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海區富貴弄,是一條上百年曆史的老弄堂。這裡的建築物和弄堂的歷史一樣悠久。
獨門獨戶的三層小洋樓,是弄堂的標配,居住在這裡的,都是本地土著,或者早年曾有成就的人,秦素海便是其中一位。
老人頭髮花白,人到七十古來稀。一大早,他就坐在八仙桌旁喝茶,妹妹秦素蘭坐在跟前。
房子的佈置原本是復古而溫馨,木地板經歲月的洗禮,變得斑駁,卻打理的很好。不過今天的房子佈置,卻更像是靈堂,實際上這家人剛剛舉行過一場喪禮,送走了親人。
“哥,要麼你跟我去濱江吧。”秦素蘭勸道,“嫂子不在了,小妹出嫁到國外,還有大剛,他也不能好好照顧你。你跟我回去,我和老趙好歹還能和你互相照應一下。”
秦素海嘆口氣:“我不能走,走了這家怎麼辦?你也知道你侄兒不成器,我在這裡,好歹還能管束他一下。”
“可……”秦素蘭還想勸他,忽然聽到二樓傳來一聲咣噹巨響,接着是一陣高過一陣的念罵。
“媽了個叉,沒事跑我們家來幹嘛?還不是惦記我們家的房子!老**,別忘了你嫁出去了!”
那是個成年男子的粗嗓門,毫無遮掩的謾罵,令老兩兄妹都很尷尬。
秦素海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咚咚咚走到樓梯口,用手指着樓上。他憤怒,卻是敢怒不敢言。
最終只是咬牙跺腳,又回到桌前坐下,對妹妹唉聲嘆氣:“你看,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小時候被我慣壞了。”
秦素蘭尷尬了一下,她早就聽聞自己這個侄兒不成器,卻不知道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他母親生病、去世,呆在醫院裡整整三個月,都是秦素海一個人東跑西顛。甚至遠在米國的妹妹都請假回來照料父母,而無業的大剛,卻一直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刷小視頻、打遊戲。
若是他今年只得十幾二十歲倒也罷了,關鍵是他已經四十歲。一次醫院也不跑,缺錢就找老爸要,不給便拳打腳踢。時至今日,秦素海身上還有幾處淤青。當然,大剛也是不敢把父親打得太嚴重的,畢竟還要背靠父親把飯吃。
“那鋪子,你就打算空着了?”秦素蘭問。
秦素海道:“我能有什麼辦法?上一次把鋪子租給人家做生意,結果大剛隔三差五就跑去訛人。幾次下來,人家生意都做不成。現在我那鋪子,早就名聲在外咯。”
丁零零!
秦素海手機響起,他一愣,自從退休之後,這手機就不怎麼響了。以前老伴兒活着的時候,出門買菜還會惦記在家裡的他。每個禮拜,女兒也會打一個越洋電話詢問情況。除此之外,就只有偶爾聯繫的租客了。
可是,房子也好久沒租了,女兒也還在國內呢,今天是誰打的?嗯,一定是詐騙電話。
秦素海看了看號碼,是本地的手機號,他將電話反扣起來。可這個號碼不停地打進來電話,樓上兒子便不耐煩地吼着。
“老東西,電話不想要就扔了,一大早響個沒完,信不信我給你砸爛它?”大剛暴躁如雷,地板跺得咚咚響。
老人嚇得臉色蒼白,趕緊把電話接了,並走到天井去講話。
秦素蘭擡頭看看天花板,再看看老哥哥蒼老的背影,忍不住嘆口氣,暗自垂淚。
秦大剛是秦家唯一的男丁,用老輩子的話說,是秦家繼承戶口本的人啊!正因如此,哥哥嫂子一直都很溺愛他。
這孩子也曾經結過一次婚,生過一個娃,也曾被安排在國企上班。可是他太懶散了,結了婚也不願意搬出去單過,生了孩子,全靠父母養活。還對妻子非打即罵,又愛喝酒,時間久了,女人也呆不住,便帶着孩子遠走他鄉。
有一次,秦大剛酒後出了事故,被單位開除,到現在也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就這麼一直蹲在家裡啃老。
想到哥哥這把年紀還要遭受這樣的苦難,秦素蘭簡直心如刀割。
秦素海接完電話,走了進來。
“是誰啊?”秦素蘭低聲問。
秦素海道:“中介,說要租我的鋪子。我跟他說不租,他非不聽,現在的年輕人啊,都鑽進錢眼裡去了。”
“哦,哥,我幫大剛找了一份工作,你明天讓他去見個工吧。”秦素蘭道。
“啥工作啊?”秦素海道,“大剛喝酒喝得肝不好,累不得,不然外賣員也做得。”
“不累的,在商場做保安,每個禮拜有兩天休息,一個月四千五,還給買保險。”秦素蘭笑道,“至少讓他走出去,你也好重新生活啊。不然你父子倆在家裡呆着,天天吵架,嫂子在天之靈知道了,心裡也會難受的。”
“哦,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去。”秦素海嘀咕道。
馬虎拎着一個水果籃,哈嗤哈嗤從公交車上擠下來。
身爲華夏國超一線城市,中海的公交車可不是那麼好坐的。即便不是高峰期,市區內的許多公交也是人擠人。剛纔上車他差點沒擠上去,在車上爲了保護果籃簡直是用出了洪荒之力,現在下車又是如此。
一趟公交下來,二十啷噹歲的小夥子,已經耗盡一天的體力,肚子開始嘰裡咕嚕叫起來。
“楚天大哥看中那套鋪子,我就一定要幫他爭取到,才能不辜負他對我的信任。”馬虎心懷這樣一個念頭,便也不覺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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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是從小哥哥言傳身教給他的東西,是刻在他骨子裡的兩個字。
終於找到富貴弄11號,馬虎整理了一下衣衫,擡起手按門鈴。
老式的門鈴發出低沉的金屬震音,門內很快有迴應:“誰啊?”這是個慈祥的老太太的聲音。
“阿姨,我是剛纔給你們打電話的中介,我叫馬虎。”馬虎道。
門內的人嘀咕了一番,有人上前打開門,開門的卻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正是秦素海。
秦素海把馬虎上下打量一番,眉頭緊鎖道:“你就是剛纔那個小夥子?我不是告訴你了麼,鋪子沒法租。”
“我能進去說話麼?大爺您放心,我不是壞人。”馬虎微笑了一下。
秦素海當然看得出他不是壞人,這小夥子一看就是個實誠人。十一月的天氣了,他居然走的滿頭大汗,老人也於心不忍,便側身讓他進門了。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