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的挺把他自己當一回事,他語氣裡面的冰屑完全壓不住他那些快要呼之欲出的優越感:“你別自作多情地以爲,我還放不下你。我是在這附近跟朋友嗨大了喝多了懶得回家,貪方便而已。就你這破地方,我不稀罕!”
剛開始我挺想用他曾經丟擲給我的奚落,給他丟回去,給他應一句:“你此地無銀欲蓋彌彰吃着碗裡撩着鍋裡的賤樣,真難看。”
然而我轉念一想,我要用他的話來捂他的嘴巴,說不定人家大名鼎鼎的張總會以爲我多丟不開他放不開他,就差拿個小本本將他說過的話記下來了呢!
於是,我淡淡的:“呵呵。”
自己嗶嗶了這麼一大串,被我這麼輕描淡寫地呵呵噠了,這****要是有點兒情商,他也該知道自己有多討人嫌,他該就此滾蛋的,可他並沒有。
徑直往前走了一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塵,再擡起眼簾睥睨着我:“倒是你,因爲我的到來,心神搖曳到睡不着了吧?”
臥槽,他以爲他是張學友還是劉德華啊,他還真是能吹!
內心再多的吐槽,也無法挽救我今晚被他打擾強憋着的一股火氣,我想着就算我再對他諸多虛僞的客氣,也抵不住這個賤人看着碗裡吃着鍋裡硬撩我,我不迴應而導致他小心眼爆發給我找茬,那我還不如從此之後放飛自我,能把他嗆得滿地找牙就把他嗆得滿地找牙,能把他噎得直翻白眼就把他噎得直翻白眼,我也別管他會不會因此不爽我,反正我爽了就行了!
抖了抖被風吹皺的衣袂,我直了直腰:“你出門之前,都不照鏡子的麼?你也不瞅瞅自己什麼貨色!還是你仗着自己臉大,多不要臉都兜得住!”
還真的挺能強行給自己加戲的,我話都說得那麼難聽那麼明顯了,這個賤男他倒好,他倨傲地再睥我一眼:“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對於你這種女人沒有興趣,你最好也別再對我心存幻想!”
我冷冷一笑:“我沒有眼巴巴瞅着垃圾桶不放的習慣!更何況就你這樣的款式,也未必能與街邊的垃圾桶相媲美!你連讓我盯着看的優勢都沒有!”
停了停,我漫不經心地用目光在他身上浮游幾秒,再冷笑:“你喝多了對我諸多打攪,鬧到半夜讓人不得安生,現在你在站在這裡強行給自己加戲,你不覺得臊得慌,我都爲你感到尷尬。你若然還想要你那張破臉皮,你就該識趣的能滾多遠滾多遠!”
我靠靠靠,循着我這番更直接的戳指,張代非但沒有意識到此刻他的處境有多尷尬多搞笑,他反而是突發了神經病似的,大步流星朝着鳥巢椅的方向走去,然後在我懵逼中,他一屁股坐在上面,他的語氣變得無賴起來:“本來我哪怕一秒鐘,也不想再看到你這張討人嫌的臉,但看到你跳腳的樣子,這卻是最讓我喜聞樂見的。我還就呆在這裡不走了,看你能拿我怎麼樣。”
我差點就要被氣炸,我覺得這個時候再跟他氣急敗壞的瞎扯淡,只會讓他越來越嘚瑟!
我就是特麼的看不慣他這副死樣子。
站在原地想了想,我咬咬牙,轉身衝進廚房,將上個星期纔買回來的菜刀揣在手上又衝出去,用刀口對着他:“你到底滾不滾?”
面對着鋒利的菜刀,這個傻叉慨然不動,他安之若素:“我就不滾,怎麼的,你要動手砍我嗎?”
大腦一個激靈,我忽然猛一個勁的想起來,想想我上一次答應與這個人渣複合時,我有說過如果他後面辜負我,我必定將他大卸八塊讓他墳頭長草,可原來並非只有他張代說過的話不作數,我也是個說過什麼就忘的主。
距離上一次的離散,時光已經奔赴走動一年,我到今天才恍然醒悟,我說過的要對他舉起菜刀這茬,到今天才成爲現實。
可卻已然不是爲了抒發被他辜負給我帶來的遍體鱗傷,而是爲了讓他這張使我厭惡的臉,從我的地盤消失。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麼意氣闌珊過,我恍惚一陣,狠瞪了他一眼:“我嫌髒我的手。”
我再與這種無賴嗆下去,只會浪費下半夜的休息時間,這露臺上越到下半夜越是寒冷,鳥巢椅上除了靠墊的枕頭,半張毯子都沒有,他要那麼熱衷於吹冷風,我就讓他特麼的吹去好了,我有病啊我拽着他做什麼!
還有,就算我再也不稀罕這種垃圾型的男人,可我一想到他現在因爲要硬撩我,而側夜不歸,留下吳邵燕獨自在家,拼命地揣測這個她從我手中搶去的男人,此刻輾轉在花叢何處,這就足以讓我痛快淋漓!
不再說話,我揣着菜刀飛快地轉身回到房裡,狠狠地摔上門,再一次把燈關掉了。
這一次我貼到牀上沒一陣,就睡得老香老香的,醒來,已經是十點出頭。
爬起來,坐在牀沿上懵了一陣,我似乎纔將記憶拼接起來,我慢騰騰地蹬上棉拖,走到窗邊梳着頭髮,順道用餘光瞅瞅張代那個混球走了沒。
他人沒在鳥巢椅上了。
他估計是在我還沒睡醒之際,就走了吧。
他走了就好,省得他這件垃圾在我家裡晃來晃去的,總讓我懷疑我不夠愛衛生。
稍微收斂下有些紊亂的心情,我就該洗漱洗漱去了。
將睡衣換下,我想着反正都十點多了,這會兒吃早餐太遲吃午餐太早,我還索性先不吃了,到院子裡面看看我之前種下的葵花籽,到底有信了沒。
讓我心塞不已的是,我以爲他早已經滾蛋玩兒了的張代,他特麼的手上居然捏着我最喜歡的那個貓貓花灑,正給那些花花草草淋水!
我在頃刻間渾身的刺,都豎了起來,我急急走過去,衝着他:“拿來!別拿你的髒手把我這裡的東西給弄髒了!”
眼睛裡面還帶着宿醉給他留下的紅血絲,張代斜視我一眼,他面無表情,連語氣都沒有什麼波瀾起伏:“整天罵我髒,就你乾淨是吧。”
我懶得再跟他互懟,而是直接上手,將那花灑狠狠往我這邊一拽。
花灑的灑水出口,因爲我的拉扯轉而對着張代,那些水很快傾瀉出來,將他的褲子打溼了一大塊。
渾然不覺似的,張代的手徒然一緊,他又說:“這壺水是我裝的,你要淋,等我灑完這壺,你再慢慢去裝水來淋。”
我簡直對這個人無力吐槽了。
媽的,這裡是我真金白銀租下來的,他特麼的倒好,大晚上的滾過來,滿地打滾不肯走,半夜醒來換着方式刷存在感,現在還特麼的跟我槓上了,我不吱聲,他當我病貓?
手鬆開那個花灑,我咬了咬牙:“你好滾了沒有?你再賴在這裡不走,我只能報警了!”
緩緩地將手撇了撇,將花灑出水口對着有些乾燥的泥土慢慢傾瀉着,這個混球側身對着我,他聳了聳肩:“可以啊,你打電話報警吧。反正我不知道我有私闖民宅這回事,我只知道我的前妻,她在夜高風黑時寂寞難耐,死皮賴臉喊我過來陪她,現在我說了句不好聽的話惹得她不開心,她就報警想把我攆走。”
稍微轉了轉臉過來,張代凝視着我:“唐小姐,我可得提醒你,報假警浪費警力,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臥槽,他特麼的人渣!
還真的怕我找了警嚓叔叔過來,他給我來一出大龍鳳,我權衡一下,想着他愛淋花就淋吧,我把他當保姆就好了!
本來,我想出去隨便晃盪一下,卻又怕這個混球趁我不在亂翻我東西,不得已我只得畫地爲牢,勉強地呆在家裡。
還好院子裡面的韭菜不懼寒冬,長得倒是鬱鬱蔥蔥,於是我去割了一些弄乾淨切碎,整了個韭菜煎蛋,又弄了一大碗紫菜蛋花湯,煮了點米飯,再端到外面茶几上。
我才轉身洗個手,回頭卻看到剛剛還在院子那裡像個殭屍般面無表情走來走去的張代,他竟然將我的碗筷拿在手上了。
來不及甩幹手上的水珠,我急匆匆衝過來,一把搶過來:“你要做什麼!”
眼光蜷縮着,在我的身上晃盪了一圈,張代語氣淡淡:“拿碗,當然是要吃飯。”
我氣不打一處來,我終於憋不住:“張先生,張大爺,張大神,你在我這邊晃來晃去,已經影響到我的正常生活了,你要是還有點逼臉,你能不能趕緊麻溜的從我眼前消失?!”
媽的,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麼形容詞來強行形容這個男人的無恥嘴臉了。
循着我的話尾音,他一改之前的無賴做派,反而是端起十足客戶的款:“唐小姐,其實我此刻出現在這裡,是有些工作上的細節要與你溝通。你看,這都快到飯點了,你就真的只顧自己吃飯,讓你的客戶在一旁看着?”
我是完全讓他磨得沒了脾氣,只得把碗塞給他:“那你慢慢吃吧!”
還真特麼的就是一賤到骨子裡面的賤人,把碗接過去之後,他沒事人般坐下,以萬分優雅的儀態俯身過去往碗裡添滿飯,枉顧着我用仇視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他細嚼慢嚥了起來。
我越看越是窩火,也越來越後悔我剛剛怎麼沒往這些飯菜裡面撒點老鼠藥,送他去見閻羅王!
我被氣得肝疼,人家倒好,慢悠悠地吃完之後,張代將全被他清空的碗碗碟碟疊起來,他擡起眼簾,對上我的視線:“唐小姐,謝謝你請我吃飯,爲了稍微表達一些我的謝意,我幫你洗碗。”
我已經無力招架他這完全不按理出牌的****模式,我就當沒聽見似的,一聲不吭。
沒再瞎嗶嗶繼續說話刺激我,張代抱着一疊碗筷輕車熟路的徑直去了廚房。
胃空蕩蕩的,心裡卻藏着滿心窩子難以迸發的怒火,我生無可戀般摔坐在鳥巢椅上,盯着葡萄架漏出來的天空碎片,止不住的發呆,連那混球啥時候出來的我都不知道,直到他開口說話。
他的戲路還真的是越拓越寬,昨晚剛剛喝醉那一陣像情聖,半夜醒來像個不自量力的臭****,這一刻又禮貌客套到人模狗樣的,他說:“唐小姐,不好意思,我把你的飯菜都吃完了,這樣吧,你看看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我了個擦擦,他要不要那麼分裂!
但我氣都氣飽了,還吃個球。
真的一句話都不想再跟他說,我抿着嘴,沉默以對。
絲毫不覺得是在自討沒趣,張代掏出手機,他又說:“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餐廳做的紅酒牛排和一些小甜品不錯,我給你點個餐。”
我把身體側了側,直接背對着他,讓他自個在那裡尷演。
他剛剛把電話撥通,我忽然聽到我的手機在窗臺那裡叫,我隨即躍起來,把張代當空氣似的越過他,看都沒看就把電話接起來。
鄭世明的聲音透過電波,卻無法掩飾掉那些沙啞:“唐二,你在忙嗎?”
我杵靠在窗臺那裡:“不忙。鄭老闆,你感冒了啊,聲音怎麼整得跟個大沙梨似的。”
連連噢了兩聲,鄭世明的聲音沉了一些:“沒感冒。我今天過來深圳了,你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吧?”
有些疑惑,我:“額,你怎麼也跑深圳來了?帶檸檸過來玩?”
鄭世明遲滯一陣:“不是。有別的事要過來處理。”
跟平常那些沉斂不一樣,鄭世明雖然沒有拼命去渲染情緒,可他的聲調裡面分明帶着讓我暫時猜不透的情緒翻涌,我的心跟着沉了沉,總覺得他是遇到啥麻煩了,於是我沒再瞎侃侃,而是利索地說:“你在哪裡,我現在出去。”
與鄭世明約好在紅樹林斜對面的美食街門口碰頭,我掛掉電話,匆忙回到房間挎上包包,再將車鑰匙揣上,我鎖好房間的門,纔想起我這裡還有張代那號人。
趕時間,我只得衝他說:“我要…”
話才過半,張代已經箭步過來,站在我面前,他蹙着眉盯着我:“我已經給你叫過外賣了,你用不着跑一趟出去吃。”
我也皺眉:“我趕時間,要出去,你也趕緊走,別再在我家裡晃來晃去的!”
手動了動,張代似乎有意將手伸過來,但他伸到一半位置,就懸在那裡,他的嘴角抽了抽,剛剛那些精神分裂似的禮貌客氣頃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尖酸刻薄的挖苦:“你這麼匆匆忙忙的,是要給鄭世明送貨上門?他有心要你,根本不需要你這麼上趕着給他送過去。你也真是把自己弄得太廉價,這麼巴着個拖個女兒的老男人一年,連個名分都拿不到。”
靠,他是有病,還是腦子裡面長草了!他以爲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踏馬的跟他張代一樣猥瑣麼!
不願花力氣幫他糾正他已經亂成一團的三觀,我徑直上前將鐵門打開,邁出一步,說:“你該走了!”
張代站在原地慨然不動。
我覺得我要再跟他磨磨唧唧下去,就算我跪下來求他,說不定還遂了他的意,讓他更嘚瑟更不願意走開,說不定我前腳一走,他自覺無趣,就會走了。
於是我沒再說話,蹬蹬蹬的下樓了。
還真被我猜對了,我還沒拐彎,那頭就傳來鐵門重重摔起來的悶響,我剛到樓下,那個人渣碎碎就跟了過來。
他真是一點招人嫌的自覺性都沒,他完全不知道他話多時,比他裝逼拽高冷更讓人生厭,他再一次朝我湊過來:“我站在男人的角度告訴你,一個男人真的愛你,壓根不會讓你等這麼久,他會努力排除萬難靠近你,根本不需要你將自己弄得那麼廉價去奔赴他。”
直接裝沒聽見,我大步流星朝自己的車走開,我正要拽開車門,不料張代用手重重摁住,他繼續嗶嗶個不斷:“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
我真是快被他逼瘋了:“知道,謝謝提醒。但我能不能求求你,別再在我面前嗡嗡嗡鬼叫鬼叫個不停了!”
用陰霾的視線與我對峙了將近半分鐘,張代語速放慢:“好,當我淡吃蘿蔔鹹操心,你那麼愛上趕着給送貨過去,那就去吧!”
分外氣憤的模樣,張代用手重重拍了拍我的車頂,他又是一句:“靠,不知好歹!”
丟下這句,他倒是自動自覺閃到了一旁。
如釋重負,我壓根不願多看他一眼,更無從得知此刻他到底掛着啥表情,反正我一坐上車,連安全帶都沒繫上,就麻溜的發動了車子。
我抵達美食街時,鄭世明已經到了,我們就稍稍拉開些距離,肩並肩的往裡面走,最後選了一家看起來比較靠譜的重慶火鍋店。
點好菜之後,火鍋湯底還沒送上來,鄭世明居然一反常態:“唐二,喝點酒,怎麼樣?”
雖然在佛山一年,我倒有好幾次機會跟鄭世明把酒言歡,可那些時候他會喝,一般都是拗不過博朗的同事勸酒,我沒見過他有主動提出過喝酒的。
再聯想到他剛剛打電話給我那低沉的氣壓,我特沉不住氣的問:“鄭世明,你是不是攤上什麼事了?”
讓我始料未及的事是,循着我這話,鄭世明這堂堂七尺男兒,居然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