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別鶴醒來時發現時已黃昏,殘霞漫天。
他在數息後纔想起來昏迷前的經過,臉色頓變!
看到袁別鶴刷的從草叢中坐起,不遠處托腮沉思的元秀才回過了神,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袁統軍可算醒過來了?”
這句話讓袁別鶴臉上頓時一片火辣辣的,他趕緊一撐地面,站了起來,拱手道:“貴主請恕……”
“看一看這是什麼地方吧。”元秀不耐煩的打斷了他,袁別鶴四顧之下,驚訝道:“其他人……”
“其他人都還在太乙池邊,那妖道單單將你我抓了來。”元秀不冷不熱的說道,這話讓袁別鶴頓時驚出一身冷汗,也顧不得禮儀,趕緊盯住了元秀上下打量,見元秀衣裳齊整、神態雖然不悅,卻無異常,才心驚膽戰的問道:“他方纔對貴主……”
“他沒做什麼。”元秀輕描淡寫的帶了過去,“此處應該還是翠華山附近,卻不知道今日可還來得及在天黑前回紫閣峰麼?”
袁別鶴活動了下筋骨,感覺並無不適,但聽了元秀的話,卻爲難道:“貴主,若是末將獨自趕回去倒是來得及,只是需要一路馳騁,中間不可停下歇息,貴主雖然騎術不差,但山道終究不比平原,貴主乃是金枝玉葉,豈可冒這樣的險?”
“那依你說該如何是好?”元秀皺眉問。
“如今天色將暮,還請貴主往翠微寺將就一晚,待明日再回紫閣峰如何?”袁別鶴雖然不願意元秀在外過夜,但此刻已經是形勢逼人,自然也不能堅持前議。
元秀雙眉從他醒來就沒鬆開過,見狀袁別鶴復小心翼翼道:“此外……其他人,是不是也要尋上一尋?”
“尋是要尋的。”元秀冷笑了一聲,“走罷。”
袁別鶴原本還要提李十娘之可疑,但見元秀興致不佳,只得噤了聲,跟了上去,走了兩步,元秀猛然想起一事,站住腳步,質問道:“本宮與你一起離開其他人這許久,卻不知道這話當如何說?”
“貴主……貴主貪看風景,末將隨侍在旁,因從未到過翠華山,不小心迷了路,不及趕回紫閣峰,不得不就近投宿。”袁別鶴雖然大局觀平平,究竟是在東宮做過多年侍衛,對於事關兩人名譽之事卻是反應不慢,立刻尋出了合適的藉口。
元秀沉吟道:“你一直昏迷到了方纔才醒來,本宮醒來的雖早,然這山野四下裡無人,也不敢亂走……這妖道將你與本宮帶到此處,卻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才醒?若是如此,這理由對外人可以如此說,對那些禁軍並採綠難道也這麼說麼?”
袁別鶴雖然醒來時見她是清醒的,如今又聽她說了不敢亂走還是鬆了口氣,他陪元秀到別院來住了這點時候,自忖對這位貴主的性情也有所瞭解,這位貴主看似溫和而略帶嬌縱,其實膽子極大,而且自負聰慧,實在不是一個讓人能夠省心的保護目標——並且,也不乏皇室中人應有的心狠手辣——他可是很清楚的記得,上回出獵時,那個恣意妄爲的內侍小九本欲向元秀誇耀自己的實力卻不想差點傷着了元秀,雖然他反應迅速,事後元秀當着禁軍的面親手抽了小九數十鞭,直到自己氣喘吁吁爲止,原本聽說那內侍被擡回竹樓後還出現過兩次,只當元秀公主心胸開闊,此事到此結束。
但……昨日他才聽說,那叫小九的內侍,已經有數天沒有出現了……
甚至元秀禁止衆人議論此人……
若這位貴主在自己暈倒時走開,這翠華山雖然只是終南山中的一座,但其中要藏一個人,又是正值草木豐盛的時候,若是運氣不好總是錯開來,他怕是隻能自行了斷了……
“那妖道迷暈了衆人,但貴主身有異寶恰能抵禦迷藥,末將因離貴主距離較近,且……且武功略高,堪堪防住,後因擔心妖道所用迷藥有毒,貴主心腸仁善,命末將追上妖道,擒下以搜索解藥,末將不敢違抗貴主之命,亦不放心將貴主留在原地,便只得帶貴主一起追了上去!卻不想對翠華山路徑不熟,終究叫那妖道逃脫,自己也迷了路!”袁別鶴略作沉吟,,又編造出了一番話來,他這番話倒與李十娘提醒采綠的猜測恰好對上,只是袁別鶴比起李十娘究竟多了許多經驗,加入一個解藥的幌子不獨是更合情合理,也是巧妙的爲元秀增添名聲。
元秀思忖了片刻,微微頷首。
這山坳僻靜,出了山坳,便見一條山間踩出的小路,彎彎曲曲的通向了遠處,兩人出了山坳,袁別鶴辨認方向,便向衆人登山時存放馬匹的地方走去。
到了那裡,但見幾名禁軍正在附近陰涼處閒聊,遠遠望見袁別鶴與元秀單獨過來,紛紛站起了身行禮。
“平身。”元秀見他們神態自然,便知道山上的人應該還沒下來,或許是在冰洞附近尋找?她淡淡的道,“本宮貪看風景,與其他人失散,只袁統軍追上,七繞八繞的沒想到竟從另一邊下了山……其他人想來不知,還在山上尋找本宮,你們上去一個人告訴他們一下,本宮且去翠微寺歇息,對了,尤其請李十娘子一起去翠微寺中,如今天色已晚,她雖然騎術精絕,但回紫閣峰究竟危險些。”
這些留守的禁軍裡有幾人與李十娘恰好是熟識,聞言忙代李十娘謝了恩,笑着道:“貴主請放心,卑職這便上山去告訴,這翠華山並不算陡峭,下山的道路有數條,想來貴主與統軍是走岔了。”
“嗯,,你去罷。”元秀點一點頭,有人替她牽過青驄馬來,她翻身落鞍,翠微寺的方向卻是極好認的——羣山蒼翠之中,杏黃色的殿牆依稀可見。
翠微寺是行宮廢棄而成,雖有玄奘取經於此,但因爲靠近長安,香客之中不乏貴婦女郎,因此倒不似少林寺一般拒絕女客進入,元秀一行雖然沒有報出身份,但見他們服飾華貴,坐騎神駿非凡,寺中也知身份不低,尤其爲首的還是一個美貌的少年女郎,知客僧寒暄過後,便將他們帶到了一處幽靜整潔的獨門小院,這種差不多的院子在翠微寺中還有好幾座,都是從前的宮殿院落改建而來,專供大戶人家過來進香時居住,與尋常香客分開。
也是元秀運氣不錯,這會六月的廟會才結束,寺中倒是空出了好幾座來,若是在廟會時過來,那時候卻一定都住滿了。
元秀負手打量着眼前的院落,因是行宮改建而來,這院子頗爲精巧,庭中沿着牆角栽了一圈的茉莉,這時候正自開放,清香宜人,廊下不遠處又植了三株桃樹,這時候平地上的桃花早已落盡,只是生滿了濃密的葉子,廊上放了幾盆春蘭、杜鵑之類,青石鋪砌的地面打掃得很是乾淨。
待袁別鶴推開門,進得小院,卻見裡面陳設與長安富貴人家尋常的擺設也沒什麼不同,嵌雲母紫檀木榻上擺了完全拉開的四折蜜蜂碧柳鑲螺矮屏,榻前一張紫檀木几上放着一隻博山爐。榻角堆了幾盆花草,枝葉翠綠,顯然是時常有人照拂的,角落裡放了一對足有人高的梅子青描金麗人出行圖擺瓶,裡面各插了幾根孔雀尾羽。
再向裡看,卻是隔斷的竹簾,雖然望不見內室,但看外間之物,也知道里面不會差到哪裡去。
榻幾都極爲乾淨,袁別鶴依舊以袖子仔細擦拭了一遍,才請元秀坐下,外面小沙彌卻已經送了茶水並果盤來,袁別鶴取出一對銀鋌作爲香資,這小院雖然時有風來,但究竟是平地,元秀進來已經拿帕子擦了一回汗水,袁別鶴因此又問他是否有冰,那小沙彌道:“施主且少待,小僧這便告知師兄着人上山取冰。”
元秀愣了一愣,道:“怎麼這裡的冰都是臨時去山上冰洞取的麼?本……我記得翠微寺原是翠微宮,行宮之中本是建有藏冰的地窖的。”
那小沙彌歉意說道:“回女施主的話,原本寺中窖內是存了冰的,只是五月末就來持齋的一位施主所攜的小施主年少,昨日不知怎的趁着看守地窖的師兄鬆懈跑了進去,將地窖的門大開後離開,待師兄發現後,裡面原本存的冰都變做了水,幸虧山上就有一座冰洞,可以隨時取用,只煩請施主少待。”
翠華山並不高,翠微寺的人久居山間,路徑熟悉又爬慣了,來回想是花不了多少功夫,何況如今寺中無存冰,便是發怒也無濟於事,元秀本就不快的心情又添一層,究竟點了一點頭,放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