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待看清楚進來之人,杜觀棋與元秀不約而同,脫口而出!
卻是燕九懷春衫翩然,含笑而來,一進正廳,他理也未理杜觀棋,望着元秀笑嘻嘻的道:“公主,咱們又見面了!”
“……”元秀原本認出是他,臉色便青紅不定,此刻見燕九懷渾然若無其事,非但公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還坦然自若的與自己打招呼,更是怒不可遏,想也不想,拿起桌上剩茶連茶具就砸了過去!
燕九懷哈哈一笑,擡手一把接住,隨手丟到附近几上:“賀夷簡隨後就到,公主確定此刻就要與我算帳了嗎?”
元秀還沒說話,杜觀棋卻皺眉道:“燕小郎君,你可是收了阿郎的好處,答應阿郎不允,絕不向賀夷簡透露貴主身份的!”
“好一個杜青棠!你們都把本宮當成什麼人了!”元秀氣得滿面通紅。
燕九懷這纔看了眼杜觀棋,漫不經心道:“誰說我告訴他是元秀公主在這裡了?我只是讓人去告訴他,他一心想要打探的人正在杜府作客罷了!”
“……燕小郎君你!”這回杜觀棋也無語了,他飛快的思索了下,乾脆轉身,對元秀一揖到地,“阿郎說過,此刻讓賀夷簡知道貴主身份並不妥當,還請貴主速速離去!”
元秀沉着臉:“本宮今日前來就是想找杜青棠就此事問個明白,可不是爲了任你們算計來算計去,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這麼說公主你其實想嫁賀夷簡了?”燕九懷大喜道,“不如這樣,公主一會就告訴賀夷簡,乃是本郎君口才了得將你說服,到時候我得了好處與你平分如何?”
杜觀棋咳嗽一聲打斷他,正色道:“貴主不涉朝政,如今三言兩語也難說清楚,貴主就算不信阿郎,之所以會在這裡等待阿郎,想必是去過紫宸殿了吧?還請貴主爲聖人考慮,莫要在此刻暴露身份,免得賀夷簡此刻去向聖人請求下降貴主,惹得聖人大怒,使河北三鎮離心!”
元秀臉色難看,然而她到底不是不知輕重之人,咬牙道:“本宮這就走!”
“這時候走賀夷簡差不多會在路上與你相遇,公主你身邊這些人,我瞧着可都是眼熟的很,何況是他?這回被他遇見,就沒那麼好擺脫了!”燕九懷搖了搖頭,“實不相瞞,爲了不讓杜老狐狸有藉口收回他當初的酬金,我讓人去通知賀夷簡,自己親自趕過來,就是爲了助公主你脫身……嗯,其他人回頭讓杜老狐狸安排他們回宮吧!”
杜觀棋怒道:“燕小郎君!你若實在頂不住賀夷簡的壓力乾脆不與他們照面也就罷了,就算要給他們些許貴主的消息,說靖安坊也就成了,何必要說得如此詳細?”
“杜老狐狸致那個仕後閒得緊,我這是好心給他找點事做!”燕九懷毫無愧疚之心道,“公主快隨我來!”
元秀狐疑的看着他:“本宮一個人和你走?誰知道你會把本宮帶到什麼地方去?”
“嘖嘖,難不成我還能賣了你?”燕九懷撇了撇嘴角,忽然身影一閃!元秀還沒來得及接話,整個人猛然一空,她尖叫一聲,卻被迎面而來的勁風堵得差點嗆住,再看時,卻見西天暮色沉沉,燕九懷挽着她的胳膊,兩人正踩在杜府一棟屋脊上,迎面晚風浩浩,吹動長髮衣袂,飄然欲上青雲去。
元秀從未見過如此情景,竟呆了一呆,纔想起來自己處境,怒道:“你……你好大的膽子!”
“公主殿下!”燕九懷對她的憤怒不以爲然,笑眯眯的指了指前方,“接下來,可是要看公主你的膽子夠不夠大了!”說着,他用力一拉,將元秀攬入懷中,足尖輕點屋脊,飄然再次掠出!
杜家廳中,見燕九懷身法猶如鬼魅般帶走元秀,採藍、采綠都是驚叫出聲,紛紛怒視杜觀棋:“他把阿家帶到哪裡去?”
“燕小郎君估計會直接送貴主回宮?”杜觀棋猜測道。
“那小郎君到底是什麼人?”採藍怒道,“阿家是大家胞妹,身份尊貴還在其他幾位公主之上!杜青棠莫非以爲有了先帝親冊的國公之爵大家就奈何不得他!”
杜觀棋也不多話,飄然轉身道:“賀夷簡差不多也快到了,某要出去應付他直到阿郎回來打發他走,兩位娘子還請在此等候,不要輕易出來,免得被賀夷簡發現,到時候爲難的,還是聖人!”
採藍、采綠大怒,卻不得不站住腳步!
待杜觀棋離開,采綠跺足道:“就這麼看他們算計阿家?”
“大家說的半點沒錯,杜家就沒一個是好東西!”採藍恨恨的道,“不過這杜家總管說的沒錯,早上韋相單獨入覲,呈上他與門下侍郎及六部官員共同簽署的摺子請求大家下旨,降阿家與賀夷簡,卻被大家震怒之下着人拖出紫宸殿!可見大家維護阿家之心!若真在這時叫賀夷簡知道了阿家身份,直接向大家請求下降阿家,若大家不允,只怕以河北三鎮的驕橫,會爲大家惹出大麻煩!”
她長嘆一聲,“這些朝堂上的事情,不是我們能明白的,但杜青棠此刻攔着賀夷簡不叫他知道阿家身份,卻是對的。”
“那也不可能一直攔阻下去啊!”采綠不解道,“今日已有韋相呈奏,接下來若有更多人因此事進言大家,就算大家疼愛阿家,總也有動搖的時候,到了那時,阿家豈不是就要孤零零的嫁去河北了?那賀夷簡是個什麼樣的人且不去說,但河北三鎮連先帝都沒有辦法,如今賀夷簡戀慕阿家也許會待阿家不錯,可這天下男子多是薄倖之人,何況他身爲魏博使君愛子,身邊又怎會缺少美妾豔姬?阿家若與昌陽公主一樣在長安或者左近開府,自有大家照拂,誰敢欺負了她去?可若去了河北,在那裡一旦賀夷簡失了興致,阿家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只怕到時候想回長安都難呢!沒的叫河北拘成了人質!”
採藍沉吟道:“咱們擔心的這些,大家心裡難道沒數嗎?”
“那大家……”
“剛纔阿家不是還問起皇后召見崔風物時爲何要帶上柳折別嗎?陛下對皇后一向冷淡,聽採紫說因阿家去清忘觀之事在立政殿還訓斥過皇后,如今急着吩咐皇后,自是有所打算……”採藍猜測道,“阿家如今尚未及笄,亦無婚約,所以若賀夷簡請求下降,以他的身份,即使大家也難以拒絕,但若阿家有了婚約,大家便可名正言順的反對了!”
采綠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我看那日柳折別似也對阿家頗爲動心……”
“阿家韶華之歲,姿容出色,又有尊貴的身份和大家疼愛,引人愛慕那是常事,賀夷簡還是使君愛子呢,不過見了阿家一面,就這麼念念不忘。”採藍輕哼了一聲,“只是因此阿家的婚事纔要格外慎重!”
“對了,剛纔那人到底是誰?杜家的管家就這麼看着阿家被他帶走,就不擔心阿家落進那人手裡遇見危險麼?畢竟上回阿家吩咐侍衛拿箭射他,當時他可是挾持了阿家說要以後報復的!”采綠剛要點頭,卻於低叫一聲,擔心的道。
採藍卻沉住了氣:“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杜青棠此人好歹是先帝信任的名相,他雖然不爲大家所喜,但還不至於謀害先帝骨血!再說那人之前潛入我們車內,你我皆失去知覺,阿家與他相對良久,也只是失了一對鐲子……壞了!”
“怎麼?”采綠一驚,卻聽採藍跺着腳叫苦道:“阿家上回被他索去的只是一對尋常羊脂玉鐲,不過是玉質好些,今日發上插的那支步搖可是文華太后所留的遺物啊!”
兩人面面相覷,後悔莫及。
而此刻,元秀和燕九懷也正與人對望無語,燕九懷的輕功甚是高明,雖然帶了一個元秀,飛檐走壁,依舊如履平地,只不過,在宣陽坊,他卻不得不停了下來。
僻靜的小巷,不遠處,一個黑衣胡服男子靜靜的負劍而立,劍未出鞘,燕九懷卻露出凝重之色,他鬆開元秀的手:“你退後!”
“他是誰?”元秀吃驚的問道。
“夏侯浮白!”燕九懷臉色微沉,揮手示意元秀讓開,注視着那個黑衣男子,嘴角忽然浮現出古怪的笑容,“你居然敢離開賀夷簡身邊?就不怕他被人趁機宰了,沒法回河北向賀之方交代?還是賀夷簡被這小娘子迷得神魂顛倒到了連自己命都不顧的地步?”
夏侯浮白看年紀約莫四十上下,容貌尋常,氣度卻極爲沉穩,他站在那裡,猶如一座難以攀越的高山,元秀不期然在腦中浮現出淵停嶽峙四字……
“燕郎君答應一有這位小娘子的消息就立刻告訴某家少主。”夏侯浮白的聲音十分低沉,目光如電,凝視着燕九懷,緩緩道,“燕郎君,你讓某等太失望了!”
“本郎君又不是河北走狗,不過是看他長得像肥羊,想宰上一筆罷了。”燕九懷慢條斯理道,“至於你們不相信我,我也心裡有數,只是沒想到賀六郎好大的氣魄,居然敢把你獨自派出來!”
“除了燕郎君你,這長安城中,能夠刺殺六郎的人並不多,而且那些人都不會輕易得罪河北。”夏侯浮白麪無表情道,“所以某暫時離開六郎身邊,他並不算危險!”
“這話你該去告訴賀之方……”燕九懷淡淡道,“相信他聽了,一定很想給你一刀!”
夏侯浮白皺了皺眉:“多說無益,動手吧!”
“誰說多說無益?”燕九懷卻嗤笑一聲,對着他身後一招手,“大郎,此人交給你了,暫時攔住他就行,我去去就回!”
夏侯浮白聞聲急避!
只見一道絢麗刀光,從他身後黑暗的巷中劃出!
“告訴你個乖,以後若要和人動手,千萬別多話,還有,郎君我是東市長大的,在東市附近幾個坊才追上我,也想壞我好事?真是可笑之極!”燕九懷見夏侯浮白已被纏住,得意的長笑一聲,退後幾步拉住元秀,就要趁機離開。
“把人給某留下!”夏侯浮白厲喝一聲,居然擡手,將長劍當作暗器狠狠擲向兩人!
燕九懷一皺眉,停步擡手,將長劍撥開,只是夏侯這一擲氣勢洶洶,雖然被他撥斜,擦着元秀裙角,竟連鞘射入地面兩寸!
“走!”燕九懷一腳踩倒長劍,簡短道。夏侯浮白雖然暫時阻了阻燕九懷,但他失了兵器,反而被身後襲來的刀客更加糾纏住,只能看着燕九懷帶着元秀,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