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志帶着狗腿子們已經趴在這片草窩裡一個多小時了,他們不是在隱蔽,而是在積攢體力。食物的匱乏嚴重的影響了大家的體力,和他們分道揚鑣的潰兵們現在還在叢林裡貓着呢,趙志他們已經領先他們一天的路程了。
果然像山羊說的,趙志他們在草窩裡就可以看見緬甸人。這是一塊河谷中的谷地,一條河流穿過山谷把谷地分成了大小兩塊。緬甸人的村落在大的那一邊,一座小木橋橫跨河流,幾個穿着筒裙的緬甸人正在小塊谷地那邊的稻田裡忙碌着,絲毫沒有發現稻田邊的這片草窩裡藏着幾百人衣衫襤褸的中國軍人。老炮看着緬甸人牽着的水牛,嘴裡直嘀咕“孃的,這隻大牛夠咱們大吃一頓了”趴在一旁的長毛很有同感的點着頭,飢餓的狗腿子們現在看除人以外,其它所有的活物都像吃的。
趙志用望遠鏡觀察了半天了,他衝着山羊點點頭,把手裡的槍舉了起來。狗腿子們見到了趙志的動作,紛紛拉動槍栓,將槍口伸出草叢。山羊和砍刀帶着十幾個體力尚好的狗腿子挺身躍出草叢,朝着緬甸人的村落摸了過去。綽號叫大迷糊的女兵緊緊的跟着砍刀,沒有辦法,所有的狗腿子裡面只有大迷糊懂緬甸語。所以只有派大迷糊跟着前鋒提前進入村落,趙志需要從緬甸人嘴裡得到日軍的消息。
十幾個破衣爛衫的傢伙,很狼狽的踏着稻田上的田埂,衝向正在勞作的緬甸人。餓急眼的大迷糊首先衝向了緬甸人放在地頭上的東西,她已經看見吃的了。一把掀開了籮筐,大迷糊抓着一塊米粑就塞進了嘴裡。被米粑噎的直翻白眼的大迷糊,直接抱着籮筐,挨個的把米粑塞進狗腿子們的嘴裡。這些衣衫襤褸像叫花子一樣的傢伙,一個個像餓死鬼般的拼命往嘴裡塞着吃的,把已經被撲到在稻田裡的緬甸人都嚇呆了。
喝了幾口水才順過氣的大迷糊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氣憤的看着正在爭搶米粑的傢伙們,直接鑽進了戰團裡,死命的爭搶着,嘴裡還咋呼着“給我留一塊,我才吃了一塊”一個被撲倒的緬甸老頭狐疑的看着大迷糊,“你們是中國人?”和狗腿子們扭打在一塊,嘴裡還叼着半塊米粑的大迷糊,猛然回頭盯着老頭,“你會說中國話?”
“我是這裡的村長,我們這裡曾經是大清的屬地,我家祖上曾中過大清的秀才”老頭的中國話帶着濃重的雲南口音,砍刀上前很恭謹的行了個抱拳禮。同樣雲南口音的砍刀和老頭聊的倒是很盡興,幾句話就知道了這個村子還沒有日軍出現。肚子裡有了食的山羊向趙志他們使勁的揮舞着手裡的槍,招呼他們過來。
草叢裡嘩的站起來幾百號人,把田裡的緬甸人嚇了一大跳,他們都不敢相信這裡居然藏了這麼多人。砍刀帶着老頭來到了趙志跟前,“老爹,這是我們長官”老頭撲通就跪下了,在他看來,趙志帶着幾百號人馬,怎麼也是個大人物吧“草民叩見將軍”老頭在地上叩着頭。“老人家快起來”哭笑不得的趙志趕緊扶起了老頭,“我不是什麼將軍,只是暫時管着我這幫弟兄們,您就叫我趙志吧”
許是趙志臉上掛着的暖暖笑意,老村長對趙志他們很是熱情。他召集村子裡的人家,家家出米出菜,還殺了一隻牛。村裡的幾十個婦女齊齊上陣,爲趙志他們準備着吃的。村邊的河流的緩灘裡,趙志他們齊齊的泡在了水裡。所有人的軍裝都被村裡的老頭們用一種草藥浸泡了一遍,這樣可以殺掉衣服上的寄生蟲,趙志也不想自己的弟兄們死於該死的寄生蟲手裡。
搓着自己廋骨嶙峋的肋骨,趙志愜意的抽着煙,不知是什麼時候,從不抽菸的他已經成了一個標準的老煙槍。弟兄們光着身子在水裡嬉鬧着,相互間搓着背。女兵們都在河流的上游洗澡,身着緬甸服飾的大迷糊帶着兩個女兵站在河岸上警戒着男兵偷窺。狗腿子們一路上倒還守規矩,飯都吃不飽,那裡還有別的心思呀。十幾個女兵一路上受到了大家的照顧,早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狗腿子的一員了。
中午的太陽曬的人暖洋洋的,大家都躺在河水裡,任憑河水沖刷着自己的身體。被草藥浸泡過的軍裝鋪滿了整個河岸,光着身子的郎中拿着幾罐草藥,讓大家互相的往身上塗抹着。繳獲日軍的幾把剃鬚刀被砍刀磨的很鋒利,因爲每個人的頭髮裡都長了蝨子,所以趙志下了死命令,要求每個人都必須剃乾淨身上的毛髮。
已經變的黑瘦的老炮帶着幾個傢伙,擠眉弄眼的排着一列站在河水裡,招呼着大家“癟犢子們,都給老子排好隊。老子以前在家的時候殺過豬,剃過豬毛。趕緊的,別耽誤老子的時間”狗腿子們很不情願的被老炮按着剃乾淨了毛髮,摸着自己那光光的腦袋,齊齊的在河水裡鬨笑着。“孃的,這褲襠裡咋老是涼颼颼的”剛穿好軍裝的老炮,很不習慣的扭動着身體。隊伍裡的十幾個傷兵也被擡來,放在了河邊。郎中帶着幾個人把他們剝的光豬一般,用布蘸着水給他們擦拭着身體。當然了,他們也逃不脫被老炮剃乾淨毛髮的下場。
所有人終於都穿好了軍裝,齊齊的上了河岸,300多人在河岸邊站成了黑壓壓的一片。破爛的軍裝已經被村裡的緬甸婦女們縫補好了,大家總算又有了士兵的模樣。大家相互間取笑着對方的光頭,互相的開着玩笑。一陣腳步傳來,十幾個同樣光頭的女兵從上游河岸走了過來。女兵們除了幾個跟着郎中和財主外,大部分都是老炮手下的炮手,畢竟這樣不用衝鋒作戰。女炮兵們不光學會了使用擲彈筒,還學會了老炮那彪呼呼的性格。對於趙志的命令,她們執行的很堅決,只是大迷糊和趙燕的刀法太差了,個別女兵的頭上還有沒剃乾淨的頭髮。氣的老炮衝上去按着她們的腦袋重新又剃了一遍。男兵們聯想到自己涼颼颼的褲襠,紛紛表情猥瑣的看着那些女兵,在受到了老炮的拳頭和大迷糊的白眼之後,才老實了下來。
趙志看着眼前的這幾百個光頭,心中也是暗笑。輕輕的咳了一下,趙志面色一正,對着狗腿子們敬了個禮,沉聲說道“弟兄們,咱們暫時已經走出了叢林,不過更加艱難的路還在後面。站在這裡的都是我的弟兄,我能放心的弟兄,我給大家說說爲什麼一定要去孟關的原因。我是管軍需的,大家都知道,我曾經看過英軍和遠征軍的一份聯絡單,英軍在孟關一帶有一些物質倉庫。咱們去孟關的目的,就是爲了英軍的那些物資。”
擡擡手,壓制了一些大家的議論,趙志接着說“爲了這些英軍的物資,咱們在這裡不能停留太長時間。咱們已經和遠征軍進山的大隊失去了聯繫,電臺也扔了,咱們只有靠自己了。咱們要趕在別的部隊前面,找到英軍在孟關的物資倉庫,得到這些物資。這是咱們翻越高黎貢山的保證,只要有一絲希望,咱們都要緊緊的抓住。”
“那要是英國人不給,咱們咋辦呀?”大迷糊傻傻的問着。
“不給?嘿嘿”國舅舔着嘴脣,陰陰的笑着,拍着手裡的槍,“先過得了老子手裡的槍再說”
同樣陰笑着的秀才岔開雙腿,手裡輪着一把日軍的佐官刀,衝着大家一陣嘰裡咕嚕的日語。幾個狗腿子很配合的舉着三八步槍,也衝着大家死啦死啦的喊着。趙志一撇嘴,微微一笑“看到了吧,要是日軍正在攻擊英軍,咱們又剛好經過救了英軍,會怎麼樣?”
大迷糊還是不放心的問着“英國人太吝嗇了,要是不給咱們這麼辦?”
“那就讓日軍消滅了英軍好了,英軍的戰鬥力本來就不咋樣。英軍要是死光了或者潰逃了,那物資不還是咱們的嗎”趙志狠狠的說着自己計劃中的後手。
就在村口的曬場上,幾十張桌子擺成了長龍,村裡的一百多個村民和趙志他們坐到了一起。老村長端起了一碗酒,走到了趙志面前,雙手一舉“趙長官,米酒一碗,請滿飲”趙志接過那碗米酒,呵呵一笑,張嘴一飲而進。老村長看着空空如也的酒碗,一豎拇指,讚歎一句,“好酒量,好氣魄”
洗了澡穿着乾淨軍裝的幾百號狗腿子們,擠坐在一起,吃着噴香的飯菜,喝着醇香的米酒,彷彿又回到了家。每個人跟前都放了好幾家的碗碟,擺滿了各種吃的,而一幫村民們嘻嘻哈哈,吸着水煙筒笑看看着大家。吃着吃着,幾個女兵先繃不住了,抱頭哭成了一團。那茫茫的叢林裡,還有着她們無數的兄弟姐妹,無數活着的和死了的兄弟姐妹。走出叢林裡的人也都是一身的傷痕,一身的破爛軍裝,一臉的菜色,個個都形同骷髏般,破爛的軍裝裡只包裹着一副骨架而已。叢林裡留下了他們太多的記憶,走出來的人把自己的魂都留在了裡面,他們現在有的只是一顆回家的心和一副軀殼而已。
“媽的,這哪來的沙子呀”欲蓋彌彰的國舅掩飾般的低頭揉了揉自己發紅的眼眶,揹着手走向了一塊空地。其實他不知道,大夥早已經看見了他那被淚打溼的衣襟。同樣淚眼迷離的山羊舉起一碗酒,大聲的喊道“都別哭喪着臉了,爲了咱們活着走出叢林,乾一碗”一向不善言辭的山羊如此的豪放,大家紛紛響應。一時間氣氛很是熱鬧,酒量稍淺的傢伙們已經躺在了地上,嘴裡還說着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