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4節

艾米:塵埃騰飛(63)

送走了袁老師,陳靄邊開車回學校,邊在心裡給滕教授編了個浪漫故事:

話說幾年之前,小韓在C大讀書的時候,與滕教授雙雙墮入情網,但滕媽媽不贊成兒子離婚,而滕教授又是孝子一個,於是滕韓二人就沒結成婚。但兩人乾柴烈火,做下了那事,小韓有了身孕,又不想讓人知道,只好回國生產,生下一個女兒,那就是翔翔。

小韓是個自尊自強的女人,真心愛着滕教授,知道他離不了婚,非常理解,不願意讓他爲難,因此沒把兩人有了孩子的事告訴他,而是自己一人含辛茹苦,養育孩子。

如果滕教授永遠都不知道這事,那就沒故事可言了,總有個什麼契機會讓滕教授發現自己有個女兒,而這個契機就是申辦孔子學院。滕教授爲孔子學院的事去找袁老師,看見了可愛的翔翔,彷彿是一種心靈感應,他特別喜歡翔翔,而翔翔也特別親他。

一來二去的,袁老師終於說出翔翔的出生秘密,滕教授才知道自己跟小韓孕育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於是他一發不可收拾,頻繁回國去探望女兒。

陳靄沒看過多少愛情故事,僅有的一點底子就是幾部瓊瑤電視劇,那裡面好像總有個把私生子,所以在她感覺中,愛情故事跟私生子是密不可分的,愛就要愛出個私生子來,不如此不能稱之爲愛情,像她這樣婚後生女的,就談不上什麼愛情。

她個人感覺自己編的這個故事不比瓊瑤電視劇差,至少把她自己感動得鼻子發酸。她像故事裡那些遲到的女性人物一樣,雖然也愛着男主角,但絕不奪人之愛,而是成人之美。她心中充滿了浩然之氣,決定找滕教授好好談談,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樣,那她就毅然退出,讓滕教授跟小韓終成正果。

可能也不存在什麼退出不退出的問題,既然滕教授的心上人一直都是小韓,那跟她陳靄就沒什麼關係了,根本就沒進去,有什麼需要退出的?自作多情!

她回到學校,給滕教授打了個電話,報告已經將袁老師送走了。

滕教授謝了她,隨後說:“今天下班之後該來我家了吧?”

她馬上忘了“退出”的事,心裡涌起一陣欣喜,好像失業的員工又被老闆叫回去開工一樣,滿口答應:“當然,當然。”

下午下班後,她去了滕家,二話不說,挽起袖子就下廚房。但她感覺廚房很陌生,好像被袁老師重新裝修過一樣,很多東西都不知放哪兒去了,搞得她要油沒油,要鹽沒鹽,心裡十分窩火,不得不先花番功夫讓廚房迴歸自然。

滕教授難得的沒到外面去應酬客人,而是站在廚房陪她說話:“你這幾天怎麼不過來?”

“你沒叫我過來麼。”

“嗨,你還倒打一耙?”

“我怎麼是倒打一耙?你這幾天叫我了嗎?”

“我以前也沒叫你呀—”

“原來你以前也沒叫我?那算我自作多情,我現在就走吧!”她作勢要走,邊說邊解圍裙。

他伸開兩臂擋住她的去路:“好了,好了,算你狠,行不行?”

她一笑,系回圍裙:“你這幾天有人幫你做飯,我過來幹什麼?”

“原來你每次來,都只是來幫我做飯的?”

“那你以爲我是來幹什麼的?”

“哼,我找個做飯的人還不容易?”

“容易你就去找一個囉。”說着又來解圍裙。

他又伸手做阻攔狀:“你的嘴真硬,真想找個什麼辦法—整你一下—”

“你還想整我?我沒整你就是好事了!”

“你還沒整我?”

“我怎麼整你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低聲說:“你都快把我整死了,還不認賬—”

她知道他什麼意思,肯定是說那方面的“整”,因爲他的眼神有點色迷迷的。她有點驕傲,有點自豪,也有點緊張,不知道他會不會上來摟住她,更不知道如果他摟住她,她該怎麼辦。她既希望他不顧一切,衝動一回,讓她知道他有多麼愛她,又希望他穩住陣腳,君子風度,讓她知道他有多麼尊重她。

結果他很君子風度,沒衝上來,她有點失望,開始拷問:“你岳母的飯菜做得比我好吧?”

“我岳母?誰?”

“袁老師。”

“她怎麼是我岳母?”

“她怎麼不是你岳母呢?你跟她女兒生的女兒都是她養着呢!”

“我哪裡有女兒?只有欣欣一個乾女兒。”

“翔翔不是你的女兒?你叫‘飛’,她叫‘翔’,連起來正好是‘飛翔’—”

他笑起來:“呵呵,你是這樣推理的?那所有名字裡帶個‘雲’的都是你的兒子了?人家叫‘雲’,你叫‘靄’,合起來正好是‘雲靄’。”

“纔不是那麼簡單呢,我覺得翔翔的眉眼跟你一摸一樣。”

“越說越玄乎了。你見過翔翔?知道她什麼長相?”

“袁老師給我看了照片。”

“那她有沒有告訴你說翔翔是我的女兒呢?”

“她怎麼會那樣說?也許她根本就不知道翔翔是誰的孩子,就是知道她也不會告訴我這個外人。”

他不說話,光笑。

她問:“你笑什麼笑?”

“我笑你也有吃醋的時候—”

“誰說我在吃醋?只不過有點好奇—”

“只是好奇?那我就不用告訴你什麼了。”

“不告訴我拉倒!”她忍着不追問,但過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到底翔翔是不是你的孩子?”

“怎麼可能是我的孩子呢?我跟小韓什麼事都沒有,到哪裡去找孩子?難道這事也能遙控?”

“你跟小韓什麼事都沒有?那別人怎麼會說你跟小韓—有一手?”

“別人還說我跟你有一手呢,但我們有沒有一手?”

“那翔翔是誰的孩子?”

“我怎麼知道?”

“可是我覺得翔翔眉眼都像你—”

“又來了,又來了。你好好看看我的眉眼,看翔翔到底像不像我。”

她真的盯着他的臉看了一會,說:“現在我手頭沒翔翔的照片,沒辦法對照。不過,如果翔翔不是你的孩子,你怎麼每次去中國都要給她帶禮物呢?”

“我給誰帶禮物,誰就是我的孩子?幸好你家趙亮不這麼想,不然的話,肯定把我揍扁了。我每次回來都給欣欣帶禮物,他是不是該認爲欣欣是我的孩子?”

“那不相同嘛。我懷欣欣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方呢。”

這話說得他傷感起來:“就是啊,如果那時候我在你們A市—生活就不會這麼—糟糕了—”

“爲什麼?”

“那你的丈夫就不是趙亮,而是我了!”

她不禁笑起來:“你這麼有把握?”

“當然啦。我這麼優秀,你沒道理不喜歡我嘛,只怪我—那時不在A市—,搞得現在—這麼難—”

這話一下把她拉到現實的泥坑裡,她的心情也很沉重。沉默了一陣,她低聲問:“你這次回國住在袁老師那裡,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怎麼沒告訴你呢?我不是說了,我沒住飯店,住在朋友家嗎?”

“但你沒說你住在袁老師家。”

“我哪裡知道你會對袁老師感興趣呢?”他笑了笑,自嘲說,“我這一生,雖然外面流傳我有多少多少女人,但正兒八經地說,我還只有過王蘭香一個女人—。按國內現在流行的說法,我算是白活了—“

“爲什麼是白活?”

“你沒聽說過?如果一個男人一生只有一個女人,那就白活了。”

“那要幾個纔不白活?”

“至少五個。”

這個理論很不中聽,她剛想反駁幾句,就聽他說:“陳靄,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她吃了一驚,他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如果他要表達愛情,難道不應該說“我愛你”嗎?如果他說“我愛你”,她會全盤接受,哪怕那意味着她會成爲他的情人,但他直截了當地叫她做他的情人,就讓她難以接受。她沉着臉問:“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從國內學來的?”

他不承認:“這怎麼是從國內學來的呢?”

“你剛剛說過國內的流行說法—什麼找五個情人—纔不白活—”

“那是國內的說法,我又不是國內的—”

“那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是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了。你—現在不能跟趙亮離婚—今後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他離掉,但我—是真的—喜歡你,這樣—熬着—很痛苦—很難受—”

她揪字眼:“你說過,喜歡就是like(喜歡)—”

“但我今天的意思不僅僅是like,我說的是love(愛)—”他自嘲說,“見鬼了,怎麼我也不敢把這個字說出口了呢?”

“那是因爲你不—love—”

“剛好相反,我—。陳靄,我—說不好—他們也快來吃飯了—這樣吧—我—待會用email(電子郵件)寫給你—”

那天她做飯吃飯都不安心,回到家就不斷查email,一直查到半夜了,纔看見滕教授發來一封email,是用英語寫的,她纔看到Honey(親愛的)這個稱呼,心就狂跳起來,差點暈過去,完全看不見後面是些什麼單詞。

等她稍稍平靜一些,她纔敢看後面那些句子,覺得每一句都像蜜糖一樣甜,他說他自從看見她,就愛上了她,她聰明,漂亮,性感,溫柔,勤勞,一個男人所能夢想的,她都具備。他知道這份愛很難實現,但他也無法捨棄。他多次下決心,要像一個哥哥一樣,照顧她和她的家庭,陪着她走完人生路。但他是個正當年的男人,血還沒冷掉,他剋制不住地想擁抱她,吻她,跟她融爲一體。他已經受了幾年的煎熬,再這樣下去,他會瘋掉的。

最後他熱切地寫道:親愛的,讓我們一起燃燒吧!既然你跟丈夫之間沒有愛情,你又不能離婚,那我們就做情人吧!

這可是陳靄今生今世收到的第一封情書,而且是用英語寫的,真是浪漫得沒治了。她看信看得心兒亂跳,連下面都起了反應,好像滕教授已經伸出手抱住了她一樣。她能感到他結實的肌肉緊貼她的那種快感,還有他的胳膊,強壯有力,箍得緊緊的,一種令人窒息的愉悅。她不敢想象,如果他伸出手來撫摸她的乳房,她會不會喜暈過去,還有那最關鍵的部分,連想想都快昏迷了,如果真做起來,不知道她這條小命還保不保得住。

但她心裡總有個疙瘩,因爲他只說了跟她做情人,而沒說要跟她白頭到老。雖然在目前的狀況下,他娶她不是那麼現實,但至少要有這個願望吧?如果連這個願望都沒有,就是做個情人,那不成了露水姻緣了嗎?他當她陳靄是什麼人?

如果他今天不由分說就摟住她,把那事做了,她肯定不會怪他,反而會覺得他愛她。但他在那種孤男寡女獨處一室的時候沒動手,卻像這樣寫封email過來,就讓她有點手足無措,難道她能先回封email說“OK(行),你要我做你的情人,我同意”,然後開車跑到他那裡去,對他說“我來了,來做你的情人了”?

她越想越糊塗,越想越覺得他是受了國內“情人大氣候”的影響,也想找幾個情人要要面子。他已經說了,男人一生要有五個女人才沒白活,而他現在還沒達標,只有過王蘭香一個女人,就算加上小韓,也才兩個,所以他要積極發展情人,力爭不白活。她不知道她算他的第幾個女人,如果是第三個,那他還差兩個,他還不會停歇,還會繼續發展情人。

她不想當他的五分之一,但她又害怕當他的五分之零,她想當他的五分之五,但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至少王蘭香已經啃去了他的五分之一。

她很後悔,早知道是這樣,就不該跟他說那些放肆的話,不說,他可能就不會往這方面想,就不會這麼衝動;不說,他也不會以爲她是一個隨便的女人,可以拿來做情人;不說,就能把他們之間朦朧而純潔的關係保持下去,直到她跟趙亮離婚,然後名正言順地做夫妻。

但現在他提出來了,她就得表態,而她不知道該怎麼表態,因爲她是既不願意做他的情人,又不想失去他的感情,真叫她爲難。

她想寫個回信,但左寫右寫,都覺得不合適,答應也不行,拒絕也不行,她寫了又改,改了又寫,一會答應,一會拒絕,答應是有條件的答應,拒絕是有保留的拒絕,結果把自己都搞糊塗了,一直寫到凌晨兩點,還沒寫成一封信。

她正在那裡垂死掙扎,忽聽趙亮在身後問:“這麼晚了,你還不睡,在幹什麼?”

艾米:塵埃騰飛(64)

陳靄差點嚇掉了魂,慌忙關掉email(電子郵件),支吾說:“沒—沒幹什麼—看點—資料—”

“什麼寶貝資料,看到我來就關掉了?”

她故作輕鬆地一笑:“哪裡是什麼寶貝資料?看累了,想睡覺了—”

趙亮狐疑地看了一會電腦,沒說什麼,走到洗手間去撒尿,她急忙把電腦上所有窗口都關了,還把電腦也關了,幾步跑到牀上躺下。

趙亮從洗手間回來,問:“你洗澡了?”

“啊?還—還沒有—”

趙亮譏誚地說:“你不是說這裡的人天天都洗澡的嗎?原來你也不是‘這裡人’?”

“我—早上洗過了—”

“又是學的美國人那套?”趙亮命令道,“去,去洗澡,洗乾淨了我們好打炮,好幾天沒打了—”

她又羞又氣,但不像剛纔那麼害怕了,因爲從趙亮的口氣來推測,他應該沒發現滕教授的情書。她起身去了浴室,關在裡面拖拖拉拉地洗澡,想把趙亮給洗睡着,因爲她今天絕對無法忍受趙亮的折騰,但如果她拒絕,又怕引起他的懷疑,萬一他跟剛纔一幕聯繫起來,說不定會猜出事情真相。

她至少洗了半個小時,洗得蓮蓬頭裡噴出來的都是冷水了,纔不得不關了水,擦乾身子,穿上睡衣,磨磨蹭蹭地回到臥室。但趙亮竟然還沒睡着,見她進來就要拉她“打炮”,她抵死不從,彷彿一從就對不起滕教授一樣。

趙亮惱怒地問:“你怎麼回事?”

“沒什麼事,就是不想—做。”

“你不想打炮,那你結什麼婚呢?”

她覺得這個問題簡直是荒唐透頂,完全是對她的極端侮辱,不由得放膽說了一句:“我承認結錯了還不行?”

她以爲這句話會引發一場離婚大戰,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趙亮只瞪眼看了她一陣,從牙縫裡迸出一句“有病!”,就躺下睡了,但特意躺得遠遠的,而且把背朝着她。

她知道按照“趙式兵法”頭一條,趙亮會有幾天不跟她說話。如果是以前,她遇到這樣的情況,肯定嚇怕了,又要主動去求和。但現在她無所謂了,你不跟我說話?正好,我還不想跟你說話呢,你有本事就硬到底,別中途又來叫我替你做作業。

但她不敢起牀去寫email,怕引起趙亮懷疑,只好躺在牀上打腹稿,準備明天一早到lab(實驗室)去寫,寫了就發出去,免得滕教授着急。但她剛打了一會腹稿,就睡着了,夢裡一直在跟滕教授脣槍舌戰,辯論他究竟是不是因爲想要面子才提出做情人的。

然後趙亮出現了,打扮得像《水滸》裡的李逵一樣,一隻手裡提着一顆人頭,另一隻手裡提着一把血淋淋的板斧,怒氣衝衝地對着她喊:“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你讓我戴綠帽子?我要你的命!”

她嚇醒過來,醒前的那一刻,她切切實實體驗了一把臨死前的恐懼,那是一種無法描繪的恐懼,讓她一顆心狂跳不止,最少狂跳了十分鐘才恢復正常。

看來這偷情的事,還真不是人乾的活,她什麼都沒做下呢,就已經把自己嚇得半死,要真的做下了,還不天天提心吊膽過日子?那麼人們到底是爲了什麼要偷情?就爲了那一時的歡娛?如果成天提心吊膽,哪裡還有什麼歡娛可言?

她決定明天寫信時就告訴滕教授,我不能做你的情人,請你原諒。如果滕教授受到拒絕,還願意等着她,那就是真愛她了;如果他不願意再等,那也沒辦法,只能說他本來就不屬於她。

第二天,她早早地就去了lab,第一件事就是打開email,準備給滕教授回信。但她剛一打開信箱,就發現滕教授又寫來了兩封信,一封的寄出時間是凌晨三點左右,另一封是凌晨六點前後。她心裡一股暖流涌動,看來他真的陷入情網了,昨晚一夜沒睡,就守在電腦前等她的回信,沒等到的時候就一封一封寫給她。

她好心疼他,馬上就改變了主意,幹嘛不做情人?青春苦短,光陰似箭,他們都是三四十的人了,再七等八等的,就等成老頭老太,只能手牽手去看夕陽了。做情人就做情人,有什麼好怕的?世界上這麼多做情人的,也沒見誰是嚇死的。昨天因爲是第一次,所以有幾分害怕,以後經歷多了就不怕了,況且昨天也沒出什麼事,就那麼兩句話就把趙亮糊弄過去了,說明偷情不難,她應該也能偷得好。

她壓抑着激動的心情,點開一封滕教授的信,發現只有幾句,大意是:把我上封信delete(刪掉)了吧。真像你說的那樣,我最近經常回國,受了些不好的影響,瞎寫一通,很不負責,這樣不好,請你原諒。

她急忙點開第二封,看滕教授是不是像她一樣,分分鐘都在改變主意,但第二封還是這個意思,不過寫得長一些,全都是抱歉,左抱歉,右抱歉,三番五次地請她原諒,最後還請她忘掉他今天說過的話。

她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怎麼會是這樣?昨晚她想了半夜,都是想的如何拒絕才不會傷害他,如何才能既不做情人,又不失去他的感情。結果他卻先發制人,還沒等她回答,就把話收回去了。是不是他久等回信不來,以爲她不愛他,所以變了卦了?還是他本來就是開個玩笑的?

她對着屏幕發了很長時間的呆,才寫了個回信:“知道你是瞎寫的,早就delete了,免得別人看見起誤會。”

下午她到滕教授家去做飯,還存着一線希望,以爲他看見了她的真人,會遏制不住地上來摟住她。但他根本就沒在家,她做飯做了一半了,他纔打電話來,說今天在外面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叫她不用給他留菜,也不用等他。

她傷心極了,邊做飯邊流淚,紙巾都用掉了半盒,鼻子也揪得紅紅的。到了吃飯時間,她不得不擦乾眼淚,用冷水洗把臉,打起精神,裝作沒事人似的,招呼老少三人吃飯。

自那以後,滕教授就開始疏遠她,總是忙忙碌碌,今天有應酬,在外面吃飯;明天要開會,吃飯不用等他;後天跑中國,更是不回來吃飯,把個爺爺全都丟給她照顧,搞得她跟同事朋友出去吃飯都得把爺爺帶着,或者慌慌張張跑回來爲爺爺做飯,完全成了滕家的老媽子。

更有甚者,有一次滕教授竟然厚顏無恥地叫她給他介紹女朋友:“我記得你說過,你認識你們A市地產業的那個女大款,是姓毛吧?”

“你說毛玲?是認識,她父親腦溢血,是我診治的。但她父親死後,我們就沒接觸過了。怎麼啦?”

“能不能介紹我跟她認識?”

“像介紹—男女朋友那樣?”

“那不成了做媒了?我只是想認識她—”

“爲什麼?”

“爲孔子學院拉點贊助—”

她不解:“你不是說國家漢辦已經批准成立孔子學院了嗎?”

“是批准了。”

“既然漢辦批准了,不是會給孔子學院撥經費嗎?”

“是會撥,但是光憑漢辦撥的那點錢,能幹個什麼?”

“你不是說C大不向孔子學院收辦學費用嗎?”

滕教授呵呵笑起來:“你不用老是提醒我說過什麼,我說過的話我都記得—。孔子學院是隸屬於C大的,開班賺的錢都歸C大得,孔子學院自己是沒什麼渠道賺錢的。我贊助拉得多一些,孔子學院的經費就多一些,教職工的福利就好一些,教學用品就可以多買一些,廣告可以做得響一些,孔子學院也就辦得好一些—”

她知道孔子學院對他來說很重要,他這段時間幾乎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一派“不辦就不辦,要辦就要辦到最好”的架勢,她不好意思打擊他的積極性,只好通過原單位的一個熟人,跟毛玲重新接上了頭。

她本來以爲這事只要意思到了就行了,並沒想過毛玲這個還算年輕漂亮的富婆會願意跟她介紹的人來往,哪知道,真是無意插柳柳成蔭,毛玲一聽滕教授的情況,就一口答應跟滕教授見面,還要了滕教授的電子郵件信箱地址,人沒見面,電子郵件已率先發過來了。

滕教授很開心:“呵呵,我們的陳大夫真是神通廣大,連A市地產界這麼有名的毛小姐都能調動—”

“哪裡是我神通廣大?人家是聽說了你的大名才這麼急切的—”

滕教授照例不謙虛:“那倒也是,我這樣的鑽石王老五,她上哪兒去找?”

她酸溜溜地說:“你這到底是爲了拉贊助,還是爲了—找—女朋友?”

“當然是拉贊助—”

“我看你也不光是爲了拉贊助吧?到時候一看人家長得不錯,還不就—”

“她長得不錯?這我還不知道呢,聽說她非常lowprofile(低調),從來不讓人拍到她的照片,自己也不把照片post(貼)到網上,聯繫方式也很保密,不然就不會麻煩你牽線了—”

滕毛二人之間的關係,很快就發展到甩開陳靄的地步了,現在他們已經通了電郵,什麼話都可以在電郵裡說,根本不需要她這個介紹人,把她後悔得!恨不得攛掇毛玲別理滕教授,因爲她知道,要想攛掇滕教授別理毛玲,是不太可能的,因爲他想拉贊助。

她感覺自從籌辦孔子學院以來,滕教授好像鑽進錢眼裡去了,在D市的時候,也是今天拜會這個大款,明天拜會那個大款,恨不得把D市凡是有點錢的人都拉進孔子學院的董事會裡來。

D市有個姓楊的富翁,長得無比猥瑣,人又矮,臉又皺,佝僂着腰,一副不伸展的樣子。但這個姓楊的掌握着D市所有中餐館的貨源,聽說凡是跟姓楊的過不去的餐館老闆,最後都被整得倒閉破產。就是這麼個猥瑣不堪的小個子男人,開的卻是昂貴的跑車,住的是豪華的宮殿,手裡挽的是D市最漂亮的女人,家裡還養着一個百依百順的老婆。

滕教授知道這個姓楊的底細,但爲了拉贊助,也把姓楊的拉進了孔子學院董事會,如果不是姓楊的只念了個小學,連幾句日常英語都說不清楚,滕教授還會讓姓楊的當董事長。

這讓陳靄很不舒服,本來孔子學院的事跟她沒關,但這反映出滕教授爲人處事的作風,怎麼可以這麼鑽進錢眼裡呢?她覺得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就是從申辦孔子學院開始,他就一天一天變了。她恨不得他別辦這個孔子學院,也別給EMBA講什麼課了,免得老需要回中國去,那裡就像一個黑色染缸,什麼樣的人都染黑了。

她把這個擔心說給他聽,他笑嘻嘻地說:“沒有你想的這麼嚴重,我回國受到的唯一污染就是開始喝酒了,其他四毒我全都沒沾,不抽菸,不嫖妓,不賭博,不吸毒,仍然是個好男人。”

“你學會喝酒了?五毒中佔了一毒了?”

“我學喝酒是爲了保護自己,國內的事,經常都是在飯桌上談成的,如果我不會喝酒,肯定被人灌醉了,劫財劫色。”

“你—難道非得辦這個孔子學院不可?”

“我沒家沒業,如果不辦孔子學院,我每天也就是教教課,很沒意思的。”

“那給EMBA上課呢?”

“給EMBA上課,主要是賺點錢。我每個月要付這麼多贍養費,還要負擔今後兒子上大學的費用,我還想給我的honey(心上人)買房子,買鑽石婚戒,買名車,不賺點錢怎麼行?”

“你的honey?誰?”

“你說是誰就是誰。”

“毛玲?她是地產界的百萬富婆,你找了她,還愁沒房子住?還需要你賺錢給她買房子?”

“她的資產可不止百萬,如果只百萬,現在就算不上富婆了,百萬人民幣,也就一二十萬美元,那算什麼?”

她聽他那口氣,好像他也有一二十萬美元堆在家裡一樣。她問:“既然她有那麼多錢,你還給EMBA講什麼課呢?難道她不捨得給錢你用?”

“她再多錢,也是她的,我用她的錢,有什麼意思?再說,她現在是有成千上萬的錢,但如果她被雙規了呢?可以一夜之間變成窮光蛋。中國的大款,你還不知道嗎?十之八九跟當官的勾結,跟黑道勾結,行賄受賄,違法亂紀,遲早進去—”

“進哪去?”

“當然是進局子裡去—”

“那你還跟她—在一起?不怕進局子?”

“我又沒參與她的行賄受賄違法亂紀,我進什麼局子?”滕教授讚賞地說,“毛玲很有智慧,這在富婆中很少見,一般的富婆,都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們富有,恨不得把財富穿在身上,掛在脖子上,讓人人都看見。但毛玲不同,她行事低調,財不露白,一般人都不知道她是富婆,這樣就不會引起人家的嫉妒,可以少掉許多災難。她還懂得未雨綢繆,雖然她現在正處在事業鼎盛期,但她卻在暗中謀求出國,像她這樣懂得見好就收、激流勇退的女人,我還沒見過—”

她恍然大悟:“她是不是想跟你結婚,然後到美國來定居?”

“呵呵,你也不錯,一猜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