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劫不復遁空門
紅顏禍水燃戰火
契苾何力直愣愣地跪在地上, 身前的掖庭令正手足無措地看着他,那人還從未見過這麼接賜婚詔書的將軍。
掖庭令又一聲輕咳,契苾何力仍沒有任何反應, 一旁他的參將阿胡兒終於忍不住了, 他上前搭上了掖庭令的肩, “這位內侍大叔, 我大哥可能是被這突來的喜訊嚇傻了, 您可別見外,哈哈……”
掖庭令尷尬地笑了兩聲,將手中的詔書遞給阿胡兒, 而後徑自出了軍帳。
契苾何力緩緩站起,人羣都圍了上來。
“恭喜大哥, 終於如願以償了。”
“大哥成了右驍衛大將軍, 兄弟們也能跟着升官了。”
“大哥你不會打算繼續住在軍營吧, 咱們當然沒意見,只怕大嫂到時候害臊。”
“哎, 啥時候能有婆娘願意嫁給我。”
“達塔,你白日做夢吧。”
“老子就那麼不堪入目!?”
“大哥,今晚得請弟兄們喝一杯吧。”
軍帳之中一片歡騰,契苾何力仍一言不發,突然他衝出人羣快步離去, 剩下的人都一臉茫然望着不停搖擺的門簾。
契苾何力一路打馬來到吳王府, 見到李恪時他正在前苑客堂, 契苾何力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倒是李恪像是料到他會來, “聖旨收到了?”
契苾何力點了點頭,“大哥,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聖旨不是寫的很明白麼。”
“大哥,你是怎麼讓聖上改變主意的。”
李恪了了數語便將與李世民的談話告訴了契苾何力,“之前和親的大都是宗室皇親,這次的新興公主是父皇的親生女兒,能娶到她對夷男來說是莫大的榮耀,他應該會就此罷手,你就放心吧。”
契苾何力內心翻滾,這紙詔書他期盼已久,真拿在手裡卻沒有他想象的那麼喜悅,那天晚上蓮花與大哥的對話他聽的很清楚,相信此刻蓮花的心情定是和自己一樣複雜。
李恪沒再理睬他,往屋外走去,契苾何力追了上去,“大哥,你去哪裡?”
李恪走到王府門口一躍上了馬,“終南山。”
契苾何力也跟着上了馬,“大哥是去看我二侄子吧,我也去。”
李恪兩眼正視着前方,“婚期將近,你就不準備準備。”
契苾何力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也不差這一兩日。”
李恪沒再說什麼,一行數十人打馬出了長安城,往終南山而去。
終南山上白雪皚皚,飄渺如白紗般的晨霧將山腰的淨業寺輕輕圍住,遠遠望去,整個廟宇彷彿與塵世隔離,讓人心生敬意。
淨業寺後院的禪房內,擺設簡單,一塵不染,李業詡閉着雙眼,面對着牆壁,盤腿坐在蒲團上。
房門嘎吱一開,道宣身披紫色袈裟走入禪房,在他身後是八個身着灰色僧袍的和尚,每個人手中都端着盤子,放着水盆、剃刀和手巾等物品。
шωш▪ttKan▪¢o 道宣望着李業詡的背影,良久之後纔開口說道,“義明,你真的想好了麼。”
李業詡話聲清冷,“業嗣和家母相繼離世,這人世間已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了。”
道宣話聲平靜,眼中卻帶着一絲憂傷,“義明,你當真要這麼做麼。”
禪房裡寂靜無聲,李業詡的答案道宣早已知道,他要完成弟弟的遺願,無論代價是什麼。
禪房門口傳來一個少年的聲音,“你可知道,你因一己私慾遁入空門,將會永世不得超生。”
他十來歲的年紀,身着淺色沙彌僧袍,漠然的表情遠遠超越了他的年齡。
李業詡輕點着頭,“我知道。”
“你可知道即便她能再世重生,結果會如何並非你能左右。”
李業詡緩緩睜開雙眼,看着牆上掛着的禪字,“義淨,到時還是要拜託你了。”
義淨轉身離去,他的話音傳來,宛若隔世,“等你修業完成,我便是那個遞送者。”
一羽黑鴉飛過禪房上空,飛向淨業寺後山的一座孤墳,它撲騰着翅膀慢慢降落,尖利的腳爪緊扣在墓碑之上。淨業寺的寶頂一片蒼茫,映在它漆黑的眼瞳中倍顯淒冷。
淨業寺的晨鐘響起,悠揚的鐘聲迴盪在山谷裡,飄向遙遠的天際。
李恪站在藥廬的門口靜靜聽着若有若無的鐘聲,一旁的孫思邈說道,“今日是義明禪師剃度之日。”
藥廬外不遠處,契苾何力正讓李瑋騎在自己肩上逗弄他,李恪轉頭對孫思邈說道,“孫老先生,昨日我已問過李瑋,他想繼續留在你這裡。”
孫思邈笑笑道,“李瑋這孩子頗有悟性,也能靜得下心,比起秦鳴鶴當年有過之無不及。”
契苾何力揹着李瑋走到藥廬門口,“二侄子,你真的不想跟父王回長安?回到長安就能和你哥哥還有叔叔我一起玩了,長安的好玩的東西可多了。”
李瑋爬下他的背,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在李恪面前跪了下來,“父王,我想留在這裡跟着孫老先生學醫。”
李恪正色說道,“既然你有此想法,父王自然不會阻擋你,若是孫老先生願意收你爲徒,父王就讓你留在這裡。”
李瑋兩眼汪汪轉頭望向孫思邈,孫思邈亦是一臉嚴肅,“入我師門之後你便和其他師兄一樣,我不會因爲你是吳王之子而特殊對待。”
李瑋重重磕了三個頭,“弟子謹遵師父教誨。”
孫思邈這才微笑着將他扶起,而後李瑋又向李恪道了別,李恪便和契苾何力離開了藥廬往山下走去。
契苾何力回頭看了眼站在藥廬門口揮手的李瑋,“大哥,你真捨得?”
李恪腳步未停,“我本想將他接回王府和李仁有個伴,或許對李仁的病會有所幫助,現在想想還是順其自然吧。”
契苾何力的話聲輕鬆,“我覺得李仁最需要的還是能有個母親。”
李恪突然停了腳步,寒風吹開他的黑袍子,在風中啪啪作響。
契苾何力接着說道,“大哥,你真覺得嫂子還會回來!?”
“這些話不必再說了。”
說完這句李恪繼續往山下走去,在白雪覆蓋的小徑上留下一串孤獨的印跡。
薛延陀的王庭大帳,夷男一臉陰沉盯着底下跪着的探子,“你說契苾何力的母親去了長安!?”
那人回道,“這是契苾部首領傳出的消息,不會有錯。”
夷男摸着自己的絡腮鬍子,“李世民對他還真夠好的,不但用神女來換他,還把他老媽子都接去長安。”
“大汗,你說爲什麼唐朝皇帝要對契苾何力那麼好?”
夷男輕哼一聲,“爲什麼,自然是爲了讓契苾何力爲他姓李的賣命,讓他成爲李唐的一杆槍,以後專打我們的。”
他話剛說完,一個傳令官走入了大帳,“報汗王,大唐使節來了。”
夷男心生疑惑,上次蕭蓮華來送詔書才過了十來天,這就又來了個大唐使節。
“請!”
夷男眯着眼聽完了詔書的內容,“你說誰來和親?”
“新興公主。”
“新興公主是誰?”
“我大唐皇帝的第十五女。”
夷男強壓着心中怒火,他拿出桌上的一封詔書,“那這上面寫的又是什麼。”
他低沉的聲音讓那大唐使節身子顫抖,“聖上說,西平縣主身份不夠高貴,新興公主身爲帝女,下嫁汗王和親更合適。”
啪的一聲響,夷男手中的詔書砸在了那使節的臉上,讓他的鼻血直流。
夷男在大帳內咆哮,“老子不要什麼帝女!老子就要崑崙神女!你給我滾回去告訴你們皇帝!老子不換!”
那使節手捂着臉,慌忙逃竄,剛走到門口只聽見哐了一聲,侍衛手裡白晃晃的彎刀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夷男慢慢走近他,“你可知道西平縣主現在哪裡?”
那人咬着牙並未答話,夷男一聲冷哼,“嘴硬!?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刀子硬!”
大帳內一聲慘叫,那使節的左臂已落在一旁,夷男隨意甩了甩手中彎刀,地上多了一排血跡。
“說不說!”
那使節一手扶着斷臂跪倒在地上,面色煞白,“說,我說,西平縣主她在長安城。”
夷男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哈哈哈,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她在長安。”
那人一臉驚恐,“那汗王爲何還要問我!?”
夷男陰狠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因爲老子就想殺了你。”
說罷夷男走出大帳,他的話聲嘹亮,“本汗現在要去踏平長安城!誰願意跟我去!”
兵士們舉起了手中彎刀,歡呼聲響徹整個薛延陀王庭。
夷男微翹着嘴角,“將那個大唐使節拖出去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