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我該舒一口氣吧。
張代那張讓我熟悉而又深深沉湎迷戀到不能自拔的臉,它沒有展露出讓我跌入谷底的異常來,它只是被訕訕然全然覆蓋得丁點不漏,張代將兩個袋子放到一個手裡,他騰出一隻手抱着我,一副受教了的模樣:“唐小二,你吐槽得對,這是我的錯,下次我不管去哪裡出差,都肯定給你帶禮物。”
這一場試探的博弈,似乎到這裡答案已經昭然若揭,這似乎昭示着張代他在出差到雲南的期間,並不知道吳邵燕也在雲南。這真的就是一場巧合,僅此而已。
而他對我提起吳邵燕,沒有過多情緒跌宕的渲染,好像也能說明吳邵燕對於他而言,真的就是一個高中同學普通朋友那麼簡單。
但我可能是有病吧,我得了一種患得患失的神經病,張代的反應越是完美得無懈可擊,越是讓我覺得,這裡面有別樣的暗潮涌動。
因爲,我大致瞭解張代,他對人情世故方面的諳熟,在前段時間每每讓我刮目相看。站在他的角度和立場,吳邵燕始終是與他有過牽扯的故人,不管經歷過多少時間的侵泡沖刷,這仍然是無從改變的事實。即使因爲吳晉去世的緣故,我與吳邵燕有過一面之緣,但我和吳邵燕的關係還真的沒有好到那種吳邵燕能越過他,在私底下往我公司給我送特產的地步。
按照張代的思維方式,他在接到我那茬之後,他應該是先有些疑惑,爲什麼我和吳邵燕私底下有聯繫上,吳邵燕怎麼就找到我公司來,又或者他可以表示有些微微震驚居然那麼巧,他和吳邵燕曾經同一時間段都去了雲南等等,他該有這些反應的,他而不是急切的向我認錯,信誓旦旦地給我保證這個保證那個。
如果我的這些推測沒有錯,張代這是不動聲色在欲蓋彌彰吧。
縱使我搞不懂他要遮掩的是什麼,但我知道他對着我藏起來的,自然是不會讓我好受的東西。
像是有一桶冰迎頭蓋下,我心口一陣陣的涼,我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我開玩笑的,你平常出差那麼忙,哪裡有空去買禮物。把這茬,忘了吧。”
覆在我腰間的手,遊走到我的頭頂上,張代輕輕順着摸我的頭:“再忙也該抽出時間給老婆製造浪漫的,這個確實是我疏忽,我後面肯定改的。”
他越是閉口不談吳邵燕,我的心裡面就越難受,中午被吳邵燕打開的缺口,似乎也被拉拽得越來越大,有更多的東西爭相搶後漏掉,我覺得自己的身體空空蕩蕩,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跑。
遲滯了小片刻,我一副隨意的樣子:“張代,我真沒想到邵燕她會那麼客氣,她好不容易出去散心,依然記掛着給我買特產,千里迢迢帶回深圳來,又親自給送過來。你看這樣好不好,改天我們出去逛街,看看有啥適合她用的,我們給她買點,這樣禮尚往來纔好。”
面不改色,張代語氣淡淡:“好,聽你的。”
在我打電話讓張代過來之前,我就有設想過好些可能性,我覺得不管我與張代這場對話走向如何,我都會能自然而然將話題引到吳邵燕跟我吃飯聊天這上面去。
我當然不會直接告訴張代,吳邵燕給我說,她與張代曾經發生過關係這事,我只會說,吳邵燕她怕我誤會,她給我澄清了一些事,我可以藉此來查看張代的反應。
可我沒有想到的是,張代這麼一個淡淡然,就將我接下來所有準備好的詞措,徹底堵死了。
我怕步步緊逼,只會適得其反,會引起張代的不適,影響到我們現在的狀態,於是我努力打起精神來,勉強笑了笑:“晚了,我們回家吧。”
小塞了一路回到家裡,張代一把那兩個大袋子放下,他隨即轉身進了廚房,從冰箱裡面拿出一堆的食材,開始忙忙碌碌着做飯。
我把包包放下,自動自覺站在洗手檯邊,幫着將那半隻包菜剝開。
我正剝得認真,剛剛把鍋洗好的張代,他突兀湊過來,在我的臉頰上就是重重一吻,他呼出來的熱氣讓我的耳根一熱,我側過臉去瞥他:“你幹嘛?”
張代的眼睛像黑夜裡最璀璨的星辰:“張太太,我愛你。”
我其實就一毫無底線的****,前一秒還在爲張代避而不談吳邵燕,內心七上八下撩動得要命,這一秒他一說愛我,我隨即被這迷魂湯迷得神魂顛倒,大腦一時抽風,嘴巴也跟着抽:“唐先生…。”
嘴角一抽,張代嘀咕着:“唐先生,是什麼鬼?”
我這才驚覺是被張代那一聲“張太太”拽偏,掉進坑裡了。
可我不想被他恥笑,我泰然自若振振有詞:“你不是姓張嘛,我嫁給你,我就叫張太太。而我姓唐,你娶了我,你不就叫唐先生了嘛。”
張代一臉的黑線:“這都被你繞回來,你贏了。”
手一直不停地將包菜剝落放在盆子裡,我的腦抽其實已經好了,但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個鬼迷心竅神使鬼差,脫口蹦出一句:“張代,在愛我之前,你愛過別人嗎?”
我以爲張代會乾脆利落地告訴我沒有,但他的臉色卻突然滯了滯,他滿不在乎般調轉話題:“別調皮,快把菜剝了,我好下鍋。”
我也是個****,我明明知道張代這分明是在避開話題,我還要較真:“我哪裡調皮了,你別打岔,快給我老實交代,有還是沒有?”
剛剛舒展得很開的眉宇,慢慢的開始擠起來,擰成一小團,張代瞥了我一眼:“唐小二,如果我說有,你會不會特別介意,心裡面會有個結?如果我說沒有,你高興不了幾秒,又會覺得我是爲了讓你開心,故意隱藏了什麼吧?”
被張代這麼直截了當的戳中心思,我拼命掩飾住,裝作若無其事沒心沒肺的樣:“切,你看我是那種人嗎?張代,你整天可以問我有沒有對誰誰動過心啊,我都老老實實回答你了,輪到我問你,你裝死不回答,你這樣會失去我這個朋友的。”
張代的斂了斂眉,他靜滯一陣,語速極慢:“在你之前,不算愛過,只能算是淡淡的喜歡。”
我終於爲自己的較真****自食其果,給自己狠狠地找了個不痛快。
彷彿是被一條細細的鋼絲,橫着勒在心上,被張代親手重重一拉,我有濃濃的窒息感,我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那個人,是吳邵燕嗎?”
但我最終卻是笑得前俯後仰的樣:“瞧你那小樣,那姑娘肯定是沒瞅上你,你是暗戀人家對吧,哈哈哈。”
眼眸裡似乎被霧霾所淹沒,張代的眉頭輕輕蹙起一些:“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都過去了,我都不大記得了,唐小二我們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縱然我笑的幅度再大,我眼裡的餘光卻沒有一秒敢離開過張代那張臉,儘管他的表情似乎只有皺眉這一變動,可我卻似乎窺見了他內心的波瀾萬千。
興趣索然下,那些不痛快的褶皺一層層覆上來,越擠越高,越堆越多,我咧開嘴笑,自然地轉移了話題:“等會你掌勺還是我掌勺?”
張代的臉色緩了緩:“我來。”
我也沒有作太多推辭:“那行,那我把菜洗好,就出去給那些花花草草澆點水,不然它們都要乾了。”
似乎不管幹什麼活,張代都是一把好手,我給那些花草澆水鬆土回來,他已經把所有的菜上桌,招呼我吃飯了。
飯後,我們循例抱成一團,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平常挺話癆的張代,他一反常態話少得出奇。
他話多時我嫌他聒噪,他高冷了我又心慌,我嘗試逗過幾次,想讓他活躍起來,但效果一般。
臨睡覺之前,我主動往他的懷裡拱來拱去的,手還裝作不經意的在他的腹部隨意遊走了幾番。
將我不安分的手摁住,張代的聲音在黑暗中沉沉的,有種能吸納我所有注意的魔力:“唐小二。”
我豎起耳朵:“嗯?”
張代的聲音壓得更沉:“你會不會一輩子都只愛我一個人?”
我想都沒想:“肯定會啊!”
抓着我的枕頭輕輕挪了挪,張代讓我靠離他更近:“如果你做不到呢?”
我沒有絲毫遲滯:“沒有如果!”
聲音徒然變得悠悠揚揚,張代緩緩說:“世事難料,而人心這種東西,有時候它最可靠,但它有時候卻又最最靠不住。”
我眉頭皺起:“你幹嘛?怎麼那麼消極?”
張代輕輕一笑:“沒什麼,睡不着,隨便聊聊。”
我忽然覺得在這樣聊下去,早晚能把我的心情聊死,於是我說:“我困了…”
話還沒說完整,張代突兀湊過來,他的脣像是有膠水似的,緊緊黏在我的嘴上,讓我掙脫不得,我遲疑幾秒,隨即給予熱情的迴應。
激情隨即被點燃,張代不像之前那般做足夠多的前戲再攻城略地,他這次急急匆匆地衝了進來,每一次撞擊,都想將我撞散架了一般。
在我快要承受不住之際,他突兀抽出來,將我的身體擺了擺,他貼過來按着我的大腿又從側面重重刺進去,我忍不住淺哼了一聲。
吻潦草落在我的耳垂上,張代咬住撕扯了一下:“唐小二,如果哪天你要離開我,那我會讓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這四個字,張代咬得很重,他的語氣就像是一盆冰水,迎頭倒在我的身上,我渾身打了個寒顫,那躁動澎湃起來的激情,頃刻間被熄滅,我從迷亂中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剛剛眯着的眼睛睜了睜,張代又是狠狠撞了幾下,他徹底釋放,他貼過來,將我密不透風似的壓在身下。
他喘息着粗氣,伸手撩開我潮溼粘在額頭上的髮絲,他的吻輕描淡寫落在我的額頭上:“我剛剛說認真的,唐小二你得好好記住。”
在黑暗中,我沒有辦法看到張代的表情,我下意識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再轉移到他的喉結上:“如果是你要離開我呢,那我可以拿你怎麼辦?”
張代的喉結一動一動的:“你也可以讓我生不如死,我們是平等的。”
我忽然一陣陣的心累:“我覺得我們今晚真的挺無聊的,老是在討論一些遙不可及的事。我先去洗澡呀。”
應聲從我身上翻下來,張代嗯了一聲,說:“我到樓下去洗。”
平常完事之後洗澡,一般都是張代比我快,今晚我還墨跡了好一陣,然而我從浴室裡面出來,爬上牀裹着被子捂了幾分鐘,張代還是沒上來。
我只當他今晚也學會磨蹭了,就沒當一回事倚靠在牀頭等着他。
可我左等右等的,又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還是沒見他的影。
忽然心慌起來,我急急跳下牀蹬上拖鞋,一邊下樓一邊喊:“張代?張代?”
迴應我的,只有一陣陣重重疊疊的迴音。
大步流星的,我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一樓浴室,只見門開着,那上面的水跡,無不昭示着剛剛張代確實是洗了澡。
眼看着浴室裡面沒人,我潛意識覺得張代是不是在書房,遲疑一陣我走過去,透過虛掩着的門,我看到了張代側身朝着門這邊,他將手機貼到耳邊,特別專注,連我站在門口,有淺淺的倒影映進去,他都渾然不覺。
傾聽了一陣,他的嘴巴動了動,他的聲音壓得很輕:“邵燕,你不要着急,我會處理好一切的,你要有點耐心,也要相信我。”
儘管隔着那麼遠,張代的聲音傳進我的耳際已經是稀稀落落,我壓根分辨不出他說這些話時的語氣和夾雜着的情緒,可那些字面裡似乎自帶的曖.昧,就像是一羣窮兇極惡的螞蟻,朝着我骨骼的縫隙奔赴而去,瘋狂地撕咬着。
我只覺得骨頭一陣陣的酥麻,不痛卻癢,這讓我一下子沒站穩,一個趔趄隨即朝門沿傾倒過去。
伸出手來,我想撐住不讓自己撞到門發出聲音,但已經太遲,我的肩膀重重積壓在門上,將虛掩着的門,撞開了。
我這邊弄出來的動靜,似乎將專注沉湎在電話裡面不能自拔的張代拽了回來,他的神色一變,他語氣瞬間變得匆忙:“剩下的事回頭再說。”
撂下這麼一句,張代疾疾將電話掛掉,他大步流星上前,一把扶住我的胳膊:“唐小二,你沒事吧?有沒有磕碰到哪裡?”
我將胳膊往外抽:“沒事。”
張代的手卻再度攀附過來:“你怎麼跑到樓下來了?天氣冷,快上去蓋着被子,別給着涼了。”
眼簾微微一垂,我拼命壓制着內心火燒火燎般的煎熬,若無其事:“我剛剛洗澡出來,看到你沒上樓,就下來找你了。我可能是走得太急,腳下打滑呢。我是不是打擾你講電話了?”
分明的避了避我的視線,張代輕聲說:“沒有。”
我不動聲色:“真的沒有嗎?是很緊急的工作電話吧?”
我以爲我的這番試探,會換來張代的坦言相告,我完全沒有想到他只是用一句話,就輕而易舉揉碎了我對他完完整整毫無保留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