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出長安往終南
再遇故人淨業寺
正月初一大早，長安城一片喜慶氣氛，家家戶戶門口都放起了鞭炮，迎接貞觀九年的到來，大街上已有不少人，不管是不是相識，都會互相作揖，互道新年好。
蜀王府正門口，翠兒在門檻上已經坐了很久，她並不是在看熱鬧，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她親眼看着照兮騎馬離去。自家小姐自從嫁入王府後，性格發生了巨大轉變，起初她還覺得這是件好事，隨着小姐私自出逃次數的增加，翠兒越發想念以前的小姐。
今天清晨天還沒亮，翠兒就聽見內屋裡有動靜，她偷偷開了條門縫往裡看去，自家小姐身着男裝，居然在整理包袱！？翠兒衝進了屋子，“小姐，你這是要幹什麼！？”
“長安城裡怪悶的，我想出城轉轉。”
翠兒急了，“小姐，你這一去，殿下知道了可怎麼得了！”
照兮轉頭望着她，眼中滿是憂傷，翠兒看着都覺得心疼，“我要出去，殿下他都知道，他也已經準了。”
照兮拿起桌上的兩封信摺好放入那個錦囊藏在懷中，拿起榻上的包袱就往外走，翠兒急上心頭，衝上去抱住她，“小姐，我不讓你走，你真要走帶我一起走吧。”
照兮掰開她的手，轉身對她悽然一笑，“翠兒，我命你留在府中，殿下和越大人都不在，府中之事就全拜託你了。”而後她頭也不回地走到王府門口，上馬離開。
翠兒嘆了口氣，做主子就是好，想幹啥就幹啥，一個小丫頭湊上來說道，“翠兒姐姐，接下來我們幹啥呢？”
翠兒站起來拍拍身後，“幹啥，在府裡等着主子唄，去把鶯兒姐姐叫到前苑客堂來，我有事要和她商量。”說完這句她便朝客堂走去，王府沉重的大門緩緩合上。
長安城外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在緩緩前行，馬車並不華麗，卻是相當精緻，照兮就在這輛車裡，一旁的則是長孫衝。
“照兮，我們先去終南山，等開了春再前往杭州，這麼安排你覺得可好？”
照兮根本沒聽到他說的話，她看着窗外曙光下越來越遠的長安城，城裡再沒有什麼值得她留戀了。
長孫衝移過去靠近她的臉，“你那麼捨不得麼？”
照兮回過頭還沒開口，他已經吻上了她的脣，他的吻很溫柔，並不讓人討厭，只是，跟他不一樣，她推開他，轉過頭繼續看着窗外。長孫衝只當她是在害羞，伸手摟過她，輕撫着她的肩頭說道，“長安是很好，江南也不差啊，都說西子湖很美，我倒想看看你若是站在西子湖邊，是湖更美呢還是人更美。”他又重複了一遍前面的話，“我們先去終南山，等開了春再前往杭州，這麼安排你覺得可好？”
照兮的心可不在這西子湖，她隨便答道，“你覺得好就好。”而後就閉上了眼。
長孫衝覺得她這麼早出來現在定是累了，他沒再說話，只是擁着她閉目養神。
終南山離長安並不遠，馬車傍晚就到了別院，自有下人把行李卸下來。照兮跟着長孫沖走進別院，院子不大卻很雅緻，穿過客堂是一個小花園，積雪覆蓋並無顏色，清出了三條小徑通往三處屋子，長孫衝帶着她往東屋走去，東屋門口的匾額上寫着四個字，一看便是長孫衝親提。
照兮念出了聲，“霽、月、當、空。”
“就像你一樣。”一旁的長孫衝說道，“這就是你的屋子，喜歡麼？”
“這兒不是隻住兩三個月麼，爲何還那麼麻煩呢？”照兮心中愧疚，沒想到他準備的那麼周全。
長孫衝笑着說道，“不麻煩，我答應過你，要讓你比在王府的時候生活的還好，怎能委屈你，只要你喜歡就好。”
照兮只覺得他又靠了過來，忙走進屋裡，長孫衝也跟了進去，屋裡傢俱擺設亦是相當精緻，長孫衝說道，“今天趕了一天路，你一定累了，我讓人把晚膳拿過來，你用了膳就早些休息吧，明天我帶你到周圍逛逛，這附近景色很不錯。”
草草的用了些晚膳，而後又在丫頭的伺候下洗漱完畢，照兮一個人抱着膝蓋坐在牀上，回顧着這一整天的事情，明明是自己選擇了長孫衝，爲何要在他吻過來的時候推開他呢，這不是遲早的事情麼，就連這個身子也遲早是他的。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照兮拿出那封信，就着星光看了起來，這封信她已看了不知多少遍，信的內容早已牢記在心，她不是要讀它，只是想看着它，信紙已經變得皺巴巴，有些字跡也已模糊，她卻仍然能感覺到他的味道。照兮把信放在枕邊，仰面躺下看着窗外，沒有月光的星空，銀河格外明顯，在現代很少有機會能看見這樣的星空，那顆最亮的星就是北極星，據說在大漠戈壁辨別方向靠的就是北極星，不知現在的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樣，也看着這片星空。
長安司空府，長孫無忌正看着窗外夜空，書房地上跪着一個人，在跟他彙報些什麼。
“你說他已經到了終南山他私自買的那處別院？”
“是的，而且長公子好像會和那位小姐在那裡住段時間，開春以後會去杭州。”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爺不去找長公子嗎？”
“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派人繼續給我盯着。”
“武勝遵命。”
次日早晨，照兮在丫頭的伺候下梳洗穿戴，鏡中的自己已經換上了白色的裙衫，他很喜歡的白色，她深吸了口氣閉上雙眼，她也要試着放下他，既然選擇了長孫衝，就要接受他的所有，他是真的喜歡自己，對自己也很好。
長孫衝一身青衣，頭戴白玉冠已經等在院子裡，見她出來便迎了上去，“雖然男裝不錯，還是女裝更加秀美，怎麼眼睛腫腫的，昨晚沒睡好麼？”
照兮微笑着點了點頭，“有些不習慣。”
他擁住了她，輕撫着她的後背，“慢慢就會習慣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旁。”
兩個人用過早膳就出了院門，別院坐落於終南山北麓的鳳凰山下，出了門沒走幾步就來到小鎮上，穿過小鎮是上鳳凰山的山路，今日陽光明媚，遠處羣山白雪皚皚，山路上皆是青松翠柏，照兮走在長孫衝前面，山裡空氣清新沁人心脾，讓她暫時拋開了煩惱，今天看樣子不會起霧，不知會不會遇到老和尚。
長孫衝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想着帶她出來散散心果然是正確的，他跟上她的步伐，一路上山。
兩人一口氣爬到半山腰，在一所頗有規模的廟宇面前停了下來，“這是淨業寺，以前祖母還走得動的時候常常過來這裡，聽這裡的住持道宣禪師講佛，現在祖母年邁，爬山已是力不從心，不過她仍時常提起，道宣禪師真是一表人才，可惜今日你見不到他，他平時都在潛心研究律學，只有每月十五纔會出來講學。”
兩人走入主殿要了香，對着佛像磕完頭，長孫衝看着照兮說道，“這真有拜堂成親的感覺。”
他的話讓她一時失語，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這佛門清淨之地，你怎麼在想這種事情。”
長孫衝微笑不語。
晌午過後兩人出了寺廟往山下走去，一路上長孫衝興致頗高，照兮則是在想剛纔在廟裡看到的那個人。那人正是她的結義大哥李業嗣，只是這會兒他應該在川中益州或者大漠前線，爲何會出現在終南山？難道是前線有什麼變故？
想到這個，她難以讓自己不去擔心，剛纔在淨業寺她就想衝上去問他，只是有長孫衝在，她還是忍了下來。
照兮拿定了主意，她一定要單獨跟李業嗣見上一面。
“衝，我能每天早晨來淨業寺上香麼？”
長孫衝有些吃驚，後恢復了笑容，“沒想到你那麼信佛，當然可以，只是明天我要回長安一趟，不能陪你來，我會跟管家說，讓他差個人陪你。”
照兮點了點頭，長孫衝笑着摸了摸她的臉頰，“只要你開心就好。”她向她伸出了手，“走吧。”
照兮一猶豫還是抓住了他的手，她心中起伏，爲什麼他們都選擇相信她，她並不是個值得相信的女人。
次日大早，照兮在院門口送走了長孫衝，便帶上個小丫頭前往淨業寺，她上了山路就加快了腳步，可憐那小丫頭年紀小個子也小，沒多久就被照兮遠遠甩在後面。
入了淨業寺的山門，照兮直接往禪房方向跑去，昨日她就是在那裡看見李業嗣的，她心中忐忑，不知道他會不會已經離開，遠遠地她就看見有人正在亭子裡舞劍，正是李業嗣，她心中驚喜，“大哥！”
李業詡聽見有人在喊便停了手上動作，遠處跑過來一個姑娘，他馬上認出正是那個在泰山遇到過的姑娘，他放下劍，走出亭子，對着照兮就是一揖，“原來是楊小姐。”
“大哥，我們已經結拜了，你怎麼還叫我楊小姐，難道你是在怪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大哥，對不起，那日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解釋……”
李業詡沉默不語，她的話已經給了他很多信息。有兩個小和尚跑了過來，對着照兮雙手合十，“這位女施主，這裡是禁止外客入內的，請隨我們走吧。”
李業詡走到照兮身邊，“這位是我的朋友。”
兩個小和尚對望了一眼，便退了下去，眼前這位李公子可是住持方丈的座上賓。
李業詡回頭對着照兮說道，“這裡風大，我們還是進屋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