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芳儀崔舒綻雖然不如崔舒窈那般乃是崔風物的胞妹,但其父卻是崔見成胞弟,乃是崔風物關係最爲親近的堂妹,她若在宮了出了事,崔風物豈會不急?
昌陽公主氣得差點笑了:“這麼大的事你竟然拖到這會纔想起來?若不是大郎叮囑一句,你是不是要回了宮才重新打發人來告訴我?”
“崔芳儀精明得緊,皇后就是想要拖她下水怕也不容易。”元秀倒是事不關己,不以爲然道,“先是裴才人邀了鄭美人一同下棋,因鄭美人輸了幾局,急噪之下心頭火起,裴才人便讓人呈了一碗摻冰的烏梅飲上來,鄭美人喝了,再下到一半時就肚子疼見了紅,裴才人因爲不是宮中主位,無權直接召太醫入覲,又因爲蓬萊殿太遠,生怕派人過去誤了事,便就近求到了承暉殿上,崔芳儀雖然派了人去請太醫,自己卻一下子絆在了門檻上面扭了腳,因此根本沒去望仙殿裡照面,她見機這樣快,皇后要算計她可也不容易。”
昌陽公主聽完她說了大致經過,劈頭便問:“照你這麼說,鄭美人有了身子的事情,是她小產後才傳開的?”
“你一直都在長安,宮裡若是出了喜事你豈不是比我更先曉得?”元秀白她一眼道。
“你又不是不曉得,我母妃雖然在宮裡住着,可也只是住着太極宮,離大明宮遠不說,如今我也已經開府別居,對宮裡的消息哪裡比得上從前,若不是你這會說起,我要知道這件事情怕還要到晌午之後!”昌陽公主解釋了一句,搖着頭道,“這個我可是不相信的!”
元秀道:“什麼不相信?”
“鄭美人有了身子的事情。”
“她上回承寵似乎也纔是兩個月前的事情,這會腹部怕還未見隆起,加上才進宮不到一年,未曾發現倒也有可能。”元秀點頭道,“只是沒有趙芳儀的事情我倒也不至於起疑心,有了趙芳儀的例子,不由得我不多想了,趙氏出身卑微,爲人淺薄先不去說她,這鄭美人雖然容貌比不得崔芳儀並裴才人那樣的出色,卻是實打實的名門望族出身,滎陽鄭氏嫡女,豈是那等眼皮子淺的進了宮後會隨便貪嘴之人?她年紀再小個十歲,怕也被教導得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了!”
滎陽鄭氏、五姓七家的家風與名聲放在了那裡,同樣一個理由用在趙氏身上,大家或許還會相信,用在了鄭美人身上,卻當真是誰都覺得不可思議了。
“所以如今嫌疑最大的是裴才人,哦,今早采綠聽人議論說裴才人的才人之號已經被奪了,五哥將她交給了皇后審問。”元秀哼了一聲道。
昌陽公主抿了抿嘴,道:“若是下降前我或者會以爲鄭美人也有可能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但……”她瞥了眼正堂上,見除了自己和元秀外都是兩人身邊的親信,這才湊到了元秀耳畔小聲說了幾句,但見元秀面上微微一紅,不過夢唐風氣開放,她很快恢復了常色,詫異道:“當真?”
“咱們是金枝玉葉,在子嗣上面很不必與尋常人家女子那樣的愁煩,畢竟沒有聽說公主無所出被休棄的道理。”昌陽公主那團扇撲了撲她的手道,“可入宮爲妃卻不一樣,你只看咱們先帝那些無所出的妃嬪,哪一個不是送出了宮就此青燈禮神了此殘生?如武周那樣的人自太古也才這麼一個罷了!鄭家乃是大族,女兒被禮聘入宮,哪有不仔細教導子嗣上的問題的道理?你別瞧鄭美人進宮時身邊的陪嫁使女年紀看着都不大,這裡面定然都是被鄭家年長婦人指導過有孕的徵兆以及安胎之法的。”
說着昌陽看了一眼修聯,抿嘴道,“就是我,下降之前,修聯也還被母妃單獨叫去指點過一番!”
元秀皺起眉:“這就奇怪了,我之所以推測鄭美人或者也不知道自己懷了身子,正是因爲她與裴才人下棋也就罷了,還因輸棋而心急上火,並且對裴才人遞上的茶水絲毫不加懷疑——反觀裴才人的舉止行爲,卻絕不似無辜之狀!皇后得寵之前,五哥最喜歡的就是她,上一回趙芳儀小產,當時我恰好有事去承香殿,在殿門處遇見了她陪着五哥出來,當着我的面,那時候就喚五哥五郎了,你想五哥當時多麼寵愛她?那時候皇后都不曾這樣喚過五哥呢。她的位份在宮裡卻是最低的,美人好歹比才人還要高一層,若是裴才人得寵的時候,她邀了鄭美人下棋,鄭美人怕是不便拒絕,如今裴才人聽說三番兩次往蓬萊殿上跑了奉承着皇后,就是這樣五哥自與皇后和好也沒再去她那裡,一般都是失寵,鄭美人還比裴才人位份高些兒,裴才人請她去下棋,或者望仙殿裡無趣,她應了下來,可裴才人連贏數局這可就說不通了!”
“你說的很對。”昌陽點了一點頭,“尋常人下棋哪怕不在乎彩頭,輸多了總是會急噪些的,便是從前咱們姊妹鬥草嬉戲,輸多了也要發急,若裴才人正得寵時,故意給同住一宮的鄭美人使臉色,倒也罷了,如今她也失了寵,還要這樣欺負到鄭美人頭上去,那鄭美人才進宮在蓬萊殿上看她敷衍趙芳儀,可也不是個糊塗的,五哥奪了裴氏的位份倒也應該!”
元秀閉目想了一想,道:“便是這裡我想不明白,鄭美人不笨,裴才人也不傻,若是鄭美人知道自己有身子,那麼下棋這樣易動怒之事她輕易不會去做的,更不必說去接裴才人的茶水。”
“這倒未必。”昌陽究竟年長几歲,楊太妃雖然至今還健在,但究竟外家勢力不大,在宮裡位份也不高,齊王又是個平庸的,所以她遠不及元秀衆星捧月,觀其母妃從前的舉止,對於察言觀色以及謹慎微小之道倒也有幾分的體會,此刻便提醒元秀,“咱們身爲帝女,從小到大,明知道會傷了自己身子的事情避了開來誰也不敢叫咱們去做,歷來只有身邊人哄着咱們愛惜身子的,可鄭美人卻不然,你想若是她知道了自己有孕,爲何不說出來?顯然是心裡有着打算!究竟是什麼打算咱們或者說不準,但有一件裡裡外外都知道的,就是端午前趙芳儀小產之事!趙氏身爲芳儀,從前還是麗妃,膝下更有皇長子韓王並皇三子魏王傍身,這樣都出了事,鄭美人又不得寵又位份不高,還沒有子嗣傍身,你還沒出閣或者不知道,這懷了身子前三個月乃是最容易出事的事情,加上前些日子長安也不太平,連京兆尹孟光儀都遇了刺……”
元秀抿了抿嘴:“我知道七姐的意思了,鄭美人正因爲知道自己有了身子,纔不得不赴裴才人之約!”
“不錯!”昌陽公主點一點頭,“她有了身子雖然是好事可在宮裡處在了她那個位置上,不仔細就是一場禍事!原本宮裡這一回禮聘進去的五位宮妃裡邊,位份最高的是韋華妃,家勢這會最顯赫的也是她,最得寵容貌最出色的則是裴才人,中間還有兩位新冊的芳儀,惟獨鄭美人容貌平平,家勢雖然不弱,但比起皇后、華妃來可也佔不了什麼便宜,五哥對她也不是特別寵愛,如今卻是頭一個有了孕……”
說到這裡昌陽公主頓了頓,冷冷一笑,“咱們的好五嫂做什麼趕着纔出了先帝的孝期就要給宮裡添人,添人也就罷了,還出手就是禮聘,所聘之人裡最差的一個裴氏也還是望族庶女,還不是爲了打壓與她不和的趙氏?韓王都已經開蒙了,如今五哥膝下只得三位皇子,衛王之母位份還不如趙氏,加上衛王也看不出什麼聰慧來,反倒是被曹才人養得有些兒懦弱,更不得五哥的喜歡,在這種情況下,宮中再無皇子出生,不幾年朝臣請立東宮,除了韓王和魏王又還能選誰去?不拘是立了誰,都是趙氏的親生兒子,便是魏王如今也記着些事情了,哪怕皇后抱了過去養,難道還能不向着趙氏嗎?故此她纔要挑選名門望族之女,又以禮聘入宮,費盡心思的擡舉可不就是爲了自己無所出時可以藉助這些人誕下子嗣,藉機對付趙氏?你看韋華妃和那裴氏才進了宮,趙氏可不就急了?”
“皇后如今與五哥已經和好,自然再也用不上鄭美人這些人誕育子嗣以打擊趙氏了。”元秀蹙眉道,“反過來鄭美人雖然不是很得寵,但她乃禮聘入宮,出身鄭氏,比起趙氏來可難對付得多,若是她誕下了皇子,卻不比韓王魏王好對付。如此皇后自然要算計她,那裴氏這段時間聽說差不多每日裡都要去往蓬萊殿上跑,皇后大約趁機就拿了這件事兒吩咐她。”
“咱們的五嫂可真是精明。”昌陽公主眯着眼淡淡的說道,“裴氏出身在新進宮的人裡是最差的,她是庶女不說,父親也已經去世,聽說裴家養她養得好,也是因爲她容貌出色,原本就是打着送她進宮的主意,若是她在宮裡過得好,那自然是兩面裡都好,若是一旦失了寵,左右一個庶女,如今裴家當家的說是她的兄長,裴尚德又不是沒有同母所出的妹妹,再者如今他的女兒都快許人了,一個庶妹又有什麼好費心的?尤其她才進宮很得了五哥的寵愛,如今五哥因皇后的緣故冷落了她,她纔是一個小小才人——就是當初武氏才從感業寺裡被接回宮中,在高宗皇帝的元后面前何嘗不是百般殷勤、好生伺候,哄得那位王皇后在高宗皇帝面前替她不斷說着好話,生生壓下了蕭淑妃?”
元秀抿了抿嘴:“有那位王皇后前車之轍在前,也難怪咱們五嫂會放着送上門來的人不用白不用了。”
“她正得着五哥信任,只消讓身邊人露一露口風,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就是裴氏回頭嚷了出來也儘可以另作解釋……總是裴氏自己心懷惡毒還想誣賴皇后,畢竟她得寵復失寵,嫉恨之下做出這樣的事情也是尋常。”昌陽公主淡然一笑,“裴氏跑了那麼多次,復寵無望,也只剩巴結皇后這一條路,只可惜——皇后,左右是沒有錯的,是賢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