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意難平

晨光透過纖薄窗紗灑進來,似千絲萬縷的素白絲帶,淺淡透明,依稀勾勒出寢閣內擺設的大致輪廓。慕毓芫在混沌中朦朧醒來,透過層層疊疊的冰鮫帷帳,只見天色已近大亮,不免唬了一大跳。皇帝若是誤了早朝,嬪妃難免會擔上以色誤君的罪名,倒是有口難辯,連忙輕聲喚道:“旻暘,旻暘……”

“嗯……”明帝含混不清的嘟噥了一句,卻絲毫沒有打算醒來的意思,翻身找了個舒適的姿勢,復又悠然睡去。慕毓芫有些哭笑不得,卻也不便用力弄醒皇帝,遂隨手拾起一件楊妃色錦披,伸手挽起紗帳欲要下榻。

“哈哈,果然着急了。”明帝突然大笑着翻身坐起來,撫掌笑道:“朕今兒不用去早朝,等會用完早膳,陪你去玉霞泉那邊釣魚散心。”說着伸手掀開綾被,一把將慕毓芫摟進去,將她鎖在自己懷裡,“外面風涼得很,咱倆多渥一會再說。”

慕毓芫這才解悟過來,回頭笑嗔道:“既然如此,皇上昨兒怎麼沒說?”

“爲何要說?”明帝笑着反問,貼在她耳畔柔聲說道:“若是早早的說出來,怎麼看得到你着急的樣子?方纔,要不是看你打算下去,怕你穿少了衣衫着涼,朕還打算多忍一會呢。”

有溫暖的氣息在脖頸間流動,慕毓芫被摩挲的一陣發癢,不由往後縮了縮,故意打趣道:“平日總說祉兒淘氣,今兒纔算明白,原來都是跟他父皇學的本事。”她越是閃躲回避,越惹得明帝起了興致,因怕伺候梳洗的宮人瞧見,趕忙揚聲喚道:“來人,服侍皇上更衣!”

“好哇,你敢抗朕。”明帝又氣又笑,起身將她雙手摁住,佯怒笑道:“看朕今天怎麼處罰你……”他含笑緩緩俯身下去,越來越低,越來越近,慕毓芫掙扎不開亦不能迴避,只好緩緩閉上眼睛。

“宓兒……”

“嗯?”並沒有如預期那樣的吻落下來,慕毓芫不由睜開雙眼,卻見明帝依舊撐着身子俯視自己,臉上卻是一臉壞笑,疑惑道:“怎麼了?”

明帝“哧”的一聲笑出來,忍俊不禁笑道:“誰說朕要親你了?素日常聽人誇你聰慧敏透,原來也有上當的時候,哈哈……”慕毓芫頓時飛紅了臉,只是咬着嘴,恨恨的說不出話來,明帝卻突然在她臉上吻了一口,鬆手笑道:“你看,這次又猜錯了。”

“皇上,你----”

慕毓芫急得話也說不出完整,索性拉起綾被將自己兜住,正巧雙痕領着人進來服侍更衣,見她蒙着個頭只當不適,不由問道:“娘娘,是不是頭疼病又犯了?要不,奴婢去取點八珍安神丸來?”

“出去,出去……”慕毓芫在被子裡嘟噥着,卻不肯伸出頭來。

“哈,沒事。”明帝樂不可支,朝一臉迷惑的雙痕揮了揮手,笑道:“你們的淑妃是在撒嬌,等會朕服侍她更衣裝束,都下去罷。”雙痕等人都是面面相覷,趕忙放下東西退出去。

經過如此一鬧,再加上梳洗早膳等瑣事忙碌,殿外早已是通明大亮,朝陽也在冉冉初升,帝妃二人將近巳時纔算步出泛秀宮。華輦路過月韶門的時候,正好撞見兩名太醫從玉粹宮出來,明帝見二人神色凝重,不由攔住問道:“怎麼?又有誰不舒服?”

兩名太醫趕忙上前請安,其中一人叩道:“回皇上的話,昨日診得萱嬪娘娘有了喜脈,所以今日過來送些安胎補氣的藥丸……”

“萱嬪有喜?!”明帝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快,回頭喝道:“多祿!這麼大的事,怎麼沒有回稟?朕看你是皮癢了!”

多祿嚇得有些手足無措,張着嘴卻不知辯解,底下的太醫忙道:“皇上息怒,只因昨日萱嬪娘娘說……”像是忘記萱嬪的話,回首朝同伴看了一眼,另一名太醫趕忙接着回道:“萱嬪娘娘說,皇上每日政務繁忙、分不開身,且自己的胎像並無不穩,所以不願輕易打擾皇上,打算等得空時候再回稟,故而多總管也不知曉。”

明帝回想起昨日的大概,臉色便沉了下來,慢慢放下簾子道:“嗯,朕知道了。”

“皇上----”慕毓芫一點點彎起嘴角,拼湊出一個合宜的微笑,柔聲勸道:“這是萱嬪頭一次有孕,她年紀小,又無家人在京城,皇上要不要先去看看她?”

明帝略緩了緩心內氣息,卻道:“時辰已經不早,再耽誤下去都快晌午了。既然萱嬪胎像安穩無事,已無大礙,那就回來再看罷。”說着便吩咐小太監駕輦出宮,卻被慕毓芫出言止住,小太監有些左右爲難,不知如何是好。

慕毓芫垂首笑了笑,執了明帝的手道:“皇上,正好玉粹宮就在前面不遠,說話的功夫沒多少耽誤,咱們玩一整日儘夠了。再說,想必萱嬪此刻十分想家,等皇上遣人給閩東王報喜時,也好把話一併捎帶回去。”

明帝望着她水波盈轉的明眸,只覺再說什麼話都有些多餘,自己反倒有些不敢久視那清澈的目光,勉強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全,跟着一起進去罷。”

慕毓芫卻揉了揉額頭,彷彿有些輕微的疲乏,淡淡微笑道:“臣妾清早起來有些懶怠,想到醉心齋裡面坐着歇一會,此刻就不進去了。”

明帝略微想了想,頷首道:“也罷,你到裡頭暖閣歇息着,朕很快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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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嬪妾叩見皇上,金安萬福。”先迎接出來的是凌波館的江貴人,明帝頓住匆匆的腳步,擡手免了她的禮,二人同往萱嬪的寢閣走進。

萱嬪的眼圈有些粉光融滑的痕跡,面色亦沒有往日鮮活,滿頭青絲只隨意鬆鬆的挽了一下,擡頭時倒是有些吃驚,着急下去請安卻被明帝摁住,遂在牀上欠身道:“臣妾失儀,還請皇上恕罪。”

明帝溫和的笑了笑,道:“你有孕在身,不必像往常那樣拘禮。”

萱嬪忙點頭謝過,江貴人在旁邊笑道:“正是呢,娘娘如今身子尊貴,萬事都應以小心爲上。只要安心養好胎,皇上也放心多了。”

明帝問了幾句閒話,看了看萱嬪,又道:“既然昨兒就知道喜事,怎麼也不趕着回稟?朕要是早點知道,也好提前過來看你,不似今天這般慌慌張張的。”

“皇上。”江貴人不待萱嬪開口,急急回道:“皇上每天爲朝事繁忙,後宮之事有淑妃娘娘轄理着,也沒什麼可擔心的。”說着朝萱嬪豔羨的看了一眼,恭維道:“早看出娘娘是福澤深厚的人,所以纔有今日之喜,嬪妾心裡也好生歡喜呢。”

萱嬪看了明帝一眼,垂首微笑道:“皇上雨露均沾,姐妹們都是一樣的。”

明帝頷首,笑道:“看着你們如此和睦,朕也很高興。”

江貴人又奉承了幾句,突然彷彿憶起什麼似的,自顧自說道:“說起來,昨兒萱嬪娘娘在鹹熙宮時受責罰,當時香陶也在場。不知爲何淑妃娘娘卻沒遣人過來,若是一早曉得玉粹宮來過太醫,自然也就聽聞喜訊,皇上也不用等到今日才知道了。”

明帝原本沒甚留意江貴人,此刻方纔漸漸將心思移過來,卻朝萱嬪溫聲問道:“熹妃素來性子急躁,做事沒個輕重,你有沒有傷到哪?”

萱嬪柔和的笑容有些黯淡,微微垂了頭,雲鬢上的翡翠蝴蝶雙翼輕輕顫動,低聲回道:“都是臣妾失儀,所以才惹得熹妃娘娘生氣。不過教導了幾句,並沒有處罰,皇上無需太過擔心。”

江貴人卻拿起絲絹掩面咳了咳,嘆息道:“娘娘也太肯委屈自己,膝蓋上的紅腫到現在還未消,還只是如此說,想來都是怕皇上擔心罷。”

明帝冷眼朝江貴人看去,笑問道:“聽你方纔說,淑妃原本知道此事?”

江貴人好似有些替泛秀宮擔心,忙解釋道:“想來是奴才們偷懶,沒有回稟也是有的,所以淑妃娘娘怕是不知道,皇上切莫錯怪了。”

明帝眸中的陰霾越發濃厚,冷笑道:“錯怪?朕還不至於那麼糊塗。”擡眼看了看有些憔悴的萱嬪,忍了忍氣,側首吩咐道:“江貴人照料萱嬪辛苦,先回去歇息罷。”

江貴人面色一喜,忙道:“多承皇上關懷,臣妾不累。”

“出去!”明帝一聲斷喝。

“是,是是……”江貴人嚇得往後倒退一步,神色萬分錯愕,似乎不明白皇帝爲何突然發怒,卻害怕得不敢再多說,趕忙福禮倒退出去。

殿內瞬間靜默了片刻,萱嬪輕輕咳嗽了兩聲,震的鬆散的髮絲越加凌亂,擡手拂着整理道:“今日天氣很好,臣妾一會讓蘭雅陪着四處走走。皇上一直守在這兒,臣妾也不能陪皇上解悶,心內不安的很,倒不如去淑妃娘娘那兒坐坐。”

“也好,你且好生歇息。”明帝慢慢消了氣,笑道:“朕要同淑妃出去一會,你下午也到外面散散心,朕晚點再過來看你。”

萱嬪抿着嘴俏然一笑,如小孩玩鬧般勾住明帝的手指,歪着頭嬌笑道:“皇上是一言九鼎,說好晚上來看臣妾,可不許忘記了。”

“好,朕知道了。”明帝被她嬌俏的樣子逗樂,起身給她掖了掖錦被,笑道:“你也聽話好生歇着,養好胎兒纔是最要緊的。”

“皇上----”萱嬪順勢拉住明帝的手,坐起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認真道:“像是要起風的天氣,皇上和淑妃娘娘出去遊玩,千萬記得多加一件衣裳。”

“嗯,你也彆着涼了。”明帝的笑容略微凝滯,看着萱嬪欲言又止,卻只是緩緩轉身穿過瑪瑙珠簾,步出寢閣而去。

“啪嗒!”一滴清淚落在淺桃紅的錦被上,洇出一朵明豔的小花,萱嬪凝目於晃動不停的珠簾,顫抖着捂緊了自己的嘴,淚水滾滾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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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皇上不會讓萱嬪絆住了吧?”雙痕有些焦急的看了看天,日頭已經漸漸高升至當空,嘆道:“唉,都快晌午了。不如奴婢讓人去打探一下,萬一皇上在萱嬪那裡用膳什麼的,娘娘便可先回椒香殿歇息。”

----既然同來,就決不一人回去!

慕毓芫斬釘截鐵的想着,卻沒有說出口,只淡淡說道:“你越發囉嗦了。”出神望着光滑鑑人的圓肚香爐,剛想過去添把香,卻見上頭有個明黃的身影漸漸走近。心內緩緩嘆了口氣,清聲道:“皇上答應過就絕不會失言,多等一等又有何妨?你這丫頭好不懂事,別再唸叨了。”

“宓兒----”明帝上前扶了慕毓芫的肩,聲音裡有些歉疚,“坐在這兒悶壞了吧?朕帶你去釣魚,等會親自烤給你吃,可好?”

慕毓芫轉身仰面,盈盈笑道:“那好,臣妾今天可要多吃一些。”

“好,都依着你。”明帝的笑容如春風般和煦,執着慕毓芫的手往外走,到華輦前便將她打橫抱上車,自己也踏着小太監蹬上去。

玉霞泉在元徵城北面不遠處,自坤定門出去,一路都是寬闊平整的青石大道,不多時便來到皇家最大的園子----流光苑。此園乃專供皇帝郊外散心所用,面域遠遠超出宮內花苑,內中不僅有亭臺樓榭、假山奇石,還有模擬各地風光的雅緻小景,前前後後總共佔了好幾百畝地,單是駐守的御林軍就有近萬人。

帝妃二人進了正門,繞過特意屏擋內景的巨大白英石,再過三進三出的儀門,便算來到流光苑之正景了。因此處乃模擬鄉村風光而建,故而摒棄宮內的奢華裝飾,明帝看着廊下散養的雞鴨,頷首笑道:“如這般清新淳樸之氣,平日裡不多見,猛然看着倒別有一番趣味。”

慕毓芫擡頭一笑,趣道:“既然皇上喜歡,不如以後就長住這兒?”

“朕倒是想,可惜成日沒個空閒的時候。”明帝望着面前蜿蜒曲折的連廊,曲曲折折,蜿蜒連綿好似沒有盡頭,“走吧,穿過廊子還要走一段,然後乘舟到對岸,方纔能到小木臺上釣魚。等到釣夠咱們吃的魚上來,還要讓人收拾好,天色暗下來正是烤魚的時候,再耽誤就要餓肚子了。”

剛出連廊口,視線便豁然開朗起來。正面是一碧如春的偌大內湖,綠波漣漣、金光粼粼,更兼連綿的環山圍繞,那瑩綠色也好似匯着山川靈氣,格外的通透喜人。衆人簇擁着帝妃沿碎石小路下去,乘舟駛往對岸,慕毓芫撫着欄杆往下看水,曼聲笑道:“雲鏡湖遠看似一畖碧玉,實則水質卻是最清澈的,所以非得下來遊玩纔算盡興。”

明帝正揹負雙手立在船頭,怡然自得的眺望着遠景,頷首笑道:“嗯,可惜咱們是來釣魚的,魚肉下肚、酒水穿腸,倒是有些煞風景了。”

“呵,也不見得。”慕毓芫朝船頭走過去,清風拂的她臂上的淺金流蘇紛飛,捋在手中笑道:“等會皇上只管釣魚看風景,做個雅緻的人。至於吃肉喝酒,這些俗透了的事就讓臣妾來做,如此豈不是兩全?”

明帝忍俊不禁笑出聲,搖頭道:“你呀,最擅說這些歪話。”

稍時棄舟登岸,負責此處的宮人迎接出來。因皇帝釣魚不過是做個樣子,故而已在賞景佳處備好座椅、漁具等物。帝妃二人看着風景閒話說笑,自有宮人在木欄邊去灑食誘魚,不多時便見魚線振動,小太監趕緊撈起魚竿交給皇帝收線,周圍的人則一個勁的轟然叫好。帝妃二人又往苑中別景走去,待到一行人漸行漸遠,小太監們纔敢乘舟下水撈魚,膳房裡也是忙活個不停。

直到天色漸漸濃黑,方見華蓋寶儀緩緩行回來,再加上隨行人數衆多,更是熱熱鬧鬧的拖曳好幾丈遠。明帝的心情似乎很愉悅,進殿便先誇了幾句,說是流光苑各處景緻管理的很妥善,又飲了兩口茶,讚道:“嗯,今年的茶不錯,成色好,味道也醇厚。”

負責此處的管事太監喜不自抑,忙道:“皇上喝着好,那就再備上兩斤上好的,一併捎帶回宮去,奴才們跟着臉上沾光了。”

明帝笑着點點頭,又側首朝慕毓芫問道:“累不累?不然先用些小點心,稍歇會再去烤魚?左右時辰還早,也不用太着急用膳。”

“本來是有些乏的。”慕毓芫緩緩站起身來,繁複華麗的蹙金線長擺鳳尾裙垂墜於地,燦色宛若她的笑靨,“可是,此刻更想吃皇上烤的魚,便不累了。”

“好,朕現在就去烤魚。”明帝的聲音透着無限寵溺,撣着龍袍站起來,偕着慕毓芫步出後門,外間天空已經是皎月映照、繁星若織,靄靄濃色沉如一團深墨。

小院子裡早預備好木炭、火爐、摺扇,待烤的魚也已清洗醃好。明帝挽上袖子親自扇風,慕毓芫含笑倚在邊上觀看,另有小太監趕着放佐料、觀火候,院子裡被爐火薰出一股溫馨的味道。明帝靠火爐較近,漸漸有些熱的發汗,不由笑道:“原來烤魚如此麻煩,半日也不見好,再烤下去,只怕朕都要熟透了。”

多祿忙拿了扇子過來,問道:“要不,皇上且歇一歇?”

明帝瞪了他一眼,道:“多事!”

“皇上----”慕毓芫端了盞溫茶遞過去,抿着嘴笑了笑,“皇上說好要親自給臣妾烤魚,若是別人幫忙烤出來的,臣妾可不吃。”

明帝也笑,頷首道:“是是,朕知道了。”

多祿不敢再多言,好在不刻便已聞到撲鼻的烤魚香味,趕緊取過盤子來盛魚,桌上早已備好菜餚酒水,待席上一切都佈置妥當,又服侍着皇帝洗了手,方纔領着宮人們悉數退到遠處。

慕毓芫先斟滿酒盞,舉杯笑道:“皇上多飲幾杯,今兒辛苦了。”

“只要你喜歡,朕就不覺得累。”明帝笑着滿飲了一杯,又夾了一塊魚腹嫩肉放過去,“來,嚐嚐朕烤的魚,好不好吃?”說着又飲了兩杯,輕嘆道:“平日在宮裡總有太多牽絆,似這般拋卻所有俗務,只是單單做一件單純愉悅的事,還真是難得。”

慕毓芫手上動作略緩,微笑道:“皇上得空,臣妾也想多來幾次。”

“嗯,知道了。”明帝緩緩點頭,目光漸次有些異常的溫柔,深深凝視着她的明眸道:“宓兒,朕知道難爲你,若是----”略微頓了頓,輕聲道:“若是你我乃一對平凡夫妻,沒有那麼多計較,該有多好……”

該有多好?慕毓芫猛地覺得心口一酸,想到白日裡的那些不得已,更是酸澀的難以抑制,有氣流翻涌上來,幾乎被煙塵嗆出眼淚。若是隻有一刻,那就珍惜此時罷。慕毓芫緩緩閉上眼簾,一點點止住淚水,深深吸了一口氣,“臣妾沒事,都怪皇上烤的魚太難吃了。”

“那----,咱們就不吃了。”明帝的聲音亦有些凝滯,擡首望向如滿天寶石閃耀的星空,於慕毓芫身邊緩緩坐下,“沒有宮燈的映照,星光比平日璀璨許多,咱們一起坐着賞月觀星,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慕毓芫倚在明帝懷裡,依舊合着眼簾笑道:“不如,皇上替臣妾看了。哪一處星星最美,哪一顆星星最亮,都由皇上來告訴臣妾,可好?”明帝聞言大讚,將她緊緊的摟在懷中,貼在耳畔朝星空指指點點,不斷的輕聲言說。

秋日的星空清澈明淨,月華也是淺淡若水,自萬丈高空漫無邊際的鋪灑下來,勾勒出帝妃二人溫馨朦朧的輪廓。猶如一場捨不得醒來的美夢,慕毓芫輕柔的貼在明帝胸膛上,聆聽着他的心跳和聲音,輕聲問道:“旻暘,身上涼不涼?夜裡漸漸起風,不然等臣妾取件披風出來?若是凍壞皇上,可就沒人給臣妾烤魚吃了。”

“你呀,真是大膽。”明帝將她的臉捧起來,認真的看着,佯怒笑道:“原來你不是擔心朕的身體,卻只惦記自己的魚。”

慕毓芫嫣然一笑,“正是,皇上打算如何?”

“朕要把你----”明帝只說了半截,卻聽遠處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頓時警覺起來,朝遠處的多祿高聲喝道:“這個時候,怎麼還會有人闖入流光苑?到底是宮裡頭有急事,還是有歹人進來,還不快去看看?!”

“是!”多祿不敢怠慢,立時奔了出去。

慕毓芫也有些不安,只得收拾起方纔的心緒,起身道:“此處禁衛甚多,想來外人是不能夠進來,皇上不用太擔心了。”

明帝的神色絲毫不見消減,鎖眉嘆道:“天都黑成這樣,若是宮中的人過來,那必定是十萬火急的事,朕怎麼放心的下?原本還打算陪你在這兒歇一夜,看來多半又要趕回去了。”

說話間,只見多祿捧着一封信箋奔來,“皇上,外省急函!”

信函內中只有一頁紙,想來信上內容不多,明帝只看了一眼就臉色大變,雙手合攏將信箋揉成一團,厲聲道:“起駕,回宮!!”

事出緊急,自然不再按來時小路出苑。慕毓芫心知定有大事,急步跟着皇帝上了華輦,順着專修的大道駛出,流光苑便被漸漸拋在身後。夜色中的湖光山色隱隱綽綽、光怪陸離,白日裡的秀麗景色只餘下模糊影子,慕毓芫想起先前情景,心內不免嘆息,美好的時光總是太過短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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