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抿脣不語,梅子歪着腦袋打量。
“七小姐,你要去嗎?怎樣回虞姑姑的話?”
夏初七回神,心中暗暗一嘆。
“去,怎麼不去?”
梅子登時興奮了,小圓臉上全是笑意,語速也快了不少,“太好了,我跟你去吧?我有許久都沒有見過月毓姐姐了。怪想她的,也不知她在那裡過得怎樣,去了柔儀殿,剛好可以與她見面敘敘話。”
夏初七瞥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拂了拂被頭,淺淺一笑,“行,去讓晴嵐進來,替我梳妝。你去庫房裡挑一些布匹衣料,還有什麼如皋董糖,雪裡紅茶,一樣來一點,見了貢妃娘娘,好歹也得表示一點心意嘛。”
“好嘞。”
梅子眨巴眨巴眼,噔噔跑了出去。
夏初七撐着身子坐在了梳妝檯前。
看着銅鏡裡的臉,她斂住笑容,面色慢慢沉下。
今日的事,會不會有貓膩?
剛好夏問秋把趙綿澤找過去了,貢妃的人就趕巧來了。而且這夏問秋“腹痛難忍”,只怕趙綿澤一時半會很難脫身。在夏問秋想來,如今這宮裡頭,除了趙綿澤她就沒有可倚仗的人了?
可貢妃與夏問秋,能扯到一塊嗎?
她不願意把這樣的事情隨便嫁接到貢妃的頭上,因爲那是趙十九的生母。但如果此事不是巧合,東宮與柔儀殿竟然能扯上關係,恐怕與那個向來看她不順眼的老對手月大姐脫不了干係。
看來她算來算去,卻是漏算了一環。
那個從來沒有被她當成敵人來對付的貢妃娘娘,卻成了第一個按捺不住向她出手的人。且她有老皇帝倚仗,只怕是……
“草兒。”
一聲輕喚,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回頭看去,見是傻子和晴嵐進來了。後來還跟着一個嘟着嘴不高興的梅子。
“你咋來了?”
傻子看着她,搔了搔頭,眉頭耷拉下,“哦,我在外間走路,看到晴嵐姐姐了,她說有如皋董糖吃,我纔來的。草兒,你不要生我氣了。”
入了東宮之後,爲免節外生枝,夏初七不許傻子沒事就來楚茨殿,可他總是管不住自己的腿。迫於無奈,她只得再三囑咐他,若是他常來,旁人就會說她的閒話,她就活不成了,她要是死了,往後他就見不到她了。
這一唬,卻是有效。
可再有效,還是備不住傻子找理由。
夏初七聞言輕笑,朝他招了招手。
“過來,這邊坐。”
見她沒有生氣,傻子高興了,嘴裡嘿嘿笑着,伸手撓了撓胯部,便大步走了過來,坐在邊上眼巴巴的看她,看得起勁了,還拿手去捅她的臉。
“草兒,你長得真好看。”
夏初七偏開頭,又好氣又好笑。
看來兩年的東宮生活,他也沒有學會什麼禮儀,什麼大道理。大概平素也無人要求他,他最是自在。整個皇城裡,誰都知道,皇長孫是最爲閒散的閒散皇孫。
晴嵐在爲她梳妝,梅子在邊上打包,夏初七打了個哈欠,看傻子一眨不眨看着自己發呆,笑了一聲,對梅子說,“一會把那如皋董糖給皇長孫包一些回去。”
梅子癟了癟嘴,卻是不懼傻子的身份,“就知道吃,七小姐你是不知。這幾日,他每日都有過來尋吃的。哎,做什麼皇孫啦?不知道的人,還以爲他是個奴才。”
“梅子!”晴嵐瞪她一眼。
梅子衝傻子吐了吐舌頭。
“我沒瞎說,你問他是不是?”
傻子與她早在清崗縣便熟識了,雖說許久不見,但在傻子生命中扮演過照顧角色的人不多,與她倒也未生疏。尤其這幾日他來找夏初七,梅子總與他做對,他大多時候都不還嘴,這會子更是不會計較,只是孩子氣地回頭朝她“哼”一聲,做一個鬼臉,就不再理會她了。
“怎麼跟小孩兒似的?”
夏初七笑着搖了搖頭。
梅子嘴上雖那麼說,但很快就包好了糖,遞給了傻子,自己去庫房挑布料了。傻子朝她的背影吐了個舌頭,手裡來回地捻着糖玩耍,卻不吃。
“草兒……”
“咋了?”夏初七問。
緊挨着夏初七,傻子皺了皺眉頭,就像手裡的糖包燙手似的,突然一把將它塞在了梳妝檯上,咕噥了一聲。
“我還是不拿了。”
夏初七微笑,“爲什麼,你不是喜歡吃?”
傻子像個做錯字的孩子,垂了垂腦袋,又使勁兒搖了搖,“我不拿回去,我便可以每日過來吃一顆,這樣我便可以每日過來看你一回。”
聽得他這樣憨傻的稚氣話,夏初七微微一怔,看着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過了這樣久,但她仍是清楚的記得自己剛穿到大晏這個陌生的地方時,傻子對她的照顧。一塊不起眼的鍋巴,一個硬得硌牙的黑麪饅饅,一塊肥膩膩的肉,都是他最樸實的情義。在那個食物極度缺乏的地方,傻子是待她最好的人。
如今,她或許變了,而傻子卻沒有變。他還是那樣單純善良,似乎活在過去,活在他自己的日子裡。
“草兒……?”
傻子見她不說話,張嘴喊了一聲,似是以爲自己做錯了事,說錯了話,又小心翼翼的瞥着她,把糖包一點點挪到面前,收了回來,“那我…還是拿回去吧,你也不樂意看我。”
“又說傻話!我正是爲了你考慮,才讓你少來。”夏初七望着他懵懂的樣子,知他聽不懂,終是嘆口聲,撫了撫他的肩膀,換了話題。
“傻子,我有事請你幫忙。”
傻子驚詫地“啊”一聲,不敢相信地瞪大了雙眼,重重點頭,眉飛色舞的樣子極是喜歡。
“你說,你快說。”
夏初七道:“我有一些清明花的種子,準備把它種在院子裡。我算過了,今日天氣正好,最適合翻土下種。但是等下我梳好了頭呢,就要去柔儀殿貢妃娘娘那裡,時間來不及了。”
“這個好,這個好。”
聽說是翻土,傻子就像總算找到了自己的價值一般,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眼睛鐙亮,“草兒,你只管自去,我去翻土……”
夏初七看他開心,也輕笑,“可我想親自下種呢?而且,這個清明花啊最是講究,翻了土就要很快種下去。這樣才容易發芽,長勢纔好。”
傻子犯愁了,眉頭抽起。
“那可怎麼辦?”
夏初七笑望着他,“不要急,可有一個時辰差誤。不如這樣,若是我走了一個時辰還沒有回來……”
傻子拍了拍手,眼睛一亮,“我明白了,一個時辰你未回來,我便去柔儀殿找你。柔儀殿是在哪裡?哦,小程子會告訴我。我去找你,帶你回來種清明花。”
看他開心得像個孩子,夏初七心裡一酸。
“你來找我可不行,你得去澤院秋,找皇太孫。”
傻子一愣,“二弟?”
夏初七聽見他的稱謂,也愣住。
稍停,她笑,“是,你二弟。”
傻子原本高興的臉,突然耷拉了下來,斜着眼睛瞄他,一臉委屈地咕噥,“爲何要找二弟來接你?我也可以的,我可以找到柔儀殿。”
夏初七沒有法子與他解釋清楚,只輕笑道:“因爲你要在楚茨殿爲我翻土,爲我守着種子啊?若是你也走了,種子被大黑偷吃了,可怎麼辦?”
傻子人單純,情緒來得快,去得快。
“哦……一個時辰,我翻土。”蹙着眉頭自言自語了一句,傻子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停瞄着她的肩胛處受傷的地方,神色似有不安,“可是草兒,你這般出門去,要是再遇到壞人殺你怎麼辦?我不想你死……”
這些日子夏初七沒少聽各種安慰的話,但這一句“我不想你死”,還是讓她鼻子泛酸,說不出來的難過。但她的難過只能在心裡,不能表現在臉上。抿着脣笑了笑,她伸手捏了捏傻子的手。
“傻瓜,我不會死的。你趕緊去院子準備吧?一個時辰後,我會差人來喚你的。”
輕“哦”一聲,傻子還是不放心。
“可是你的傷……”
夏初七見他如此,搖了搖頭,又道,“我沒事的,不過你得記好啊,去了澤秋院,若是有人攔你,你不必理會他,你是大晏的皇長孫,誰攔你都不好使,懂不懂?”
“哦,懂,他們不敢惹我。”
“對。你告訴皇太孫,若是錯過時辰,清明花可就種不活了。”
“哦,我明白了。”
“你去吧,我等下讓人把種子拿來。”
“哦那好吧,那我去了,你最好快點回來,免得我找人叫你,我不喜去澤秋院……”
“呵,知道了。”
傻子心智不高,但是喜歡爲她做事,高興起來,更是說走就走,也不與她打招呼,出去領了一直侍立在門口的小太監程子,就興高采烈的去了。
晴嵐扶了她起來,爲她披了件刺繡斗篷,面有憂色,“這樣大的事,他去做會不會不妥?我們可以讓別人去通知皇太孫。”
夏初七看着她,輕輕一笑,“你以爲澤秋院……旁人進得去嗎?”
晴嵐微微一愕,“你是說?”
“若真是夏問秋想害我,一定不會輕易讓人闖進去見到趙綿澤。傻子的身份特殊,不僅皇帝寵他,就連趙綿澤也不敢輕易得罪他,而且,他是一個認死理的人,誰勸他都不好使。”
“那你何不乾脆,直接帶皇長孫去柔儀殿?”
“那樣成何體統?”夏初七笑了笑,挽了晴嵐的手,往外走,“再說了,我正愁找不到機會,讓這天家最尊貴的祖孫倆扛上呢?若不心生芥蒂,如何各個擊破?”
“哎!”
晴嵐看着她,重重一嘆。
“七小姐,興許只是你過慮了。貢妃是爺的母妃,找你去未必有什麼壞事,或許只是敘一敘,說說爺的事,也未可知?”
“如此當然更好。我也不願與她撕破臉。”
可她不能賭,不能心存僥倖。
在這四面楚歌的皇城裡,她必須一邊走,一邊算。
……
……
柔儀殿是她第一次來。
入得殿門的時候,嗅着微風裡夾雜着的蘭桂香氣,她稍稍有些緊張。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緊張。不爲旁的,只因那人是趙十九的親孃,是她肚子裡小十九的親奶奶。
下了肩輦,晴嵐來扶她。
“小心些。”
她輕“嗯”一聲,微微低頭走路。
可沒幾步,視線裡,便出現了一幅流雲般的裙裾。
“七小姐來了。”
出聲的人,柔和端莊,極是熟悉。
夏初七的視線從她的裙裾慢慢地挪到她略帶嘲意的臉上,脣角一勾,緩緩的露出一抹燦爛極致的笑容來。
“月大姐,好久不見。”
月毓微擡着下巴,便不迴應她,只點點頭,又轉頭看向晴崗和一直愉快地衝她擠眼睛的梅子,態度冷漠地道:“貢妃娘娘有交代,今日只見七小姐一人,其餘閒雜人等,皆在殿外候着,有茶水招呼。”
“月毓姐姐……”
梅子的性子急,不等夏初七開口,便接過話去,大抵她往常與月毓太過熟稔了,話音未落便自然而然地去拉她的袖子。
“七小姐身子不好,少不得有人在旁侍候……”
月毓眉梢微動,輕輕甩開手,不鹹不淡的堵了回來,“姑娘還是外頭候着吧,貢妃娘娘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梅子喉嚨一噎,僵在了當場。
她記得在晉王府時,月毓對府中上上下下的人,每一個都和顏悅色,幾乎沒有人不誇她有當家主母的風範,最是配得上爺了。梅子雖也喜歡十九爺,但也是極喜歡她,極崇拜她。可如今,是因爲爺不在了,她覺得沒必要再向別人示好了嗎?她怎麼突然變了?一樣的端莊美麗,一樣的溫和有禮,但眼神裡卻滿是冷漠,就像根本不認識的陌生人。
“月毓姐姐?”
www. тt kΛn. ¢O 梅子喃喃一聲,有掙扎,有懷疑。但月毓一句話都沒有與她說,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施施然轉身,側到了邊上。
“七小姐請吧?”
“月毓姐姐,你怎的了?”梅子似是還不死心。
夏初七擡手阻止了她,輕輕一笑,朝晴嵐看了一眼,彎了彎脣角,“月姑姑說得對,貢妃娘娘金貴之身,又恰逢身子不適,確實不便這麼多人打擾。你兩個在外頭等我便是,我很快就來。”
一聲月姑姑,噎得月毓面色微沉。
她看向夏初七,夏初七也看着她。
兩個人目光交匯片刻,月毓擡步往前。
夏初七跟在她後面,一前一後往裡走。
入殿的路並不遠,卻顯得有些漫長。
這感覺,好像初入晉王府時,卻又完全不一樣。
一場浩劫過去,似乎每個人的命運,都發生了轉折。
人還是那個人,人卻又不再是那個人。
殿內,薰香嫋嫋。
貢妃坐在花香木梨子上,並未臥榻。
她人未動,卻似有花香拂來。未着釵環,一襲柔軟輕薄的碧霞羅宮裙,逶迤於地。雖已年愈四十,卻依舊美得令人心顫,那眉梢眼底的風情,不若少女的青澀,而是一種成熟婦人的嫵媚,看一眼,眼前如有一簇牡丹在綻放,實在雍容華貴之至。
夏初七沒有更多的詞可以形容這個寵冠後宮的女人,只知自己如今站在這裡,與她並未民間的“婆媳”,該有的禮節一樣不能少。
微微一笑,她曲膝福身。
“貢妃娘娘金安。”
貢妃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沉吟不語。月毓卻低哼一聲,“七小姐好大的臉面,見了娘娘,不全大禮,就想這般敷衍過去?”
夏初七早有準備,並不意外她的發難,沒有瞥她,她只是看向一言不發的貢妃,扶了扶肩膀上的傷口,微微頷首,看上去恭敬,態度卻是不卑不亢。
“望娘娘恕罪,民女回京前昔,曾受奸人所傷,如今傷口未愈,實在是不便行跪拜大禮……”
“放肆!”月毓低喝,“在娘娘面前,還敢信口雌黃。你傷在肩下,但跪用膝,叩用頭,如何就使不得了?你分明就是得了皇太孫的好,恃寵而驕,沒把娘娘看在眼裡。”
夏初七側過臉,看着月毓,輕蔑一笑,“得了娘娘的‘好’,恃寵而驕的人,正是月大姐你吧?”
“跪下!”貢妃突地冷笑。
清脆的聲音,如珠落盤,一點也不像四十多歲的婦人,聽得夏初七耳朵有些癢,再一次覺得這個聲音極是熟悉。可這會子來不及多想,只看眼前,非常清楚這兩個女人在唱雙簧,上來就是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實說,她不喜歡下跪。
可因爲她是貢妃,是長輩,是趙十九她娘,是她肚子裡小十九的親奶奶,她跪一跪她也無妨。
抿着嘴脣,她按着傷口,緩緩跪下。
“民女向貢妃娘娘請安。”
貢妃美眸生刺,抿着脣一語不發。居高臨下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轉頭望向月毓,輕輕擡了擡下巴。月毓向她點點頭,出了外間,很快又回來了。她的手裡端了一個托盤,托盤裡熱氣騰騰。
站到夏初七的邊上,她輕聲道,“爺雖不在了,但你到底做過爺的女人,如今你要改嫁,於情於理,也該給娘娘奉茶。”
奉茶?她只聽說入門要奉茶,沒想到這樣也要奉茶?夏初七看了看那托盤裡的熱氣,脣角一掀。
“應該的。”
說罷她緩緩起身,摸了摸那茶盞,觸手滾燙,不由涼涼一笑。覺得這後宮裡的女人們,總喜歡找這些法子整人,實在可笑之極。沒有多說,她端起那一杯滾燙的熱茶,再次在貢妃的面前跪地。
“娘娘請喝茶。”
與她猜測的一樣,貢妃並不伸手,只是懶懶坐着,任由她雙手端着那一碗燙手的茶盞跪在地上。即不動聲色,也不說話,目光仍是定在她的身上。
四周寂靜。
時間過得極慢。
就在夏初七覺得手快要燙得麻木了的時候,貢妃終是慢慢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冷冷盯住她,倏地端起那一茶盞來,揭開,傾倒……水流慢慢地從夏初七的頭頂流下,滾入了她的脖子。
有些燙,卻不至於燙傷。
這貢妃也許沒想象中的心狠。
夏初七笑了,擡起頭來,卻見她款款轉身,將茶盞輕輕放在月毓手裡的托盤上。
“沒人教過你規矩嗎?給長輩敬茶都不會,枉自出身魏國公府。月毓,讓她重來。”
“是,娘娘。”
月毓在貢妃面前,態度極是恭謙,可那臉色在轉過來對着夏初七的時候,立馬就變成一塊冰。再一次將托盤伸到夏初七的面前時,她輕輕掠脣,略帶嘲諷地笑。
“在晉王府時,我記得教過你規矩的,難道你這麼快就都忘了?還是那時,你只一心勾引爺去了,竟是半分都沒有記在心上?虧得爺寵你如珠如寶,楚七,你爲何如此忘恩負義?”
夏初七擡頭看她。
她的眼中,是一抹惡毒的光芒。
“月大姐,你終是不必遮遮掩掩的裝好人了,這樣好,早該如此。我爲娘娘敬茶是應當的,娘娘怎樣說我,我都無所謂,因爲他是爺的親孃。至於你?你沒有資格。而我與爺之間的事情,更是輪不到你來置疑。”
說罷,夏初七莞爾一笑,抹了一把頭上的茶漬,保持着姿勢,再次接過茶水來,看了一下貢妃皺着的眉頭,慢慢將茶盞舉過頭頂,低眉順目。
“請貢妃娘娘喝茶。”
滾燙的水,烙得她指尖生痛。
但她的面上卻沒有情緒。
比這更痛苦的時刻,她都經歷過了,肉體的疼痛,又算得了什麼?殿內死一般寂靜。過了一會兒,貢妃起身,又一次將茶盞裡的水從她的頭頂傾倒而下。她仍然什麼也沒有說,只覺看着她,看着眼前的兩個女人,視線被水漬浸得有些模糊。
第三次。
第四次。
到第十次時,貢妃看見她渾身溼透,但還是隻抿着嘴巴倔強地看着自己默默忍耐,並不像月毓說的那般,性子跋扈,一定會受不住與她頂撞,她眉梢微擡,有些不耐煩了。
“啪!”一聲。
她揚手一個巴掌,重重毆在夏初七的臉上。
託在手上的熱茶瞬間倒了下來,濺了夏初七一臉的茶水。
茶蓋掉在了地上,“砰砰”作響。
貢妃的聲音,比這還要尖銳,“小賤人,我懶得再與你做戲。不瞞你,今日本宮叫你過來,就沒有想過要放過你,想嫁給趙綿澤,想入宮做皇貴妃,做你的春秋大夢!”
簡單、粗暴、直接……
這才應是貢妃的性格。
說來,她與趙梓月何其相似?
這麼看來,茶水戲耍的戲份,並非她的本意了?
怪不得她會被人發現私藏前朝皇帝的畫像,怪不得她兒子能被張皇后帶去撫養,怪不得她的小兒子一出生就死了,怪不得趙十九忍耐這些年都不敢認她……就她這種性子,能在大晏後宮生存下來,還榮寵不衰數十年,如果不是一個BUG的存在,那就只能說,洪泰帝對她是真愛。
可正是這樣的貢妃,讓她怎能與她爲謀,怎能告訴她那些隱晦的事情?又怎麼能告訴她,她的肚子裡有她的親孫子了?
夏初七抖了抖身上的水,緩緩起身看着她,低低一笑,“那麼,娘娘你說吧,要準備怎樣處置我?”
貢妃沒想到她捱了自己一耳光,竟會這般坦然帶笑,語氣略有些遲疑,“本宮實在不知,我的老十九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長相,人品,才情,一樣都無。可偏偏就你這個女人,不僅騙得他團團亂轉,還害了他的性命。害了他性命也就罷了,你竟背情棄節,還要嫁與趙綿澤,你可對得起老十九?”
“娘娘,你不必與她多說。”月毓過來扶住貢妃坐下,氣苦道,“這個婦人最是巧言善辯,你不要被她誆了去,想當初,爺便是這般……”
餘光掃了月毓一眼,夏初七仍是笑看貢妃。
“我以爲,在整個大晏後宮,娘娘你應當最懂我纔是?當年娘娘您能從前朝的至德帝,換到今朝的洪泰帝,爲何就不能理解我從皇子換到皇孫?”
這赤裸裸的打臉,貢妃未動,月毓卻是面色一變。
“你個小賤人!”
她聲音未落,再次揮手要扇夏初七的耳光。
可手剛剛擡起,卻被夏初七生生拽在手上。
“月大姐,說了,你沒打我的資格。”
說罷,她瞥月毓一眼,順手推了出去,不再理睬她,只是看着貢妃煞白的臉,一字一頓地輕笑道。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娘娘可懂?”
貢妃心中一蜇,那幾十年的傷口,彷彿被人再次拿尖刀生生劃開,連皮帶肉的扯了出來,伴着鮮血流淌在身上。可那血不是熱的,而是冷的,涼得她渾身冰冷。
看着夏初七,她沒有動。
夏初七也只是看着她,微微輕笑。
似是過了良久,貢妃吐了一口氣,放緩了聲音,“你信不信,我即便是打殺了你,也與殺一條狗沒有區別?沒有人會來追究,即便是趙綿澤想要護着你,也遲了。”
遲了的意思是?
她真的知道夏問秋拖住了趙綿澤?
夏初七眼皮微微一跳,舔了舔嘴角,嚐到一絲腥甜的血腥味兒,竟沒有覺得有什麼痛處,還是輕笑不已。
“我信,娘娘受盡萬千榮寵,要殺死一個無名無分的女人,自然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可是,我若有什麼閃失,哭的人,一定會是娘娘你……”
貢妃眼圈倏地一紅,指着她恨聲不止,“不要以爲本宮不敢,不怕告訴你,本宮還從未殺過人,算你命好,做第一個。”說罷她轉頭。
“來人啦,給我打死這個賤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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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姐妹們的理解,也感謝姐妹們給我提供了很多“媽媽護理實戰經驗”,受益匪淺,拜謝拜謝。
我家小包子是支氣管炎引發的高燒,這一段時間,可能是換季和空氣原因,反反覆覆……他班上孩子大多生病,去醫院看病的孩子,就像下餃子似的,看着真是焦心。做了媽媽的,多多照顧寶寶,願每個家庭都幸福。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