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日,天空逐漸開始放晴。
正午陽光濃烈亮白,慕毓芫以袖障目仰望藍天,纖細的雲絲水洗一般浮在空中,透出清新爽快的氣息。雖然雨水只是暫時停住,並不能改善江南水患的後遺問題,然而面對滿天燦色,到底還是讓人心胸舒暢不少。
“娘娘,別站風口裡站久了。”雙痕捧着湖水色玉錦披風過來,絲滑緞面在陽光下折出亮光,上面的折枝葵花暗紋,也隨着光線一絲一絲透顯成痕。說着,將披風抖開給慕毓芫披上,打着結兒抱怨道:“現下是什麼天氣,惹上風寒是好玩的麼?”
慕毓芫由得他擺佈,笑道:“好好,我知道了。”原是想開幾句玩笑的,可是心思始終飄飄忽忽的,怔了一小會兒,“吳連貴呢?江南的消息還沒傳回來麼?”
“是,娘娘別太着急了。”
“嗯,不急。”慕毓芫無聲微笑,不是自己沉不住氣,而是隻要一想到那人,心底的濃烈殺意就瞬間涌出,衝撞的讓人平靜不下來。
雙痕也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如今涿郡那邊安寧不少,有咱們雲大將軍坐鎮,還有那個許策幫襯着,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不錯,許策的確是個人才。”慕毓芫點了點頭,轉而想起齊王近日所作所爲,不由冷笑,“幸而雲琅他們控制的好,沒讓涿郡大亂起來,不然要是真出什麼事,還不正中某些人的下懷?即便這樣,還是讓齊王搶先一步,調走整整六萬鋸州屯兵,委實不能不讓人擔憂吶。”
雙痕勸道:“齊王終究是深宮貴胄,哪裡懂得什麼帶兵之道?不過是求功心切,想趁此機會立點功勞,也好在皇上面前表現一下。”
慕毓芫悠悠一笑,“無妨,我且看着他呢。”
“娘娘,稍坐會兒就回去罷。”雙痕將連廊上的橫欄拭乾淨,扶着他坐好,平日無人時並不拘禮,自己也在旁邊坐下,“方纔聽說,昨兒皇上去鹹熙宮坐了會兒,熹妃自然是高興的不得了,趕着讓人去做皇上愛吃的。誰知皇上正用着晚膳,淳寧宮來人說寶妃身子不適,結果皇上又過去了。”
“呵,鹹熙宮又得鬧上半日了。”慕毓芫輕聲一哂,“皇上去熹妃那邊,多半是因爲陳廷俊辦事得力,好歹是大公主駙馬,也該讓岳母跟着沾一點光兒。只是寶妃也未免太過喬致,能有多大的病,還趕着去鹹熙宮請示皇上?當日籌集銀子那會,熹妃口無遮攔得罪過寶妃,昨日病得這麼巧,多半就是爲着這個緣故罷。”
雙痕點了點頭,又道:“說起寶妃,最近倒是很少見呢。”
慕毓芫轉着手上渤海玉戒指,淡淡一笑,“他最近也學乖了,像是從後宮裡消失一般,除了定例衆妃請安之日,平日裡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雙痕不屑道:“這樣也好,省得淨惹事讓娘娘心煩。”
“娘娘……”吳連貴神色匆匆跑過來,招手讓雙痕在臺階上守候,請慕毓芫往院子深處走了兩步,低聲稟道:“江南的消息已經傳回來,說是晚了一步。”
“晚了?什麼意思?”
“蘇家那邊一接到消息,就立即安排人手。據去的人回來說,他們快馬飛奔趕到海陵王住所,可是就在半個時辰前,海陵王已被朝廷欽差押解回京。”
慕毓芫大吃一驚,“回京?!”
吳連貴趕忙點點頭,又道:“朝廷欽差奉了皇上旨意,宣讀海陵王勾結逆黨、挑唆民亂等罪狀,算時間眼下也快到了。”
海陵王在蘇羊激起民憤,隨着難民圍聚越來越多,家僕也不敢開門哄攆,也只好緊閉大門縮在府內。當地局勢早已亂做一團,刺史忙着安頓當地難民,又要分派糧食,哪裡顧得上海陵王的事?原想着是個難得的機會,因此囑咐蘇家的人安排,打算藉着難民鬧事的機會,將海陵王在蘇羊就地解決了。海陵王人在外省,加上天時地利人和,要辦成此事並不算難,不料竟被皇帝搶先押解回京。
“勾結逆黨?挑唆民亂?”慕毓芫自語重複着,掂量着皇帝此番舉措的真意,這兩大罪狀壓下去,難道是要處決海陵王麼?或許罷,比起謀害皇儲的宮闈秘聞來說,謀逆罪似乎更合情合理,確實是一個名正言順好機會。
“聽說,還是楊大學士上的彈劾摺子。”
“那不奇怪。”慕毓芫鎮定下心神,淡聲道:“當年因爲柳眉生的事情,海陵王打死了楊家二公子,眼下這般機會難得,豈有不趁機火上潑點油的?”
吳連貴點頭道:“還有江南難民死了數人,更是罪上加罪,楊大學士本就是內閣難得的好筆墨,想來摺子一定寫得聲淚俱下。”
“皇上駕到……”
前殿傳來長長的宣唱聲音,慕毓芫凝了凝神,已經能聽到漸行漸近的腳步聲,遂朝吳連貴揮了揮手。臉上保持着如常的微笑,回殿迎接皇帝道:“今兒挺早,皇上這麼快就都忙完了。”又側首吩咐雙痕,“如今天氣寒涼,去泡一壺蜂蜜花露茶過來。”
明帝卻道:“不用忙了,都先出去罷。”
慕毓芫約略猜到他的來意,面上只做不知。取了自己素日用的綠玉茭杯,斟上早上泡的雲霧水仙,遞到皇帝手裡問道:“皇上,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嗯……”明帝沉吟着,手中綠盈盈的茶水輕微晃動,“蘇羊出了些亂子,敏璽和逆黨的人拉扯不清、暗中往來,前時經人查實罪名確鑿,現在已經被押回來了。”
“然後呢?”慕毓芫心不在焉的撥着茶水,靜靜等着下文。
“這兩年來,朕讓你受了不少委屈……”明帝艱難的啓口,大約是憶起昔日喪子之痛,聲音裡透出難抑的苦澀,“如今敏璽關押在書恩殿,已經由刑部定下死罪,朕剛纔傳過旨意,你可以過去送一送。”
“送一送?”慕毓芫輕聲自嘲,不知此時該做何樣表情?轉眸看向皇帝,目光裡有着複雜的光線,見自己沒有反對,愧疚之情似乎減淡了一些。是了,他以爲自己恨的是海陵王,所以藉此機會,讓自己光明正大的將其處決掉。那麼,是否應該叩謝皇恩隆厚呢?可是此時此刻,心底卻生出無限的濃濃悲哀。
明帝眸中露出擔心,關切問道:“宓兒,你怎麼了?”
“沒事,胸口有點悶……”慕毓芫反手撫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自己緩緩揉了片刻,方纔將那份哽噎減輕些許。
----不知從何時開始,已只能在彼此謊言中相處生活。慕毓芫不無淒涼的想着,推開窗扉時被迎面撲來的冷風一激,像是有碎冰刮進眼睛裡,刺得雙目合上,反而壓出兩滴灼人的熱淚來。縱使自己親手殺了海陵王,既不能換回愛子的生命,也不能找回往昔的恩愛甜蜜,終究還是全都被打碎了。
午後稍歇,雙痕進來問道:“娘娘,身上好點兒沒有?”
“嗯,已經好多了。”慕毓芫輕聲答應,從長背青藤舒雲搖椅上坐起來,靜靜默了一會兒,心內似乎平緩了不少。
雙痕又問:“娘娘,還去書恩殿麼?”
“皇上有旨,當然得去。”慕毓芫微微彎起嘴角,既然皇帝都專門過來說了,豈能拂了皇上的恩典?再者,皇帝認定自己該恨海陵王,未免讓皇帝多心,凡事也只好順着他的意思。
雙痕朝外揚聲道:“來人,備輦!”
在鸞車去往書恩殿的路上,慕毓芫忽而想到,雖然海陵王即將被處決,可皇帝此舉未免太過大方。想當初,正是因爲皇帝不放心,擔心海陵王泄露其中內幕,所以才把他遠遠的打發到蘇羊。眼下單獨相見,難道不怕自己詢問麼?踏進書恩殿大門,管事領着人上來見禮,說清楚關押海陵王的位置,便招呼衆人悉數退出。如此一來,更是讓人覺得納罕了。
雙痕招呼着身後的宮人,細聲問道:“娘娘,你不覺得奇怪麼?”
慕毓芫淡淡微笑,“走罷,進去殿裡瞧瞧。”
“啊……”雙痕嚇得後退了兩步,指着海陵王那空洞無物張開的嘴,愣了一下,趕忙擡手擋住慕毓芫的視線,“娘娘別看,不然晚上會做噩夢的……”旁邊早有兩個小太監衝上前,找了幾塊絲絹,不由分說死死塞了進去。
慕毓芫輕輕拂開雙痕,向前走近了幾步。眼前面容慘淡的枯槁之人,雙手雙腳均被鐵鏈束在木樁上,神情萎靡、目光渙散,實在不能和“海陵王”三字聯繫起來。擡頭看見自己很是吃驚,奮力掙扎了幾下,雙手軟軟垂下,腕上血痕應是挑去手筋所致。原來如此,自己真是白替皇帝擔心了。
“嗚……,嗯嗯……”海陵王嘴裡聲音含混不清,像是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半句話也說不清楚,聽起來反倒格外的淒厲糝人。
若論自己的心頭之恨,即便將海陵王千刀萬剮也難盡消,但是如今親眼目睹,卻又覺得一切都是惘然。----殺了他,消失的也一樣不再回來。況且,比起對海陵王的痛恨來說,自己更想親手了結另外一人,那害死同胞弟弟的罪魁禍首!慕毓芫竭力抑制噴薄而出的恨意,闔目輕聲道:“都先出去,雙痕留在門口侯着。”
雙痕皺眉道:“娘娘,六王爺都已經弄成這樣,皇上還讓娘娘過來瞧人,就不怕嚇着娘娘麼?反正也說不了話,咱們還是早點回去好了。”
“沒事,你到門口等一會。”慕毓芫搖了搖頭,上前停駐在海陵王面前,“敏璽,我還是這樣稱呼你罷。”朝他擺手道:“好了,別費力氣了。我要問你幾個問題,你只需老老實實的回答,是與不是即可。”
“嗯、嗯……”像是害怕慢了就會被折磨似的,海陵王趕緊點頭。
慕毓芫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側身避開那哀求的目光,只是重新回憶往事,對自己何嘗不也是一種折磨?靜靜沉默了良久,方問:“因爲柳眉生的事情,所以你故意帶着祉兒騎馬,想要藉此嚇一嚇他,對不對?”
海陵王稍微怔了一下,旋即點頭。
“可是後來,你才發現馬兒跟往日不一樣,已經被人做了手腳,那個人就是如今的齊王!”見海陵王目光裡驚訝不已,慕毓芫只淡淡道:“皇上特意攔着你,就是不想讓我知道這點,只是不巧,偏生讓我查不出來了。”
“啊……,啊、啊……”海陵王大駭之後趕忙點頭,嘴裡嗚嗚咽咽,一臉懇求討好之色,只是始終說不出想要說的話。
“怎麼,想讓我饒過你?”
海陵王趕緊點頭,“嗯,嗯……”
“呵呵……”慕毓芫笑出聲來,眼眶已經開始微微潮溼,“倘使僅僅如此,沒準我還真的會放過你。不過你先說清楚,祉兒脖子上爲何會有半圈摺痕?對了……”稍稍頓了一下,“忘了你不能說話,那麼就讓我來告訴你罷。”
“啊……”海陵王早已嚇得面無人色,拼命的搖頭,幾乎將嘴裡的絲絹咳出來,像是想要後退避開,怎奈被鐵鏈死死捆得不能動彈。
“----那是因爲,你在落馬時以祉兒護住自己,整個人壓在他的身上,結果在掉地時折斷了脖子!”他擡眸直視着海陵王的眼睛,聲聲厲色,“枉費祉兒還叫你一聲六叔,怎麼可以如此狠心?你不但不救護他,反倒拿侄兒做自己的人肉墊子?是你……,是你親手殺了祉兒!”
“……”海陵王終於不再掙扎,眸中僅存的一絲希望也隨之消散。
慕毓芫痛得難以支撐站住,緩緩蹲身下去,淚水一顆一顆跌打在地磚上面,隱約映出七皇子天真嬌縱的笑臉。伸出手指觸碰之時,只有冰冰涼的一點潮溼停在指尖,清脆童音依稀可聞,那小小的身影卻消失不見。
雙痕在門口擔心瞧着,走近問道:“娘娘,奴婢扶你出去罷?”
慕毓芫搭着他的手站起來,只覺渾身乏力,勉強走到旁邊的矮凳前,端起漆盤內的金摩羯紋四曲杯,執壺滿滿斟了一杯酒。“雙痕,扯掉他嘴裡的絲絹。”將酒杯端到海陵王面前,淡聲道:“皇上讓我來送一送你,這杯酒是我親手斟的。”
海陵王吃驚瞪大了雙眼,含混發聲道:“啊、啊……”
“不用驚訝,並不是我心軟放過你。”慕毓芫明白他的意思,緩緩道:“既然皇上以爲我恨你,我又怎麼能不送你一程呢?而且回去之後,還應該叩謝皇上的恩典,還要做出恩怨盡消的樣子,你明白了吧?當然,你也可以不喝。不過刑部那邊花樣繁多,你若是再回去,想來不會像眼下這般輕鬆了。”
“……”海陵王啞然無聲,頭也不堪重負的低下。
“敏璽,你到那邊替我好好看着祉兒,別再淘氣,也莫讓旁人欺負了他。”慕毓芫輕聲喃喃,伸手撥開海陵王額前的亂髮,靜靜看了良久,將那日夜痛恨的臉龐深深刻在腦海,聲音平緩道:“雙痕,服侍六王爺喝下去。”
“是。”雙痕小心翼翼接過酒杯,有些不敢正視。
慕毓芫默然站着等了片刻,輕輕合上海陵王的眼睛,在最後一刻溫暖停留之時,恍惚憶起昔日驕揚矜貴的少年模樣。那時的自己不足雙十年華,還帶着些年輕負氣,因爲海陵王說自己拉不開弓,故意一箭射到他的馬蹄旁邊,馬兒吃驚嘶鳴,弄得海陵王在人前狼狽不堪。時光悠悠流轉,那些馳騁在青山翠嶺間的少年人,那些藍天碧雲下的歡聲笑語,都已消失在漫漫歲月之中。
暮色漸濃,天際隱約有細月浮現出來。大約是因爲前段長時綿雨,那雲頭也透着淡淡青色,在晚霞的輝映之下,仍然帶着說不出的潮溼意味。此時華燈未上,正是宮裡最陰暗晦澀的時光。慕毓芫扯緊了身上的披風,在窒悶的空氣裡穿過,悄無聲息的跨進太廟祠,感受着此處獨有的陰冷氣息。
“叩見皇貴妃娘娘,金安萬福。”管事太監上來行禮,並不多加言語,招呼着小太監將香爐等物備好,遂領着衆人悄聲退出。
殿內已經上過燈燭,內裡燈影搖曳,再加上濃烈的香灰氣味涌上來,更有一種明顯陰森寂寂的氛圍。太廟祠正殿供奉着歷代帝王,偏殿則是當朝亡故的皇子公主們,直到新帝登基,牌位纔會跟隨先帝移到皇陵。當初七皇子不幸落馬早夭,加封永寧王,以親王之禮下葬,靈位便設在偏殿正中的首殿。
慕毓芫由雙痕扶着進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架桃木搖籃,當初自己堅持要把搖籃擺放在這裡時,宮人們都說皇貴妃娘娘是傷心的糊塗了。----是啊,旁人怎麼會記得七皇子說過的話。他纔不要做什麼永寧王,只是想要一架大一些的搖籃,永遠都由母妃搖哄着入睡,是母妃最聽話可人的乖孩子。
“祉兒,祉兒……”慕毓芫將靈牌摟進懷裡,淚水滴落在玄色漆木的端頭上,從金粉刻字上緩緩滑過,“母妃來看你了,乖乖睡罷。”他將靈牌輕柔的放進搖籃,嘴裡細聲哼唱舒緩的小曲,手上輕輕搖着,彷彿躺着的正是那個嬌憨的孩子。
“娘娘……”雙痕不敢太過大聲哽咽,低頭捂緊了嘴。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慕毓芫在靜謐中揉着酸脹的小腿,側首拭淚之間,忽然眼角餘光瞥見一角明黃色的袍擺。想來雙痕已經退了出去,只是不知皇帝已到幾時,似乎沒有什麼可說的,因此索性假裝沒有看見。
“是不是腿上乏了?”明帝輕聲問着,自旁邊拉過一方厚厚的蓮花蒲團,雖然上面乾淨無痕,還是慣性的撣了撣,“來,坐着讓朕給你揉揉。”
殿外已經完全黑了下去,朗朗皎月升起,周圍繁星點點,猶如一顆顆水色晶鑽起伏閃爍,將深色夜幕點綴得分外迷人。慕毓芫被他拉着坐下,腦子裡渾渾噩噩的,看着皇帝溫柔細心的動作,卻連謝恩的話也忘了說。
過了一會,明帝柔聲問道:“宓兒,覺得好些沒有?”
“嗯,皇上也坐着罷。”
“朕不累。”明帝看着七皇子的靈牌,靜了片刻,“這會兒入夜了,冷不冷?”將慕毓芫的披風裹緊一些,連人帶披風摟進懷裡,“朕陪你在這兒坐一會兒,已經讓人做好了熱湯,回去多喝一點,不然寒氣就積在身體裡了。”
慕毓芫知道蹲久了不好受,掙了掙道:“皇上,現在回去好了。”
“沒事,等會再走。”
“皇上……”慕毓芫聽出他聲音裡的異樣,剛要轉身回頭,便有滾燙的熱淚滴落在脖頸間,皇帝的身子也跟着輕微顫抖。慢慢對上皇帝的視線,望着那熟稔已極的峻毅面容,不知何故,心裡忽然出奇的平靜下來。纖細手指划走晶瑩的淚水,一痕又一痕,仿似撥開層層迷霧一般,想要看清到底哪些是假意?哪些纔是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