邦通過銀十字戰爭從帝國中獨立出來，加上帝國前皇帝的忽然失蹤，接連的打擊讓帝國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的之中，皇族內部王侯分封割據，紛紛覬覦空出的皇位，帝國人稱其爲‘八王之亂’。
而因爲聯邦的啓迪，深受帝國苛政重稅壓迫的民衆也紛紛涌現出大大小小的反政府武裝組織，企圖同聯邦一樣從帝國的版圖獨立出去。
內憂外患之下，讓想收復聯邦的帝國一直有心無力。
前帝國長公主蘇耶牧嵐繼承大統後，雖有前皇帝之風，勵精圖治，且對一切試圖損害帝國利益的行爲都毫不手軟，在這三十年間毫不間斷的平叛中，已經初步穩住了局勢。
而由於帝國版圖太過龐大，加上八位王侯的封鎖措施，讓這位長公主的削藩政策一度擱淺。
但按照目前的趨勢，若是繼續給這位長公主足夠寬裕的時間，平定藩王之亂也只是時間問題，等到她將帝國內部問題順利解決，那麼當她挾着傾國之力向着聯邦捲來之時，對聯邦來說，恐怕還真有滅國之禍。
長公主選擇在這個時候突然對聯邦大舉進攻，雖然保證了聯邦在獲得一臺戰爭使徒後在戰略上依舊處於主動，但這次戰爭無疑會讓國內剛剛平穩下來的局勢再次陷入動盪之中。
加上八王擁兵自重，帝國這次攻勢看似兇猛，但由於兵力有限、軍費不足、沒有後援等等問題，很有可能在短時間的爆發後便陷入後繼無力的尷尬狀態。
所以這次的戰爭開端，雖然讓聯邦丟失了一顆扼守在黑石星區戛納走廊的據點星球，但比起帝國所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失爲一個機會。
若是聯邦能夠把握住這次機會，在黑石星區給予帝國一記重創，那麼帝國在這次戰事失利後很可能會元氣大傷，至少在未來五十年內無法對聯邦進行大的反撲。
石辰剛用這番推論安慰了一盤身旁的老爺子，也順便自我催眠了一番，卻見老人家苦笑着搖了搖頭道：“恐怕聯邦的局勢，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樂觀哦。”
“哦？怎麼說？”石辰挑了挑眉問。
“小夥子，想必你們年輕人也應該知道聯邦晚間新聞的模式吧？”
石辰想了想，苦笑道：“前十分鐘聯邦議員們很忙，中間十分鐘老百姓過得很幸福，最後十分鐘帝國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嗎？我還以爲您老人家應該不會質疑聯邦號稱最公正的晚間新聞。”
“總結的不錯，不過嘛，質疑倒談不上，畢竟我聯邦好歹也是個泱泱大國，民心不能亂啊。你想想，若是將新聞模式改成前十分鐘議員們都在貪污腐敗，中間十分鐘老百姓活的很艱難，最後十分鐘帝國人都活在天堂之中，那還不立刻亂了套嗎？你說是不是？”
“的確如此。”石辰覺得這個老人家真的很有意思，不像很多老人那般固執迂腐。
“人心吶，終究是脆弱的，需要鼓舞和激勵才能夠堅強，才能夠凝聚在一起。”老人家臉上的笑容漸漸斂起，話鋒一轉，肅然道：“不過有些問題，終究還是要有人敢於提出來的，只有提出來，放在所有民衆的審視下，才能想辦法去解決。”
“您指的是？”石辰若有所覺的問道。
老頭兒將身前的全息屏幕上點了點，拉到石辰面前，道：“你看看這條新聞。”
石辰掃了一眼，是湛藍衛視的新聞，這個頻道因爲是私人營辦的，所以相對來說他們的新聞內容在同行中還算公正客觀，不偏不倚，敢於報道一些比較忌諱的事件。
這條新聞的標題是‘徘徊在社會邊緣的羣體，那些在限妊法下誕生的孩子們。’
自從三十年前聯邦宣佈復辟《生殖權限管理條例》後，這個羣體便在社會的排擠中不斷增加，打個不恰當的比喻，就像人類恨不得將老鼠斬盡殺絕一樣，老鼠這種生物依舊活躍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這些在當地沒有達到生殖權限的夫妻在延續血脈的慾望下，誕下了屬於自己的孩子，但由於他們的隱瞞，又害怕被驅逐出境和鉅額的罰款，這些孩子在規定的時間內沒能上戶口，最終成爲了聯邦的黑戶。
這些沒有戶口的孩子自然享受不到聯邦的一系列社會福利，他們無法像其他孩子一樣正常上學，長大了也無法進行結婚登記，老後也無法得到養老金，他們只能像老鼠一樣悲哀的生活在社會的各個角落，然後在屈辱和冷漠中誕下新一代的‘老鼠’，並將這份悲劇延續下去。
而這個悲劇，無疑在一年前生殖限制提高0.5個百分點後，被無限放大，變得尖銳而又沉重起來。
在這一年中，因爲這個問題，聯邦各個地域都爆發了多次小規模的集體示威遊行，這些平時生活在陰暗角落中的人們混合着那些因爲提高生殖權限失去生殖權的夫妻們紛紛走上街頭，要求政.府廢除《生殖權限管理條例》，用他們僅剩下的方式，來捍衛自己的權利。
而在這些遊行活動中，自然出現了一些地方性的暴力執法，比如動用消防水槍，催淚瓦斯等。
當這些問題被傳播出去後，原本希望通過遊行示威來獲得權利的人們終於開始絕望。而人一旦絕望，便很容易做出一些瘋狂的事情。
比如自殺、犯法、甚至用恐怖方式報復社會，而其中一部分，選擇走上了和帝國人同樣的道路，反政府武裝組織，他們希望通過暴力的方式，推翻舊有的統治階層來達到原本的初衷，但是很顯然，這種方式在相對政權穩固的聯邦來說，無異於飛蛾撲火。
看完這條新聞，即便以前有所耳聞的石辰，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一條初衷原本只是爲了人類在進化的道路上走的更遠一些的政策，如今卻成了聯邦某些階層斂財的手段了嗎？
“看來聯邦內部也不太樂觀啊，不過這場戰爭的提前到來，反而能讓聯邦的內部矛盾轉嫁出去吧。”石辰嘆了口氣道。
“那就不知道咯。”老頭兒關掉了光腦，開始假寐。
如今的星際旅行，絕大部分時間主要是消耗在抵達時空走廊的曲率飛行中，通過這些宇宙的孔洞，就像是將一張紙對摺，便直接穿過時空的阻隔，來到了它的對面。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蘇格拉底號一共經過了7個躍遷點，終於結束了三萬光年的太空旅程。
沉重的轟鳴聲響起，強大的動力幫助巨大的星際飛船調整着姿態與方向，開始與首都星圈的行政白楊星軌道上的太空港進行對接。
石辰和所有的乘客一樣，在託管艙拿到屬於自己的行李箱，在去往轉接飛船的通道口，透過舷窗看了一眼腳下，那是一顆宛若祖母綠寶石般的星球，還有藍色海洋交匯，其上蓋着一層白色的流雲，充滿了生機，從這個角度俯瞰下去，真是一副令人心曠神怡的畫面。
這裡就是首都星圈，聯邦的行政中樞，傳說中的復古中世紀的古堡，古堡上代表王室族徽的白楊樹，商議國家大事的上議院，還有那些帶着神秘色彩的三閥五姓，除了遠在黑石的蘇耶一氏，全部都坐落在這顆美麗的星球上。
石辰深吸口氣，順着人流進了轉接飛船，在有些短暫失重的飛行後，終於在首都的白座機場降落。
隨着一聲悶響，石辰感覺到意料之中的沉重，白楊星的引力是泰坦的近三倍，不過石辰在兩次基因優化後，在走過亢長的機場後，已經漸漸適應了過來。
在機場與那位聊得甚是投機的老者互留了個聯繫方式，石辰便拖着褐色的小行李箱，向機場外走去。
剛出機場，一股寒風撲面而來，石辰微微打了個冷噤，擡頭朝着天空看去，天空飄起了細雨，不過不像泰坦星的雨那樣充滿了臭雞蛋味，而是最純淨的芬芳，帶着秋天的氣息。
石辰接過機場工作人員遞來的雨傘，卻沒有打開，而是攤開雙手，就這樣走入了濛濛細雨中，體會着這別樣的感覺。
秋雨洗去了他身上的塵土，彷彿迎來了新生，快樂的像個孩子。
PS：恩，第二卷展開！不一樣的首都星圈生活與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