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一眼坐在我身側的胡林,夏萊將目光收住,她也是一臉的驚訝之色:“跟你一樣,我剛剛往這邊看也覺得怎麼有人那麼像你,我剛開始還不敢確定,後面看多了兩眼,原來還真是你。深圳真小呢,我沒想到能在朋友的喜宴上碰到你。唐二你是女方的親戚吧,我那個朋友的老婆,她也姓唐。”
我把頭點得跟小雞啄米般:“對啊,結婚的是我堂姐。”
可能是做的虧心事多了,自然就心虛怕鬼,夏萊她渾然不知她越是小心翼翼步步爲營,將一切拿捏得看似完美就越是破綻百出,她不知道她所有的言辭我眼底全成了刻意的搞笑,她用隨意的口吻:“那真的好巧了。我之前剛剛收到我朋友派出來的請柬,我還直犯嘀咕,新娘跟你一樣姓氏呢。”
似乎覺得自己圓得差不多了,夏萊冷不丁跳躍說:“唐二,我前幾天打你電話,你怎麼沒接啊?”
我瞳孔撐開些,作懵懂狀:“你給我打過電話?啥時候打的?我沒看到啊!”
嘴角勾起一抹璀璨笑容,夏萊用手輕攏着頭髮往後面放:“上個禮拜打的,好像是上個禮拜五打的。”
我一早把她那個記錄刪了好麼,爲了讓自己的演技顯得逼真,我掏出手機當着夏萊的面翻着手機通訊錄,說:“沒有看到未接來電啊。可能是我手機的問題,信號不好,我回去得拆出來修修。實在不好意思呀,夏萊。”
夏萊如釋重負的模樣:“沒事的。我其實也沒啥事,就是無聊了純粹想找個人聊聊天。你當時不接電話,我還以爲你是對我上次在醫院向着你大吼大叫心懷芥蒂不想理我呢,看來是我小人之心了。”
頓了頓,夏萊驀然將目光轉到胡林身上:“唐二,這位美女是你朋友嗎?有點眼熟呢,我感覺在哪裡見過?”
幾乎是咬合着夏萊的話尾音,胡林穿插進來,她滿嘴嘲諷酸味彌散:“我是汪曉東的炮友,幾個月前我特榮幸與夏小姐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夏小姐居然對我還有印象。我沒有跟誰做朋友的興趣,夏小姐你別將我往唐小姐的身上拽,人家唐小姐可是汪曉東面前的紅人,我這種低端貨色可不敢高攀。”
撂完這句話,胡林騰一聲站起來:“早知道來參加這個喜宴的,不是像夏小姐這樣的白富美,就是像唐小姐這種長着一張正室臉的正經姑娘,我這種靠岔開雙腿吃飯的貨,就算接到婚禮請柬,也不該過來丟人現眼的。你們聊,我還是坐到隔壁桌去的好,免得讓我身上的騷.氣,給你們帶去不好的影響。”
唱完這讓我有短暫懵逼的這一齣戲之後,胡林還真的移步到了隔壁,一屁股坐下來端着杯香檳優哉遊哉地喝了起來。
與我面面相覷一陣,夏萊皺眉,她壓低聲音問:“唐二,剛剛那個女的,她湊在你身邊騷擾你?”
我縱然雲裡霧裡,我也嗅到胡林是別有用意,我自然配合着將她剛剛新開出來的戲路拓展下去,我故作尷尬,也是沉下聲來,真假摻半瞎扯淡:“也不算是騷擾吧,剛剛那女的叫胡林,因爲汪曉東的緣故我跟她算是認識。她剛剛拍着我肩膀問我是不是有開車來,我說是,她讓我晚上載她回去,我答應了,她就陰陽怪氣了。這不,後面你就過來了,然後就那樣了。”
臉上有思慮浮游,夏萊她用寬慰我的口吻:“這個世界上總有些脾氣古怪的人,唐二你別往心裡去。”
我搖頭:“我沒事,估計是我的問題,是我剛剛顯得比較勉強。”
夏萊淺笑:“唐二,我先不跟你嘮了。我那邊有相熟的朋友,我過去聊幾句。汪曉東他也收到了邀請,不過他估計得晚點,等他到了,我再跟他一起過來找你聊天。”
我才管不着汪曉東來不來,夏萊等會還會不會來再找我,反正我點頭:“行。”
目送着夏萊走遠,我回望了下胡林,胡林突兀俏皮朝我眨巴着眼睛,沒一陣我的手機就響了。
我拿過一看, 胡林給我發了個微信過來。
“我剛剛聽完她和唐琳那個賤人的對話,雖然沒搞懂裡面牽扯的都是誰,但我倒是聽明白她們是怎麼害你的,我真的好氣,我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世界上會有那麼惡毒那麼變態那麼低賤無底線的人。這種人你千萬別放過她們!”
在那麼時間緊迫的情況下我顧着跟上夏萊,壓根騰不出空來把胡林支開,無奈下讓她大概窺見了事情的一角,這非我所願。但這事畢竟覆水難收,而我也確信胡林這人雖大大咧咧的,可本質不壞,她拎得清。
手指一動,我迅速打字:我肯定會的。你剛剛玩的哪出?我懵逼了好一陣差點沒接上。
胡林手速更快,她沒多久就回過來:夏萊她肯定是認出我就是上次跟唐琳撕起來的人了,如果她知道我們是一起來的,她指不定懷疑我是不是給你說了什麼,你已經知道她私底下與唐琳相識。這種壞事做盡的人,想象力很豐富的。你信不信,我今晚這麼用話刺你,夏萊回頭會找我,說不定會說服我一起害你呢,說不定她會砸錢收買我呢!
我一下子樂了:她要真給你砸錢,你害不害我?
發了一把刀子的表情過來,胡林說:我害個屁,自從經歷了汪曉東這種狗屁的富二代,我仇富!我覺得窮逼還是跟窮逼一起玩得來。更何況夏萊幫着唐琳對我的羞辱,我忘不了,我記仇!唐二,唐琳忒不是人,她是她堂妹她都弄你,你要是對她還有心軟,不借着着這個機會把我之前給你的美照發揮最大功效,那我看不起你!你單槍匹馬撕賤人確實是難,你需要人手可以算上我! 有些事你不好出手做的,給我去做,我保證給你弄得好好看看的也不需要你砸錢!你平常有空請我個酸菜魚水煮魚就行!
來婚禮之前,我確實沒想到我會那麼不費吹灰之力就確認了唐琳在我的世界上作下的諸多惡毒,我也沒確定我今晚會不會動用她那些照片,可現在就算沒有胡林慫恿提醒,我也會用上!我還會讓她以爲,給她擺這個大烏龍的人是夏萊,我要讓她們狗咬狗!
倒不是想利用胡林,可我覺得她說的倒是不無道理,有些事由她幫我去搞,可比我親自出馬要來得自然來得有效果。
打定主意後,我沉着氣刷下幾行字發給胡林,胡林很快回了個OK的表情。
話題到此暫時終結,我與胡林彼此心照不宣地對視幾秒,然後岔開目光各自喝茶。
約摸二十分鐘後,穿着一身雍容華麗婚紗的唐琳被一衆穿着統一禮服的姐們簇擁着出來,她似乎完全從夏萊剛剛對她的威脅中抽離出來,她高高昂着頭,宛如女王似的挽着孫胖子壯如蓮藕的胳膊,去了門口迎賓。
隨着時間的推移前進,宴客廳裡的客人越來越多,酒會的那種模式終於被喊停,所有來人被安排圍坐着餐桌。
我隔着十來米的距離,看着唐華輝在那邊笑得合不攏嘴,正要老鄉們說着什麼,再看看斜對角有大概十桌分明標識着女方同學朋友的列席,想想等會迎接她的好戲連臺,我差點就要開始同情唐琳了。
但比起同情她,我更喜聞樂見的事是,我能與所有認識她的人,一同見證她名譽掃地的光輝時刻。
於是我混跡在這些人中,帶着祝福的笑臉熱切地鼓掌,看着唐琳挽着孫胖子的手臂,在禮炮禮花的紛紛揚揚中走過長長的鮮花長河,站到了效果恢宏的大舞臺上。
舞臺上,那兩個看起來頗是經驗老道的司儀示意大家停下來,這一男一女開始一唱一和扯淡着唐琳和孫胖子那所謂感人的愛情事蹟,他們每扯淡幾句,唐華輝就在下面捧場地帶頭鼓掌。
眼看着時間差不多了,我將手機屏幕點開,連接上網絡動動手指飛快操作幾下,做完這一切我將界面切換出來,埋着頭裝作挺認真去刷朋友圈。
跟我預計的局面無異,不過是短短半分鐘中,全場沸騰,我的耳邊紛紛夾雜着各種各樣的八卦聲音。
“我去,大屏幕上放的居然是新娘裸.照!還是無碼清晰版。”
“看揉她胸上的手,不像是孫胖子的。孫胖子的手可沒那麼瘦的哈哈。”
“孫堅這會丟臉丟到太平洋了。”
“雖然孫堅胖是胖點,以他那條件完全可以娶個更好的,都找了什麼玩意,私生活那麼混亂…。”
這源源不斷各種幸災樂禍各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繁複聲響裡,很快被唐琳對着話筒的撕心裂肺所擊破,她的聲調裡渾然夾着悲憤交集:“關掉!快把這個關掉!這些照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這分明是有些賤人見不得我好,用這些假照片來害我!這分明是在害我!”
我循着聲音望去,只見幾分鐘之前還一臉幸福笑意的唐琳,她完全瘋了般,她的竭嘶底裡讓她化着濃妝的臉繃成一團,她可能是身體搖晃的幅度太大,彆着的頭花歪了不少,她扔下話筒踉踉蹌蹌想要再次抓住孫胖子的胳膊,卻被壯得像頭豬似的孫胖子用力推倒在地,她整個人就像是一隻王八似的四腳朝天,蹬來蹬去好一陣都沒有爬起來。
撿起撒落在地的話筒,孫胖子衝着全場說:“這種不要臉的破鞋,我不要了!這個婚我不結了!今天就當是我老孫家請各位到場的朋友吃飯,大家都吃好喝好了!”
橫掃一腳,將爬上去抱住他大腿的唐琳一甩,孫胖子抓住他胸前新郎的花牌,摘掉一把扔到了唐琳的臉上去,他大步流星瀟灑地右側退下了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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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偌大的宴會廳,先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後很快再次爆發出沸騰來,我不動聲色用餘光掃蕩,只見夏萊與幾個男女追着孫胖子而去,至於不久前還春風嘚瑟的唐華輝則面無血色衝到舞臺上,扶起了唐琳。
即使孫胖子剛剛如此慷慨說請大傢伙吃飯,但抵達觀禮的大多數還是他那邊的親戚朋友,有好些還挺有派頭,事情鬧成這樣哪裡還會杵在原地吃這頓滑稽的飯,很多賓客紛紛離席朝出口涌去。
至於唐琳爲了裝逼請來的那十桌同學朋友裡,臉上掩蓋不住幸災樂禍神色的人佔據大多數。
人性有時候就是這般的醜陋與不濟,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表面和諧,卻暗藏着一顆見不得別人好私心的人。
即使我感嘆人性如斯,我也不會對唐琳有任何憐憫同情。我可以對她參與分化我和張代稍有心軟,但我無法原諒她竟是提議將墮胎藥加量讓我服下的始作俑者。對於我而言,這並非是我對唐琳最終的懲戒,她還該爲她的惡毒付出更大的代價。
談不上興奮,我再與胡林打個眼神示意,隨後跟着人潮走出氣派無比卻演繹了一場滑稽的婚禮現場,我取了車之後開到了我在微信裡與胡林約好的小岔道,在那裡等她。
踏着夜色濃濃,胡林在大約半個小時後鑽上車,她擰開她自帶着的礦泉水猛灌了一口,再粗獷大手一揮抹嘴,說:“唐二,你讓我乾的事,我都幹好了,反正現在唐琳是鑽進死心眼裡,她確信剛剛這出大戲,是夏萊給她的警告了,像她那種攀個凱子要美死的人,夏萊讓她美夢成空,她現在恨不得把夏萊生吞活剝了,放心吧,按照她那種沒點公主命還渾身公主病的性格,她肯定很快踩上去去咬夏萊的,到時候你就看她們互咬好了。唐二啊,你記得你欠我頓酸菜魚哇!”
我咧開嘴笑:“兩頓都沒問題。”
可能真的是生活過得太沒滋味需要玩兒心跳,胡林再喝了一口水,她樂滋滋的說:“唐二,你單槍匹馬的做事很受限制的,收拾賤人這種事多個人多個力,大家湊一起討論討論還能碰撞出火花來,不然你算我一個唄。我給你幫忙,你有空就請我吃飯,行不行啊哈哈哈!”
想想我這次能打唐琳個措手不及,還不需要自己費神,就能促使唐琳和夏萊後面狗咬狗的,這大多是胡林的功勞。
而且我後面要收拾劉鵬和黃娜,單單靠我和戴秋娟還真的不好入手,若然有個新鮮血液勾兌進來,說不定我們能愉快地大殺四方。可這事,我還得先跟戴秋娟打個招呼再作定奪。
權衡良久下,我實實在在與胡林說明,我要收拾的人還挺多,一時半會說不完,我有個姐們是我盟友,回頭我跟她說下,改天大家碰個面再細說那事。
我覺得胡林在很大程度上,跟戴秋娟有些相似點,我一給她闡明,她就聽着,也不會不上道那般揪着我刨根問底,反正接下來我們樂呵呵跑去下沙那邊吃了頓鴨粥,又是一路歡暢回到了沙尾。
把胡林送到她家樓下,我把車拐出來沒兩步看到有個空位,我索性就把車停那裡,迎着寒風步行兩百多米回來。
才從巷子口出來,我不經意擡了擡眼簾,我驀然看到張代竟站在面前,他可能是穿着太過單薄,也可能是這邊空氣對流風大,總之他似乎有些瑟瑟發抖。
哦,他不是一個人默默站在那裡,他的手上還抱着一隻狗。
心莫名其妙被戳了一陣,我頓住腳步遲緩將近三分鐘,這纔再次擡腳往前走。
循着我的腳步聲,張代轉過臉來,他的眼睛裡分明有亮光乍現,但很快被他臉上的無措掩蓋掉,他主動朝我靠過來幾步,說:“唐小二,那麼巧啊,居然在這裡碰到你。”
我擦,他能不能更腦殘點,這裡是我家樓下,巧個球啊巧!
嘴角抽了抽,我一臉黑線:“你怎麼在這裡?”
跺着腳,張代用手摸了摸小狗圓滾滾的頭,他把狗子朝我這邊揚了揚,說:“這隻狗,它今晚不知道怎麼一回事,非要過來這邊溜達,我不帶它它就各種鬧,我實在沒法只得把它帶過來了。”
我覺得這隻狗要會說話,它肯定會跳出來吼一句張代你這個傻叉別讓我背鍋!
有些哭笑不得,我恍惚一陣緩過神來,覺得再跟他扯下去,張代這丫能把天都扯破個窟窿來,我於是三作兩步拿出門禁卡刷開門,將門推開一半:“那你慢慢遛狗,我先上去了。”
疾疾貼上來,張代突兀伸出腳頂在門邊上,他急急說:“唐小二,我是帶着狗狗一路走過來的,它渴了,你能不能給它弄點水喝?我就帶它上去喝點水,就馬上帶它下來。”
我勒個擦擦,張代你敢不敢直接說你想上去,非要拿狗說事,慫得都像啥樣子了!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語氣淡淡,拒絕得倒是堅決:“你給它買瓶礦泉水。”
再湊得更過來,張代一本正經:“天氣太冷,喝冷水對小狗腸胃不好。”
停了停,張代眼眸微微一斂,他聲音突兀沉下幾個度,有幾分黯然:“小狗,是我奶奶留下的。在我奶奶去世前的一個星期,她不知道怎麼想起她以前給我送過小狗的事,她用手比劃着讓護工推她到寵物市場,挑了幾個小時挑的這條小狗。”
像是有根繩索扯着揪動我的心,我的心莫名其妙軟下來,鬼迷心竅下說:“那你帶它上來吧。”
還算是靠岸,沒經過我的同意,張代不似以前那般自以爲是自來熟,關上鐵門之後他就抱着狗子在露臺上,任由寒風蕭瑟吹得他衣服亂飛,而他的鼻子凍得有些發紅,看起來挺傻逼的。
我曾詬病他在我面前不可一世的強勢,可當某一刻他將所有的小心翼翼展露在我眼底,卻像是要了我命似的,讓我難受。
我竟看得於心不忍,遲疑十幾秒我主動開口,卻也是拿狗子當幌子:“外面風大,你把小狗抱進房間吹會暖氣,別把它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