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銘在沉墜中一點一點的靠近了紅色棺槨,他和紅棺一起沉墜!他在沉墜中伸手奮力拍打棺蓋,他拼盡一切想要將棺槨打開。
棺蓋是咬合式的,它沒有上鉚釘。在黎銘不顧一切的拍打掙扎下,棺蓋緩緩脫落。
脫落的棺蓋被黎銘扒開,它呈暗紅色飄搖沉墜,黎銘抓住棺槨邊緣,藉着周遭暗藍色光亮遊絲朝着棺槨裡打量。他努力的分辨着棺槨裡的人形,他們持續沉墜。
光亮遊絲從周遭匯聚,它們像是有意識想要成全黎銘,或者是被棺槨裡的東西吸引着匯聚過來,暗藍色氤氳。
黎銘藉助着周遭遊離的暗藍終於看清了棺槨裡的人形,卻在看清的一瞬間瞪大了眼,甚至怔住了呼吸。
棺槨裡的確有人,但不是夏妍,是小鈺!
她面容如玉,盈潤飽滿。在黎銘驚駭的注視下,她就像是剛剛睡醒一樣,緩緩睜開了雙眼!
她的雙眼明豔如光,燦若晨星!但黎銘卻如遭雷擊,他怔怔的鬆開了手,他和棺槨繼續沉墜,沉墜着慢慢飄離。
黎銘的意識漸漸模糊,除了肺裡傳來的絞痛,也就是大腦裡的這種眩暈最致命了。
他感覺自己置身於一片無邊黑暗,周遭沉沉冥水擠壓着他,他無力掙扎,也無力嘶吼,也就這樣順着一股古怪的力道無盡沉墜!
在他的意識快要淡出腦海之際,他模模糊糊分辨出來身邊的兩支笛子。
一支竹笛已經破碎,另一支玉笛森白如骨,他下意識的伸手握住了它,感覺手心裡傳來一股子溫涼,怪異而矛盾的感覺,他隱隱約約記得,這個感覺似曾相識。
具體在哪裡感受過他記不太清了,因爲整個大腦已經漸漸歸於沉寂,最後調出的畫面是某條竹廊上,漆黑闌夜,她握住的某個女孩兒的手……
溫涼如玉,柔弱無骨。
黎銘閉上了眼睛,沒有絕望,亦沒有悲傷。整個人就像是一具空殼一樣,只此沉墜,再無靈魂,再無悲喜。
最後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下面托住了他,但他的眼皮重逾萬斤,他睜不開,也不想睜開了,就這樣沉墜吧!
就像意識那樣,沉墜向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暗裡滿是荒蕪,他逃不開,也不再想逃離。
興許這一切都是錯覺呢……
整個盛大的世界,就只剩下他手心裡那一份矛盾的溫涼……
溫涼如玉,碎碎念念,漸漸拼湊出一張蒼白無力的笑顏,倔強的臉顏上掛着幾行新添的淚痕……
滄海橫流,彈指千年。
時間消融如雪,沉寂亦如雪。
黎銘醒來的時候,是在一片泥濘石灘上。
他睜開空洞的雙眼,無神望眼青空,天空裡此時薄薄的烏色流雲聚散,聚散漂浮與清風纏綿。
黎銘靜靜的躺在石灘上,感受着冰寒的水涌上石灘,不時的沖洗着他單薄的身子,許久也不見他眨眼。
時間久到他的身體開始僵硬,麻木不堪。他恍惚感受着左手手心裡那份矛盾的溫涼,他的手指動了動。隨後整條左臂緩緩擡起,將手中之物湊到眼前。
白色玉笛。
黎銘動作僵硬的坐起身來,他呆呆的看着手裡的玉笛,之前過去的一切猶如碎片,在他昏沉的腦海裡慢慢的嘗試着拼湊成章。
“咳咳……”
旁側裡突兀的傳來幾聲虛弱的咳嗽,黎銘聞聲回過頭,這才發現石灘上除了他居然還有人。
那是一個乾瘦老頭,他蹲坐在黎銘斜後方,背靠在一塊大石頭上。他的手裡捏着旱菸袋,旱菸早已熄滅。
老頭叼着旱菸嘴,佝僂在石頭背後,一言不發。
不知怎麼,黎銘突然就覺得這個老頭子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老頭的腦袋耷拉着,像是在打盹兒。黎銘目光上移,直到看清老頭空缺的眼眶,他終於想起來在哪裡見過他了!
是那個老乞丐!
江小紅頭一日佈施,第二天眼睛就瞎了的那個老乞丐。
黎銘眉頭微皺,那日在街上他被一衆村民唾棄辱罵,只此一別,沒想到還能在這裡再次見到他。
“你醒了,年輕人。”
老頭子慢慢擡起頭,他也不看黎銘的方向,顧自沙啞着嗓子說話。
“嗯。”黎銘面無表情,不可置否,輕聲應答。末了,又恍惚想起什麼,隨即沉聲開口詢問。
“這裡是哪裡?”
黎銘話說出口,又尚覺不妥,畢竟這只是一個盲人,你問他這是什麼地方,似乎有點說不過去。
但老頭似乎並沒有想那麼多,他依舊沙啞着聲音,頭也不回。
“懸棺崖。”
“嗯?”
黎銘聞言,眉頭再皺,他現在纔開始仔細打量起四周的情況來。
他癱坐在一片石灘上,身前是黑沉沉的一片水域,水域四周是懸崖絕壁。崖壁上三三兩兩懸掛着一具具腐朽不堪的棺槨。
黎銘碎片般的記憶慢慢的在腦海裡重組,一點一點,如同風暴般開始席捲。
懸棺……崖……冥水之潮……魍蛟……大殿……琉璃五供……毒潮……甕棺綠焰……謝氏……狂化……破碎……沉墜……黑暗……紅色棺槨……
記憶的風暴瘋狂捲動,一副副畫面如同幻燈片一樣,飛速從黎銘眼前晃過,一個完整的事件線索在他的腦海裡逐漸成形。
最後畫面定格,那具紅色棺槨洞開,一雙明豔的眼睛緩緩亮起,直視他的靈魂。
黎銘的呼吸開始變得沉重,他的腦海現在不止是昏沉,隱隱的開始發出一陣一陣的絞痛。
他咬緊牙關,額頭上漸漸浸出一層細汗,他拼命的想要抓住什麼,他感覺好像還有一些非常重要的環節被忽略了,他現在想要把它們從腦海深處搜索出來。
“夏……妍……夏……夏妍……”
突如其來,一個名字闖入他的腦海,一石激起千層浪,本就風暴席捲的腦海裡,此時更是翻江倒海一片。
他頭痛欲裂,一個執着的信念在支撐着他不要暈倒,不要倒下去。他額頭上的汗珠變得如豆子般大小,匯聚着從他咬緊的腮幫子下方滴落。
“夏妍!”
“夏妍……在哪裡?我要找到她!”
“純陰之體!”
“棺槨裡不是她!”
“難道……”
黎銘猛的擡頭,他的眼睛一瞬間瞪大。
“樑金!”
黎銘再次回過頭看向老頭,有些急促問道:“樑金寨怎麼走?”
“樑金寨?”老頭一怔,他擡起頭用空洞的眼眶看向黎銘的方向。
“年輕人,你知道樑金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