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相親

李月白說着要少喝, 最後還是喝多了,不過堂弟比他還多,出門就吐了。他跟堂哥一起把堂弟送回家後纔回得自己家, 李媽媽看見他腳步虛浮, 知道是喝多了, 也沒說什麼, 倒了杯水把他連水一起送進了臥室, 又打了盆熱水來給他洗腳,李月白沒讓他媽洗,自力更生自己洗的, 不過洗腳水是他媽倒掉的。

等到房門終於關上,李月白摸出手機打給岑森, 未語先笑:“哥你幹嘛呢?”

岑森正坐在牀頭看書, 一聲哥叫得他酥了半邊, 要知道即便是最親密的時候李月白也不這樣叫他,喝醉也有喝醉的好處嘛, “看書,你回來了?”

李月白:“嗯,在被窩裡了。”

岑森想逗逗他,“剛纔叫我什麼呢?再叫一聲聽聽。”

李月白:“哥啊,你喜歡我叫你哥啊, 不早說, 嘴巴一張就出來了, 惠而不費, 下次你再生氣的時候我就一直叫你哥, 看你還能不能繃得住。”他說話舌頭有點大,透着股子蠢萌的勁。

岑森無心看書, 插了個書籤放在旁邊桌子上,“想我沒有?”

李月白:“想了,被窩涼冰冰的,更想了,你想我沒有?”

岑森:“你說呢?你們那裡沒暖氣嗎?”

李月白哈哈笑道:“那就是想了。遑論我們這裡不供暖,就算是供暖,農村啊,也沒法集中供,我爸媽平時也不在家,家裡空調也沒裝,不過這麼大的空間,裝了空調估計也沒用。”

岑森想了想,建議道:“那你去買個電熱毯吧,睡覺前先打開,燒熱了再關掉。”

李月白:“行,明天趕集去看看,對了,你還沒趕過集吧?跟你說,我們這裡超級髒,趕一次集回來,滿頭滿臉都是灰。”

岑森聽他說起這些,心裡慢慢變得柔軟起來,他喜歡的人就是在這種環境里長大的,還長得特別好,好自豪啊!他的聲音也輕柔起來,“你明天要相親,早點睡吧,對了,你晚上的藥吃了嗎?”

李月白正要說話,李媽媽就推門進來了,“你藥在那兒擱着呢?肯定忘了吃吧,跟誰打電話呢?說得這麼熱鬧。”

李月白直言不諱道:“男朋友。”說着指了指桌子上裝藥的袋子,“我等下就喝。”

李媽媽愣了愣,壓根沒往別處想,邊取藥邊說:“朋友就朋友嘛,什麼男朋友。”

與此同時,岑森在電話裡“啊?”了一聲。

李月白笑道:“跟我媽說呢。”

岑森:“你跟阿姨聊吧,我先掛了。”匆匆掛掉了電話。

李月白聽完忙音,扔下電話,接過李媽媽遞來的藥和水剛要吃,李媽媽又說:“你這藥裡沒頭孢吧?喝了酒不能吃頭孢。”

李月白:“沒頭孢。”他吃了藥,把杯子遞回去,“媽,跟你商量件事唄?”

李媽媽:“什麼事?”

李月白:“你能別再跟我安排相親了嗎?”

李媽媽:“爲啥呀?你沒對象,自己又不會談戀愛,我不給你安排相親怎麼辦呢?你指啥娶媳婦?”

李月白:“我不喜歡姑娘。”

李媽媽愣了愣,笑道:“你這孩子喝多了淨胡說八道,不喜歡姑娘你還能喜歡小夥子啊?”

李月白重重地點頭,表情認真地說:“嗯,我就喜歡小夥子啊。”

李媽媽嘆了口氣,看錶情仍然是沒多想,“吃個飯,喝這麼多酒幹嘛呢。你趕緊睡吧,我去看看你爸,他晚上也喝了點酒,我去給他倒點水。”

李月白其實沒有多醉,他說了什麼心裡還是很清楚的,旁敲側擊幾句之後,他發現他媽媽的觀念裡,大概壓根就沒有男人可以喜歡男人這種概念,於是他想如果向他們出櫃,他們不會認爲他有精神病吧?真是任重道遠啊!

李月白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呆,摸出手機給岑森發語音,天氣是真的好冷,呵氣成霜,手放在被子外面都冰得關節僵硬,他使勁朝被子裡面縮了縮,好在被子他媽媽白天拿出去曬過,聞着有一種太陽的味道,“我媽去看我爸了,我們可以聊天了。其實我今天回來還沒見到我爸呢,他下午去修車了,剛纔我回來他已經回屋睡了。”

岑森放下書,回覆說:“那你怎麼不去看看他?”

李月白:“我們家跟你們家不一樣,我爸雖然沒有封建家長的思想,但是作風很封建家長,我們幾乎零交流,他很少跟我說話,從小就這樣,他有什麼事都是讓我媽跟我講,我有什麼事也都是找我媽。我的事情他都是通過我媽瞭解的,我媽是我們父子倆的傳聲筒,不過一般也沒什麼事需要傳的。”

岑森不太能想象這種情況,都是一家人,爲什麼不直接交流呢?“那叔叔是個很嚴肅的人嗎?”

李月白:“他不光嚴肅還暴躁,我現在都還有點怕他呢,小時候揍我特別下得去手,他那時候開那種東方紅四輪車,用那個車子上面換下來的三棱弦抽我,日常捱揍,皮帶算輕的。”

岑森聽得頭皮發麻,他看過李月白□□空間裡小時候的照片,白得霜一樣,特別瘦,眼睛又黑又大。他無法想象那些東西抽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痕會有多觸目驚心,“他都不怕把你打壞了嗎?怎麼這樣做家長啊。”

李月白:“他們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大伯,我兩個叔叔,都跟他一樣,我堂哥堂弟堂妹他們的情形跟我差不多。而且吧,他們從來不覺得打孩子不對,我們老家還有個歇後語,叫做,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

岑森:“那他現在還打你嗎?”

李月白笑起來:“不打了,我上高中之後就沒捱過揍了,放心吧。對了,我剛纔跟我媽說我不喜歡姑娘,喜歡小夥子,我媽都沒什麼反應,覺得我是在說醉話。”

岑森道:“你先別跟他們說這件事,他們讓你相親你就去相吧。”

李月白:“我去相親你不生氣嗎?”

岑森:“怎麼會呢,你們家那個情況,實在不適合出櫃。”

李月白:“那我要是相到一個漂亮的大胸妹子,你不擔心嗎?”

岑森被氣笑了:“你就非要給我添堵嗎?”

李月白哈哈笑,“放心吧,我只要你一個。”

兩人又說了幾句,李月白念着岑森第二天還要上班,就道了晚安,各自睡了。

第二天李月白還在被窩裡,李媽媽就推門進來叫人,“明明啊趕緊起來了,吃完飯去相親。”又去他的行李箱裡選衣服,“你今天穿什麼?你昨天穿那衣服太老氣了,穿件顯小的吧,精神點。”

李月白抱着被子鬱悶不已,“媽我說你能不能先出去,我穿好衣服你再進來?或者進來之前敲個門?你兒子都快三十了,你老這麼一下子就進來了,萬一看到啥不該看的怎麼辦?”

李媽媽張嘴想反駁,又忍下了,選好衣服遞過來才關門出去。

相親是在鎮子上一家飯店裡,李月白跟李媽媽剛到,他三姨帶着女方也過來了,彼此介紹一番,然後他三姨就說隔壁新開了一家超市,讓他們過去逛逛說說話,套路都是這個套路,李月白相過幾次親,都懂。

李月白一心想着如何讓妹子看不上他,進了超市後他也不說話,就跟在妹子旁邊,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妹子有點拘束,好在超市人來人往,能緩解一部分尷尬,她走了一會,站在一排洗髮水的貨架前,李月白感到機會終於來了,“你是不是有點脫髮啊?買那個霸王的吧。”

妹子髮量確實有點少,被李月白這麼說出來,臉上有點掛不住,尷尬地瞥了他一眼,沒吭聲,拿了瓶去屑的。

李月白又嚷嚷道:“誒,旁邊那個也去屑,還打折,比你手裡這個便宜五塊五。”

妹子再次瞥了他一眼,這次有點惱。

李月白當做沒看見,還在極力地推銷旁邊打折那瓶洗髮水,妹子堅持拿了不打折的那瓶去付款,李月白摸了摸兜,“我沒帶零錢。”舉着手機問收銀員,“你們這裡能用微信跟支付寶嗎?”

收銀員說不能,妹子已經自己掏錢付了帳。

從超市出來,兩人回到飯店,妹子臉色不悅,李媽媽跟他三姨都看出來了,一臉緊張。妹子看了她媽媽一眼,然後轉過身假笑着說道:“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了。”是對李月白三姨說的。

妹子的媽媽不明原因,但跟女兒的默契還是有的,也忙跟着起身,臉上掛着抱歉的笑。

李媽媽跟他三姨留人吃飯,但是母女兩個執意要走,說了幾句推辭的話之後還是走了。

李月白心裡其實有點過意不去,他送他們出去,道別的時候,抱歉對衝妹子笑了一下,妹子沒看他,視線望着他身後的地方,大概真得覺得他是個奇葩,被他惹惱了。

等只剩下自己人,李媽媽立即問道:“怎麼回事?”

李月白苦笑一下,“大概沒看上我吧。”

他三姨道:“我晚上打個電話問一下吧,現在人剛走也沒法問,總得讓人家母女商量一下吧。”

李媽媽的臉立即就垮了下來,跟早晨的喜氣洋洋比起來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拉着他三姨去趕集了,留下李月白坐在車裡等他們。

李月白掏出手機,給岑森發信息,“今天的已經搞定了,快誇誇我。”

岑森過了一會纔回過來,“我家小白真棒。”大概在忙,沒有標點符號,連那個摸頭的表情都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