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六章 花折ˇ

寶妃既然“小產”,自然需要安靜調理一段時日。不知是因爲未能侍寢,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半月時間下來,皇帝的恩寵反而大不如前。而林婕妤跌落湖中受驚,皇帝卻表現的頗爲關心,又是太醫,又是補藥,熱鬧直追當初皇貴妃進宮的光景。因而宮裡漸漸生出流言,說皇帝待寶妃也是一時新鮮,過了熱乎勁兒,眼下也該嘗一嘗被冷落的滋味了。

杜玫若雖然面上沉得住氣,私下還是難免擔心。偏生皇帝又說了,小產比順產更加傷身,不宜四處走動,需得先在宮裡養足一個月才行。因此甚是左右爲難,既不敢違逆皇帝的囑咐,也不好急急下牀惹人笑話,每日都是躺得煩悶無比。玉荷知他近日心情不好,小心服侍問道:“娘娘,要不到院子裡走走?”

“不去。”杜玫若披着輕衫下牀,挽起窗上軟簾,往院子裡瞧了花樹兩眼,忽而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哪天林婕妤是怎麼落水的?我心裡總是覺得奇怪,好端端的,難道他都不知道小心?況且周圍那麼多人,總沒人敢當着皇上做手腳罷。”

“彷彿不是。”玉荷搖了搖頭,走近幾步悄聲道:“奴婢聽人說,林婕妤那天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怎麼舞到船邊的,並沒有人碰着他,無緣無故就掉進水裡去了。”

杜玫若“嗤”了一聲,冷笑道:“照你這麼說,難道是他自己想要跳湖?”

“誰知道呢?”玉荷低頭小聲嘟噥,撇了撇嘴道:“反正林婕妤那人淡淡的,皇上待他雖然不錯,也不見得有多高興,整天好像誰欠了他錢似的。”

“等等。”杜玫若心底閃過一絲靈光,悠然笑道:“你說的沒錯,指不定真的是他自己想尋短見呢。呵……,這還真是有意思吶。”

玉荷一臉迷茫不解,“娘娘,奴婢只是說着玩的。”

“玩兒?呵,我倒希望此事是真的。”杜玫若微微彎起嘴角,繼而斂色低聲道:“讓人到宮外去查查,凡是林婕妤的過往舊事,都一件不漏的查清楚了。”

“娘娘,這是……”

“動不得他,還動不得他麼?”杜玫若自然自語,在花觚裡抽出一枝粉蕊桐花,只聽“喀嚓”一聲,花枝頓時折成兩截,“不過有幾分相像,便可以一路風光下去?如此容易,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一些!”

比起杜玫若的種種煩惱,慕毓芫的擔心則更簡單一些,後宮瑣事都暫壓下去,萬千心思都系在前面政事上。此時的啓元殿內,羣臣正在議論是否應立太子。這件事情已經議了大半個月,臣子們各自上的摺子也不少,然而皇帝就是橫豎不表態,實在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眼下已近巳時末,外面的日頭也越升越高。慕毓芫換了水煙綠的半袖宮裳,內裡一襲月白色凌波水紋襉裙,當中腰封繁複精緻,用細金線拈珠穿成玉瓔珞紋樣,愈發襯出身上薄衫的輕柔飄逸。雙痕蹲在旁邊斟着涼茶,嗅了嗅香氣笑道:“果然,才加了一點兒木樨清露進去,聞起來就不一樣了。”

“嗯,先放着罷。”慕毓芫漫不經心頷首,心內百事煩擾,趁着等人回來的空檔吩咐道:“眼下並不是春秋兩季,皇上卻時常愛咳嗽,夜裡又睡不大好,也不知到底是什麼緣故?午後去請張老太醫過來,只說是我身上不舒服。”

“娘娘……”雙痕還沒來得及答應,便聽外面傳來吳連貴的聲音,進來先將小宮女們都攆出去,方纔低聲道:“娘娘,不用再爲立太子一事擔心了。”

“是麼,前面都怎麼說?”

吳連貴“嘿嘿”一笑,回道:“說起來也是好笑,原本有好些大臣支持立太子,東拉西扯的,後來就漸漸說到齊王身上。不管齊王心裡怎麼想的,面上自然還是要客套幾句,說是自己年輕、經歷少,擔心不能做兄弟們的表率云云。”

“擔心?”慕毓芫冷聲一笑,“他是擔心做不了罷。”

“誰知皇上卻截了他的話,說是齊王謙虛好學、年少上進,更難得如此識大體懂禮節,當場將手上沉香念珠賞賜下去。然後皇上又說,既然齊王還年少有待磨練,壽王也覺得學識不夠,所以還是過兩年再冊立太子。”

“這麼說……,皇上並沒有立太子的打算?”慕毓芫有些不明白,左思右想,仍沒有一個合理解釋,忽而心下一驚,“假如皇上沒有這個意思,那麼便是杜守謙私自的想法?聽說最近他與齊王相熟,朝堂上也時常幫襯着,如此看來,一定藏着什麼文章在裡頭!”

吳連貴搖頭嘆氣,皺眉道:“這……,奴才也是擔心。”

“娘娘,宮外有信送來。”

雙痕聞言親自出去,進來悄聲道:“娘娘,是江南蘇夫人的家信。”

慕毓芫大致飛閱了一遍,看到末張信紙孤零零的幾個字,不由微笑,心裡默默按照密信口訣依序取字。吳連貴打量着他的神色,小聲問道:“娘娘,莫非江南出了什麼大事?”

“呵,也算是不小的事罷。”慕毓芫從容平靜淡笑,將信紙扔到香爐焚得乾淨,“信上說,海陵王在蘇羊結交不少能人異士,門下食客將近百數人。”憶起舊事,心情也跟着陰霾起來,“看來,他是富貴王爺做的膩味了!”

吳連貴吃驚道:“娘娘,莫非跟立太子之事有關?”

“未必。”慕毓芫細細想了一回,“不過,有沒有關聯都已不重要。既然海陵王不肯安分守己過日子,齊王也是心比天高,再有杜守謙等人在中間周旋,兩人就遲早會走到一塊兒。如今你們且瞧一瞧,朝中有多少人盯着泛秀宮?他們各有各的私心,卻都盼着皇上把我打入冷宮。唯有如此……,方纔能夠高枕無憂吶。”

雙痕似乎頗有感慨,長聲嘆道:“也難怪那些人懸心,原本多是隨着皇上起來的新貴,好日子才過上十來年,豈有不爲將來擔心娘娘的?”

“將來?”慕毓芫笑得無聲,不住搖頭,“現在不光是他們擔心,我又何嘗不是日夜提心吊膽?至於將來我怎麼待他們,也得有我說話的份兒才行。”

雙痕點頭道:“不錯,娘娘是個明白人。”

慕毓芫收回飄忽的心思,想了一會,“正好事情已經安定下來,我也有點疲乏,也不用等到午後了,現在就去請張昌源過來。”

張昌源乃是太醫院院首,平時幾乎只爲皇帝一人診脈,然而皇貴妃派人去請,卻很快就乘轎趕到泛秀宮。進殿望、問、診、切一番,拈着長鬚笑道:“娘娘的身子沒什麼大礙,只是休眠有些不好,所以引起身上疲乏困怠而已。老臣與娘娘開兩副藥方,午後和晚上各一副,晚上再好生睡一宿,明早起來應該就大好了。”

“嗯,那就好。”慕毓芫沉吟了片刻,開門見山道:“既然太醫過來了,順便想問一問皇上的安康。這樣大好的天氣,時常咳嗽是什麼緣故呢?”

“娘娘不必擔心。”張昌源像是早知道會被問一般,平靜微笑道:“前段日子,皇上總是經常批折到深夜,想來是晚上受了寒氣,結果弄得肺裡染上輕微炎症,所以纔會時常咳嗽不斷。雖說不是什麼大症候,但是肺上之疾向來好的緩慢,一時半會兒怕是斷不了病根,還得慢慢調養才行。”

慕毓芫稍稍放心一些,頷首道:“那麼,皇上的安康就有勞老太醫了。”

“娘娘言重,那都是老臣應盡的職責。”張昌源欠身站起來,笑道:“娘娘且好生安歇着,老臣還要去霽文閣一趟,給皇上送點滋潤鎮咳的枇杷丸藥。”

“雙痕,你送老太醫出去。”

張昌源笑吟吟接了賞銀,上轎趕到霽文閣,單獨求見皇帝將方纔事情說明,末了補道:“皇上,看來娘娘已經開始疑心了。老臣知道娘娘不是好糊弄的人,斷不敢說皇上身子無恙,只能順着病情敷衍了一回。”

“嗯,朕知道了。”明帝擡起手揮了揮,恍然出神。

----其實,自己何嘗不想讓他陪在身邊?早就已經疲憊不堪,家事、國事,千絲萬縷糾纏在一起,像是無形的繩子,勒得人快要喘不過氣來。眼下朝中狀況一團渾水,假使龍體有恙的消息傳出去,實在難以想像,到底會引發出什麼樣的亂子。更何況,還有讓自己放心不下的……,罷了,或許這就是逃不脫的命運。

轉眼到了七月初,日子過的悠悠然波瀾不驚。明帝將先前的摺子整理妥當,心裡大致有了個譜,面上絲毫不動聲色,靜靜享受着太平歲月的歌舞昇平。然而,在這一片安寧祥和裡,雲曦閣生出一件不光彩的事,攪碎了皇帝眼前片刻的清淨時光。最初起因是有人夜裡無故走動,被巡夜太監逮個正着,誰知一查再查,----結果查出林婕妤與外人私傳信箋!

明帝只隨手翻了幾頁,便氣得將信狠狠摔在地上,拍案怒道:“欺君罔上,不知廉恥!!來人,即刻將雲曦閣的林婕妤鎖起來!”

從信上內容來看,乃是林婕妤與外間男子互訴相思,字裡行間都是悲悲慼慼、纏纏綿綿的哀怨,更不要提內中的那些大膽妄言。明帝過了氣頭回想,初時覺得林婕妤爲人清雅淡然,頗有些皇貴妃當初的氣韻,所以纔會特別恩旨對待。不料那些清淡飄逸、淺愁淡憂後面,竟然會是如此緣故!更甚者,進宮後還對舊事念念不忘,居然大膽到與外間男子書信往來,將好端端的後宮弄得烏煙瘴氣!

“皇上……”多祿雖然沒有看過信箋,也大致懂得其中關竅,因此連端茶的手勢都分外小心翼翼,小聲問道:“皇上,林婕妤已經鎖起來了。不過這是內宮之事,是不是交給皇貴妃娘娘處置?”

“你閉嘴!”明帝忍住心頭厭惡,冷聲道:“這般亂七八糟的事情,不用再去污穢皇貴妃的耳朵!你拿信去給林婕妤辨認字跡,看他還有什麼好說的?另外,再讓人到宮外去一趟,務必要將那人查清楚了!”

“是,奴才領旨。”

他早早的嫁了別人,心裡有了他人的恩愛、他人的好,自己心甘情願用十年、二十年的時光,來等到他慢慢改變心意。可是別的女子不能,縱使再像上一萬分也不行,更何論私相傳遞信物,其罪當誅!想到那些前塵舊事,那些不能改變的過往,明帝的惱意便又加深幾分,忍不住重重一拳砸在御案上。

皇帝的臉色無比陰鬱,宮人們都戰戰兢兢不敢出聲,連銅漏水滴下都加了錦帛,生怕有一點點聲音惹得龍顏震怒。好不容易捱到了午後,明帝用完午膳在內殿小憩,剛剛覺有點睏意,忽而聽見殿外一陣人聲嘈雜。多祿一溜小跑奔進來,臉色難看道:“啓稟皇上,大學士林道輔殿外求見。”

明帝連眼皮都懶得擡一下,冷冰冰道:“滾!叫他有多遠滾多遠!”

“是是……”多祿唯唯諾諾退出去,將跪在地上的林道輔拉起來,“林大人,皇上真的不會見你,別再爲難奴才了。”

“多總管,多總管……”林道輔見多祿要回去,趕忙將幾張厚厚的銀票塞過去,低聲懇求道:“林某與內人只有這一個女兒,若是婕妤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內人他必定活不下去,林家也就算家破人散了。多總管,求你進去給皇上說幾句好話……”

“哎,大人好糊塗吶。”多祿將銀票卷在袖子裡,頓住腳步道:“眼下皇上正在氣頭上,而婕妤犯的又是死罪,縱使你進去又能說點什麼?我不過是奴才一個,也斷然沒資格幫大人說好話,大人你求錯人啦。”

林道輔聽出話裡的玄機,急急道:“多總管,還請給林某指一條明路!”

多祿不便與他多加糾纏,悄悄拉到無人之處,壓低聲音道:“婕妤是後宮妃子,大人你說此事該求誰呢?去罷,別在皇上跟前找不自在了。”

整整三萬兩銀票,買到卻只是這麼一句含混的話。林道輔看着人漸漸走遠,細細回想着多祿那不經意的一瞥。順着剛纔方向看過去,陽光下的琉金璃瓦、飛檐捲翹,猶如披灑了一層璀璨的粼粼碎金,那正是氣宇輝煌的泛秀宮層層大殿。

“母妃……”九皇子一襲海藍色團龍夔紋華袍,頭戴赤金攢珠小金冠,進殿先端端正正行禮,起身方道:“母妃,林太傅讓兒臣把這封信交給你。”

“哦?”慕毓芫結果信箋撕開,側首笑道:“林大人還真是心疼女兒,求情都求到我這裡來了,還知道讓佑綦送信方便。”一邊看一邊搖頭微笑,“不愧是當朝大儒,即便我這個旁人看了信,也要被這愛女情深感動些許。哎……”

雙痕在旁邊問道:“娘娘嘆什麼氣?”

“我嘆林婕妤實在太糊塗,全然不顧身家性命。”慕毓芫輕輕搖頭,將信裝回放在一旁,又道:“起初還以爲是有人陷害,沒想到還是真有其事!更糊塗的是,他連送信人是誰都鬧不清,真是不知道說他什麼好。”

“也不要緊。”雙痕微微一笑,“據林婕妤說,當時夜裡天黑難以辨認,後來又都是以固定地點送信取信,所以纔不知那人的模樣。可是皇宮也就這麼大一點兒,若是娘娘真的有心要查,不怕查不出背後架橋的人來。”

慕毓芫頷首道:“嗯,我就是這個意思。”

“娘娘,先不說林婕妤的糊塗。”雙痕將林道輔的信箋收起來,問道:“林大人這般費心求情,娘娘打算要幫一幫麼?”

“此事不好辦吶……”

“母妃----”九皇子好不容易抓到空,忙插話道:“方纔在學殿的時候,太傅悄悄把信交給兒臣,還跪在地上懇求兒臣幫他說話。把兒臣都嚇壞了,答應太傅一定幫他這個忙,所以才趕緊送信回來。”

“呵,傻孩子。”慕毓芫將九皇子攬入懷中,溫柔笑道:“一定幫忙?佑綦你打算怎麼幫呢?怎樣才能讓你父皇不生氣?佑綦你要記住,不論什麼事都要量力而行,這樣纔不會失信於人,不然也就空說罷了。”

“是,兒臣謹記。”九皇子緩緩低下了頭,有些羞赧。

“娘娘,娘娘……”外殿宮人驚慌失措大喊,跌跌撞撞跑進來一人,是服侍小皇子的貼身宮人,一臉恐慌道:“小瀾王爺,在臺階上跌、跌倒了……”

“跌倒就快扶起來,慌張什麼?”慕毓芫起身將九皇子鬆開,只當是摔重了,急急忙忙走出寢閣問道:“跌到哪兒?小瀾是不是傷的很重?”

“沒有……”奶孃抱着大哭的小皇子過來,舉着小小手臂,“只是……,只是擦傷了胳膊,可是血卻止不住……”

“怎麼回事?”慕毓芫滿目驚駭,慌慌張張用絲絹去捂住傷口,誰知血水還是不斷滲出來,片刻便將絲絹染出一片血紅顏色。

“小瀾……”九皇子急得在旁邊團團轉,卻是手足無措。

“母妃,母妃……”小皇子只是不斷的抽泣,哭得氣短哽咽,宮人又換上一條新絲絹,卻仍然止不住源源不斷的血線。好在俞幼安很快趕來,忙命人將碎冰包紮起來,放在小皇子手臂上冰敷了一陣,方纔慢慢止住傷口流血。衆人方纔鬆了一口氣,卻都是一臉心有餘悸之色。

慕毓芫拍哄着小皇子,又擔心又不解,“太醫,小瀾怎麼會出這麼多血?”

“娘娘,先不要太驚慌。”俞幼安從藥箱取出玉色膏藥,細細的抹了一層,又用紗布輕輕包紮妥當,方纔問道:“請問娘娘,小瀾王爺往常若是撞碰到,是不是容易淤青發紫且很難消散?”

“是……”

“據微臣的診斷來看----”俞幼安沉吟了片刻,平緩語速道:“小瀾王爺,多半是患有輕度溢血癥……”

“什麼溢血癥?”慕毓芫聽得一頭霧水,更是擔心不已。

“簡單的說,就是傷口出血很難抑制。”俞幼安稍稍嘆氣,“凡此類病症的人,要留意儘量別跌打損傷,不然若無藥物及時止血的話,就很容易引起血流不斷。溢血癥並無根治的辦法,也只有平日多加註意了。”

“溢血癥……”慕毓芫看着懷中哽咽的小皇子,心裡痛了又痛,勉強鎮定問道:“你再詳細說一說,素日裡都該留心些什麼?”

“微臣給娘娘寫下來罷。”俞幼安取出紙硯筆墨,邊寫邊道:“除了平日減少跌碰以外,還要注意飲食,儘量只用溫和柔軟之物。另外,起居要多加休息調養,減少風寒之類的病症,也就是儘量保持平和心緒。”

慕毓芫心疼道:“好,這些都記下了。”

“因爲小瀾王爺的體質,所以有不少東西都需要避忌。”俞幼安寫了密密麻麻一大篇,細細囑咐道:“微臣都已全部寫在紙上,諸如水魚等等,以及姜、蒜、辣椒這些刺激之物,藥品裡大補參類也要少用,再有川芎、赤藥、枳殼……”

“夠了,夠了……”慕毓芫覺得胸口窒悶難言,淚水也在眼眶裡打轉,恨不得自己代爲身受,喃喃自語道:“怎麼會這樣,小瀾他還這麼的小……”

“娘娘……”俞幼安小聲勸慰道:“娘娘,小瀾王爺的病情並不算重,平時只要多加小心一些,也就不會有什麼事的。”

“嗯,你們都先下去罷。”慕毓芫輕輕點頭,心已經累得沒有力氣。

大約是不大疼了,小皇子哭了一陣子便漸漸止住,指着案上的布偶嚷嚷道:“兒臣要玩那個小老虎……,母妃、母妃……”

“好,小瀾拿着玩兒。”慕毓芫將虎頭布偶取過來,小心護着小皇子的手臂,側首撥弄上面細長的鬍鬚,微笑着一起搖晃玩耍。“啊----,啊啊……”小皇子尚在懵懂稚子之齡,渾然不解母親的擔憂,喔着小嘴扮小老虎發聲玩,不停咯咯直笑,“咬人啦,老虎咬人啦……”

“娘娘,楊婕妤過來探望。”

“坐罷。”慕毓芫依舊摟着小皇子玩,看着漫步進來的楊婕妤,隨手指了座椅,語音平常道:“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小瀾摔了一跤。如今天氣也熱,你出門走動難免一身汗,先喝一點兒涼茶,等汗下去再回宮歇息罷。”

“是。”楊婕妤趕忙答應下,方陪笑道:“嬪妾也不敢打擾娘娘,只是聽說……,最近宮裡出了不少事情,所以纔過來說說話。”

慕毓芫見他支支吾吾,淡聲問道:“是麼,婕妤擔心什麼?”

“也沒什麼……”楊婕妤有些吞吞吐吐,小心打量着道:“聽說雲曦閣出了點兒岔子,也不是什麼好事,擔心娘娘知道少不了生氣呢。”

慕毓芫微微蹙眉,只道:“本宮不用操心,掖庭令的人自然會去處置。”

“呵,那就好。”楊婕妤喝了兩口涼茶,因沉默而略微不自在,遂起身笑道:“小瀾王爺沒事就好,嬪妾先告安回去了。”

慕毓芫看着他消失在殿外,側首問道:“他與林婕妤有什麼過節麼?”

“那倒沒聽說。”雙痕想了一會,“原先還跟林婕妤走得挺近,時常過去說話,後來林婕妤搬到雲曦閣,也是三天兩頭過去看望呢。”

“既然走得親近,怎麼還在背後挑撥火頭?”慕毓芫取了一個金光滾圓的香櫞,蹲在地上與小皇子滾着玩,過了一陣起身道:“想來他以爲我必定厭惡林婕妤,所以一見雲曦閣那邊出事,就趕忙過來,不過是想尋機會挑唆點什麼罷了。”

雙痕不屑道:“兩面做人,可知也是個心術不正的。”

“從前的江貴人,不是就栽在他的手裡了麼。”慕毓芫漫漫望向殿外,在清風中舒展了下心胸,“楊婕妤在泛秀宮侍奉殷勤不假,可是寶妃那邊也沒冷過,不像是個肯安分的主兒,依舊讓知秋堂的人盯着一些。”

雙痕點了點頭,又道:“那林婕妤的事,娘娘可得早些拿個主意。”

“只能是盡力……”慕毓芫轉眸看過去,小皇子在錦毯上玩得正歡,還不時的擡頭笑兩下,“我與林婕妤從來沒有瓜葛,也談不上什麼交情,看在林太傅的份上,能幫就盡力幫一下。”他蹲身擋住滾遠的香櫞,輕聲嘆道:“只當是----,給小瀾積福納壽罷。”

雙痕寬慰道:“娘娘,往後多留心一些就是。”

“嗯。”慕毓芫心思飄忽,無意識的將香櫞滾來滾去逗玩,連皇帝什麼時候進殿也沒留意,擡頭微笑道:“皇上,臣妾失儀……”想要站起身來,卻因蹲得太久而一陣頭暈眼花,倉皇中抓住皇帝的衣襟,方纔勉強立定站穩。

“宓兒,你沒事罷?”明帝慌忙將他扶住,一臉擔憂。

“沒事……,小瀾已經沒事了。”慕毓芫輕聲喃喃,心底猛地涌起一陣酸澀,眼淚便失控的掉了下來,跌在皇帝溫暖的手背上。

“好了,沒事的……”明帝將他攬在懷裡拍了拍,低聲哄了幾句,又仔細察看了小皇子的手臂,方纔吩咐雙痕抱出去。拉着慕毓芫在榻上坐下,柔聲道:“朕剛纔聽吳連貴說,只要平時留意小心,不磕着碰着就沒事,你也別在胡思亂想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慕毓芫平復心內的情緒,嘆了口氣,“一個人,怎麼可能一輩子沒有磕磕絆絆?不光有諸多禁忌之物,還半分也碰不得,豈不是跟個琉璃瓶子似的?小瀾將來的日子,只怕再難有隨心自在了。”

“……”明帝張了張嘴,也是無言。

七月初六,林婕妤私傳信箋一事終於落定。先時皇貴妃爲林婕妤求情,皇帝原是不肯,後來看了林道輔的求情信,遂同意將此事交由皇貴妃處理。林婕妤以觸犯宮規的緣由被貶,恩旨廢爲庶人,遷於鎖春殿偏殿日日誡頌悔過。那個因與皇貴妃容色相似而得聖寵的女子,一襲素衫儒裙緩緩踏出雲曦閣的門檻,神情平淡從容,嘴角帶着一種終於解脫的釋然微笑。

雙痕奉命過來送行,上前送道:“婕妤,今後就安住在鎖春殿罷。”

“雙痕姐姐----”林月娉折身走過來,深深跪拜下去,“請轉告皇貴妃娘娘,他的大恩大德嬪妾銘記在心。雖然談不上什麼回報,今後枯燈青燭相伴之時,必定日日佛前香火祈福禱告,願皇貴妃娘娘福澤綿長。”

“起來罷。”雙痕彎腰攙扶起他,低聲問道:“婕妤,到底是誰----”

“不必再提了。”林月娉搖頭打斷,淡淡微笑道:“當時的確是自己太傻,竟然糊塗到不顧一切,也沒有深究那人的來歷,所以纔會鑄成今日大錯。可是事到如今,想來還應該感謝那人才是。”

雙痕嘆道:“看來,你是真的不後悔。”

林婕妤側首看向宮門之外,重重疊疊的硃紅色細長宮牆,劃出一層層不可逾越的界限,鎖住宮中所有女子的似水年華。眸間浮起一層稀薄的悵然,透着無可奈何,“唯一愧疚的就是----,此生都是對不起雙親……”

宮內消息傳的飛快,頃刻皆知。林道輔得知女兒無恙,趕忙正裝進宮謝恩,痛哭流涕道:“皇上隆恩,臣願意肝腦塗地回報……”

“你身爲皇子們的太傅,應該多用點心思在學問上,好好教導皇子們讀書,別忘記自己朝臣的本分!”明帝在龍椅上冷笑,不耐煩道:“行了,別在朕跟前哭哭啼啼的!該謝誰就謝誰去,還不趕緊跪安?”

“是,臣謝主隆恩。”林道輔聽得清楚明白,趕緊告退。

“皇上……”多祿捧着托盤上前,將粉彩喜鵲掐金蓋碗小心端出來,“皇貴妃娘娘讓人送來金桂杏仁酪,還溫溫兒的,一股子撲鼻的桂花香氣呢。”

揭開描金掐絲的碗蓋,內裡的杏仁酪雪白粉嫩,上面灑着些許桂花、花生、芝麻等碎末,讓人觀之便心生食慾。杏仁酪是滋陰止咳的佳品,明帝勺了一勺在嘴裡,果然甚是甜潤細膩、柔滑無物,片刻便就吃了個乾淨。多祿見皇帝臉色不錯,討好笑道:“奴才聽說,是皇貴妃娘娘親自做的呢。”

“嗯,都出去罷。”明帝品味着嘴裡的絲絲甜潤,想像着慕毓芫煮茶的樣子,以及他特有的溫柔微笑,心底生出無限的寂寥落寞。

第十二章 手足《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八章 滿城春ˇ第二十八章 破繭第三十三章 相見難第二十八章 破繭《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三章 玲瓏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八章 風雲(下)ˇ第十一章 待鞘第四章 龍舟歌第四十章 麒麟兒《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八章 滿城春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四章 沉水香(上)ˇ第十七章 湖州第十八章 驚鴻第三章 宮闈第二十二章 飄零第三十二章 弦第十八章 惘然第二十七章 長相守第四章 龍舟歌第十九章 擷珠湖第二十一章 慶都《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四章 沉水香(下)ˇ第二十四章 心盲第七章 暗戰第十三章 狩獵第四章 兩難第三章 金枝第三十三章 鏡花水月第四十三章 枉生花《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八章 巫蠱(下)ˇ第二十六章 愛別離第二十六章 飛光第四十四章 雷霆《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八章 巫蠱(上)ˇ第十一章 待鞘第四十一章 恨無常第四十四章 失之痛《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九章 憶當年(下)ˇ第三十四章 恩侯令第十二章 利刃第四十二章 念君恩第八章 浮世第四十三章 驚雪《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一章 飛瓊(上)ˇ第四十七章 榮極第十四章 情斷第十一章 泛波第八章 浮世第九章 入宮《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九章 憶當年(上)ˇ第九章 入宮第七章 暗箭第十四章 情斷第三十章 意難平第十九章 擷珠湖《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二章 燕爾ˇ第二十章 心結第十二章 利刃第二十七章 長相守《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四十章 緣錯(上)ˇ第四十三章 驚雪《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三章 玲瓏ˇ第三十六章 風華第三十七章 歡情薄第二十六章 飛光《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九章 韶華ˇ第五章 祭天第十四章 禁足第三十八章 死生契闊第四章 兩難《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六章 錦衾冷ˇ第三十一章 年《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十八章 滿城春ˇ第二十四章 承恩第七章 暗箭《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四章 玉珠兒(下)ˇ第六章 遺珠第三章 金枝第二十二章 迷惑第二章 紅顏第一章 十年第四十五章 對決第三十八章 死生契闊第四十章 迷霧第二十九章 華傾第二十一章 慶都《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一章 飛瓊(上)ˇ第三十八章 傷逝第二章 風起第三十六章 花意濃第二十六章 飛光第四十三章 驚雪《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三章 玲瓏ˇ《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一章 夜雨聞鈴ˇ第三十一章 年第四十四章 雷霆《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二十二章 燕爾ˇ第四章 今非昨《元徵宮詞》薄?慕顏 ˇ第三十三章 流世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