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夜幕下,七月初時魏州的夜間已經有了明顯的涼意,一隻信鴿帶着披夜而來的疲憊與星霜撲扇着翅膀落到了節度使府邸內的書房外,輕輕啄着綠紗窗,不多時,書房的門被打開,孫樸常親自撩起衣袍下襬跑了出來,雙手將它捧了進去。
賀之方此夜未睡,正對着寬大長案上的一幅江山坤輿圖仔細端詳着,見孫樸常抱進信鴿,神色一喜:“是長安的消息?”
“節帥說的不錯。”孫樸常也是極爲重視這一封鴿信,他小心翼翼的取下了信鴿腹部下的竹管,展開裡面寸寬的紙條,但見其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孫樸常知道賀之方掛心長安局勢已久,如今雖然自己也是百爪撓心,但還是先呈到了賀之方面前,賀之方接過迫不及待的掃了一眼,看到了幾個關鍵的字眼,神色頓時凝重起來!
見狀,孫樸常更是心頭一緊,卻見賀之方匆匆看完,一邊將紙條遞了過來,一邊解釋:“邱逢祥宮變了!”
“是否成功?”孫樸常也吃了一驚,目光一掃,已無需賀之方回答,雖然從賀夷簡傳回的消息上,他們已經猜測到了長安之變,但如此快的得到消息,還是不免心驚——這意味着,杜青棠與邱逢祥聯手之下,對長安的控制是何等的嚴密,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河北與諸鎮這些年來陸續在長安安插了衆多探子、內應,然而想要因此作亂,卻還不夠格……
這對於覷出時局將來的變化,打算趁火打劫的諸鎮來說,可不是個好兆頭!
“嘿!”賀之方陰着臉,冷哼不語。
孫樸常匆忙看過,頓時露出了驚訝之色:“……徐王?”
“不錯,易道長親自帶着徐王殿下與豐淳親手所書之血詔,如今已經離開了長安,正日夜兼程向魏州而來!”賀之方沉着臉道。
“易道長親自出手,想來此行雖然有些兇險,但易道長此人除了武藝出衆,更有許多道家之能,他又精通卜算兇吉之道,既然願意答應貴主的要求,想必是有幾分把握的。”孫樸常沉吟了片刻,道,“血詔、徐王,如此,討伐長安便有了大義名份,便是接下來局勢再有變化,出兵不吉,也大可以以此二物與杜青棠交換些好處,總之此事於我等並無不利之處,那徐王如今也不過十歲稚童,不過一介傀儡,節帥爲何反而悶悶不樂?可是因爲貴主未曾救出,擔心六郎不喜?但貴主是女郎,在長安未必會有兇險,此事六郎也是明白的。”
賀之方冷笑道:“你看到了麼?帶出徐王是那位貴主的主意,原本豐淳擔心諸王惹人眼目,何況代王、齊王還有瓊王這幾人未必肯與他同心,杜、邱聯手發動宮變,廢棄了豐淳,卻未必會取代李家,如今宗室裡面有資格登基的那就那麼幾人,豐淳膝下三子俱年幼,又都是深宮裡面嬌慣着長大的,恐怕豐淳既怕杜青棠震懾諸鎮的名聲太過響亮,單單一封血詔不足以讓諸鎮問鼎長安,又怕膝下三子難以承受逃亡之苦,夭折路上,所以託了易道長只帶並無承位之權、卻與六郎有淵源的元秀公主爲佐證,同來魏州!哼!六郎對這位貴主那般記掛着,李十七娘那樣的女郎都是百般的瞧不入眼,甚至連妙娘都是毫不留情的打發了……豐淳倒也是知道這一條美人計加上血詔,不怕我河北能夠坐視!”
“只是……”賀之方說到此處,卻嘆了口氣,“這位貴主卻硬生生的將這個逃出長安的機會讓給了徐王——徐王今年十歲,這位憲宗皇帝的幼子雖然如今尚且年幼,卻比豐淳膝下年紀最長的韓王足足長了四歲,聽聞他身子強健,比起韓王來可耐得住奔波之苦多了!而且他的身份是豐淳幼弟,並非豐淳之子,所以當他執豐淳之詔明示天下時,那麼就算杜青棠與邱逢祥打算以代王、齊王、瓊王這三位同爲豐淳兄弟中的一位繼位時,這三位恐怕也要有所遲疑,畢竟徐王與他們同輩,他們若是坐上了那個位置,天下相信血詔的人必然會罵他們與杜、邱聯手,謀奪弟弟之位!再者徐王與豐淳同輩,爲憲宗皇帝所寵愛的幼子不說,其生母盛才人賢德之名天下皆知,當初盛才人在憲宗皇帝自願隨殉時,滿朝文武莫不交口稱讚,就是杜青棠也隨着場面說過幾句讚譽之言的,生母如此賢名遠播,徐王執詔,比起年紀更加幼小、還不爲天下所詳知的韓王三人可要有分量的多了!”
“當然,所謂賢名、所謂正統,在大軍面前,這些道理統統不及一道虎符更爲響亮,只是這位貴主捨得放棄自己三個親侄兒,選擇異母弟弟,這份決斷……”賀之方望向了紗窗之外的星空,悠悠的道,“若是徐王被易道長順利帶到魏州來,到時候若是能夠奪回長安,就算豐淳父子都活着,恐怕也依舊只能做太上皇了,畢竟三鎮討伐長安,打的必然是奉血詔的名頭,但因攜詔而來的是徐王,與我等相處的也是他,況且他又那樣年少,我等既然打下了長安,豈會讓那如今已經被軟禁蓬萊殿上的豐淳繼位?到那時候,若是換了我來做主,那定然是明着尊豐淳爲太上皇,大肆封賞其三子……暗地裡過幾天一碗鴆酒送他們四人該駕崩的駕崩,該甍的甍!這個後果這位貴主未必想不到,她卻依然這麼做了,只因她也知道,貴主究竟是女郎,哪怕攜詔而出,也不及一位皇子來得效果好,況且國不可一日無君,國卻可一直無太上皇,豐淳就是現在也不安全,單單一封血詔還以繼續毒死了他推說是僞詔,但有一位皇弟佐證,那麼豐淳反而不易死……”
賀之方眯起了眼:“貴主這是在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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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貴主之計一一應驗,豐淳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孫樸常沉吟道,“難道屆時貴主是打算以自身下降六郎,然後通過六郎來保豐淳父子性命麼?但此事極大,就是節帥願意成全六郎,幽州、成德兩鎮也未必會答應的!”
賀之方搖了搖頭,冷哂道:“金枝玉葉們固然都是錦繡堆里長大,但宮闈裡又何嘗是隻有花團錦簇?這位貴主若是這般相信六郎,她也不必勸說易道長改帶了徐王出長安投奔我河北了,她只管自己前來——貴主這麼走,一是她清醒的認識到了大局面前,即使她再怎麼如花似玉,六郎再怎麼對她愛得極了,也斷然不會或者說不足過於縱容她……何況六郎如今的身份地位,也不過是因爲是我獨子罷了,咱們河北三鎮素來只看兵權,她金枝玉葉的身份在河北也就是那麼一回事……二是,嘿!鴿信上面說的不清楚,但這位貴主想來定有後手!”
“這位貴主我雖然不曾見過,但易道長的爲人你我都很清楚,他是道門中人,行蹤素來飄忽,做事一向古怪,當初他倏至魏州救下了六郎,讓我對他感激不盡,可是回頭走的也是莫名其妙,起初我還當是哪裡惹了他不快,後來幾年才知道這位道長本就是這樣古怪的性情,只是一件,他所決定的事情很少改變……豐淳請他送貴主與血詔到長安來,他答應了,但貴主卻又說服他將自己改成了徐王,杜青棠與邱逢祥何等老謀深算?他們焉能不料到有類似的情況出現?徐王年幼,如今還住在了宮裡,不似代王等人已經成婚開府,在宮外還方便些,單單是從剛剛宮變過的宮裡帶出徐王,便要多費一番手腳。”
賀之方微哂着道,“何況還能捨棄自己與三個侄兒,以異母弟弟代替……可見口才與聰慧之外,更見狠心!樸常你想,六郎偏偏愛她愛得極了,這樣一個兒婦,卻叫我如何放心?!”
“一個不仔細,恐怕我那六郎,也要被她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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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我說爲什麼大家問我名字呢
真是糊塗了
原來這一章裡打錯了名字
謝謝看書的女孩和汐啊
真是不好意思
昨天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