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球場上的人頭
這時,草地上只剩下洛音桐和秦天健兩個人。她偷偷看着他。這是很久之後,她第一次和他獨處的機會。她憐惜這份短暫的美好時光。她想把它緊緊地握在手心裡,不讓它流失一絲一毫。
盤旋在天空中的烏鴉在他們青春的面容上投下匆匆而過的陰影。
其實他知道她在看他。他只是假裝,假裝對身邊的這個女孩毫不關心。他曾經很喜歡她,記憶中那些美好的時光依舊像海灘上的貝殼一樣散發着溫暖的光芒。
他差不多忘記是怎麼和她分手的,而分手後的那些痛苦回憶仍在傷口上面清晰有力地涌動。搬家之後,他還是掛念着她。他曾經託伊卓施給她捎去他的信箋和禮物。可她一點回音也沒有。
他的思念像放飛的風箏,收不回來,手心獨剩一截餘線。
記得伊卓施在網上告訴他,洛音桐把他的信箋和禮物都扔掉的時候,他的心經受了最後一絲疼痛,然後徹底地枯萎。他死心了,決定從此不再想念那個絕情的女孩。
當他和伊卓施手牽着手出現在她面前時,其實他內心有一絲絲的黑暗。他看到她臉上出現難掩的失望,他竟有一種快意的復仇感。同時也有一種失落,無限地在身體裡放大。
他知道她還是喜歡他的。
可是,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已經是別人的男朋友。
就這樣,沉默的兩個人,沉默地看着莫可芯把林豪追到了空無一人的球場上。林豪被什麼絆倒了,狠狠地摔了一跤,跌在地上誇張地嗷嗷大叫。他向莫可芯求饒,但還是被可樂澆了一頭,作爲懲罰。
然後,莫可芯才樂呵呵地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該死!";林豪拍掉屁股上的塵土,痛苦地咧了咧嘴,";誰把球亂扔呀?真沒公德心!";他衝向剛把他絆倒的那顆黑球,大力地踢上一腳。球並沒有飛走,只是在原地抖了幾下,反而是林豪捂着腳再次倒在了地上。
";哇噻,疼死我了啦!";他看起來很受傷。
莫可芯回過頭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
她嘲笑林豪連一顆球也踢不起來。她笑,她的笑聲彷彿帶有劇毒,灌進林豪的耳朵裡,令他中毒,一張臉極度驚恐起來。他的臉剎地變白,惟獨暴露出毛細血管的眼睛突兀地鮮豔。他全身都在戰慄,說出來的話在脣邊便頹然崩潰,莫可芯聽見他破碎不全的句子:";頭……球……溫……";
他的聲音古怪而尖厲,像癩蛤蟆的怪叫,又像五臟六腑正被硫酸灼燒着,爛掉的氣管杜絕了任何意圖逃脫的話語。急促的呼吸簡直要在他的鼻孔爆炸開來。
";你……你怎麼了?";莫可芯不敢再笑了。當她扶上林豪的手時,他皮膚上的冰冷瞬間刺痛她的骨髓。她猛地縮回手來。她也慌張了,不停地問他:";你到底怎麼了呀?";
林豪顫抖着擡起手指,指向那顆黑球:";溫……溫……蓉。";
他總算說完這兩個字。莫可芯雖然搞不懂他在說什麼,但還是回過頭去看那顆黑球。
黑球竟然在流血!
黑球居然在微笑!
莫可芯頹然地坐在了地上,她喘不過氣來。
橫在面前的那張鮮血淋漓的笑容,似乎正步步緊逼,那麼生猛地要侵吞她。她覺得頭皮在發脹,頭顱被剝了皮那樣的直接涼冽。那張猙獰的笑臉就像鮮血淋漓的烙印,烙在皮肉上,噝噝地響。空氣中瀰漫着腐肉的氣味,乾嘔的感覺掙扎在喉嚨卻不敢釋放出來。
那根本不是什麼球!
那是溫蓉的頭顱!
多麼豔異的屍首,擺到任何記憶裡都將是熾紅的色彩。忘不了,那是沒有眼睛的笑臉。幾縷烏黑的散發貼着蒼白的臉滑下來,就像倉促落下的劇幕,卻絲毫遮掩不了那恐怖駭人的死狀。
球場上隨之響起來的尖叫,像一根染血的匕首插入灰藍的天空。
所有人都被驚動了。教學樓裡的人跑出來,校園裡的人涌過來,老師們疑惑地匆匆而至。
無數驚恐的目光下,溫蓉那顆橫在地上的頭顱對着所有人露出陰慘慘的笑容。
更多的尖叫聲嘈雜得讓人心煩。
有些人開始明白了。";她一直挖坑,是……是要把自己埋下去啊!";驚魂未定的莫可芯在校醫室喃喃自語地說。她目睹了最要好的朋友在面前死去。那將是纏繞她一輩子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