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飛之血戰中原
就在岳飛領兵出城的時候,被嶽亨仔細搜索過卻一無所獲的呂福院子裡忽然閃出了一個人影。
藉着月光,可以看出這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一臉精悍之氣。他手裡提着一個蒙着黑布的籠子。左右張望了一下,又側耳聽了聽院子外的動靜。
聽出街上沒人,他鬼魅一般地閃出大門,貼着街邊陰暗處疾走,他順利避開了幾拔在街上巡邏的護民軍團練,然後走到黃家大藥房門口,屈手指在門上敲了三下,稍停,他又敲了二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漢子又鬼魅一般地閃了進去。
黃家自始自終沒有點燈。院子裡瀰漫着刺鼻的草藥味。藥房老闆黃大仁和漢子在黑漆漆的屋子裡談了一會兒。兩人一起走到院子裡。漢子把一直提在手裡的籠子打開,掏出了一隻白色的鴿子。
黃大仁拿出一個小綢卷,綁在信鴿腿上。漢子手一鬆,一隻鴿子撲楞楞飛上了夜空。
鴿子在天空飛行的速度遠遠快於人在地上行走的速度。這隻鴿子很快就超過了岳飛一行人馬。披星戴月而行的一千新軍心中充滿初上戰場的激動和惶恐,根本沒人注意到頭頂飛過的這隻鳥。岳飛倒是看見了,但他沒想到這是隻信鴿。
信鴿飛到木蘭寨外面的時候,就收攏了翅膀,一邊盤旋,一邊尋找着降落的地方。
上萬頭裹紅巾,面容亢奮的彌勒教徒把木蘭寨圍得水泄不通。而在衣衫破舊兵器簡陋的教徒們中間,孤伶伶豎着一頂通體散發金光的高大帳篷。信鴿看見了這頂帳篷,直接斂翅飛了進去。
帳篷內的空間很大,足可歇息十幾個人。此時帳篷裡只坐了兩個人。一個是三四十歲的漢子,身材高大,骨架勻稱,淡藍色的眼睛閃着幽幽光芒,正是從應天府逃出去的金先生。
此時金先生沒有了在應天府的倨傲,反而畢恭畢敬地聽着另一個老者的說話。
這老者光看外表,就知不是凡人。只見他大約六七十歲,白髮白鬚,偏偏面色紅潤,猶如嬰兒。身上披着金光閃閃的袍子,手持一把鵝毛扇,神情瀟灑,簡直是神仙下凡。
只是老者的一雙眼睛破壞了他的神仙儀表。這是一雙鷹鷙般的眼睛,比金先生的還要犀利。
此刻老者的左手心裡歇着鴿子,另一隻手則攤開了綢卷,藉着高燒的火燭觀看。看完之後,老者的臉色當即難看起來。
金先生一直在觀察着老者的臉色。一看老者有點不對頭,連忙問道,“陳神仙,可是應天府內有什麼不對?”
陳神仙把綢卷遞給了金先生,讓金先生自己觀看。綢捲上只寫了八個字,“吾徒盡陷。鳥已離巢。”
金先生當即喜上眉梢。吾徒盡陷,分明是說陳神仙派進應天府的上千信徒全都被抓了。但金先生對這個毫不在意。在他看來,彌勒教也是他大金統治中原的障礙,早晚也是要剷除的。但現在還不是對付彌勒教的時候。現在他只想對付岳飛。而綢捲上的後四個字,鳥已離巢。就是說岳飛中計了。已經領兵出了應天府,前往木蘭寨而來了。
陳神仙在邊上呵呵冷笑兩聲,金先生連忙收斂了臉上的喜色。拱手向陳神仙說道,“老神仙上千信徒被抓,實爲不幸。金某甚爲痛心。但我們只要抓住了岳飛,就可以攻下應天府,救出他們。”
就在金先生表示虛僞同情的時候,陳神仙張開了左手,那隻鴿子展翅欲飛,卻就是飛不起來,兩隻爪子一掙一掙,就象陷入了泥潭一樣。
金先生瞪大了眼睛。他當然知道這鴿子不是陷入了泥潭,而是這老者對掌心肌肉的控制已經達到了神而明之的地步。每當鴿子振翅欲飛的時候,他的肌肉就會向下一縮,正好消去了鴿子下蹬的力量。這樣這隻鴿子永遠也飛不起來。
金先生暗暗想道,早知道這老東西武藝古怪得很,沒想到幾年過去,他非但不顯衰老,反而更進一步了。
陳神仙看自己露了這一手,似乎把金先生震住了,臉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伸手把鴿子放出帳篷,纔回頭對金先生說道,“看來這應天府英雄輩出啊。我派往應天府的千人也算是精銳信徒了。沒想到被人家輕輕鬆鬆地連窩端了。今天咱們圍攻木蘭寨吧,先是來了兩千步軍,一陣衝殺,竟然被他們殺進了木蘭寨。結果讓木蘭寨的守備力量大大增強。後來又來了五百騎軍,我們放開包圍圈,讓他們進木蘭寨,可他們反而只在外圍衝殺,根本不往寨子裡去。前者深通步戰之法,後者看着是個莽夫,卻又深通騎戰之法。老夫今天才知道,這中原豪傑竟有如此之多。”
金先生不以爲然地說道,“陳神仙,只要我們拿住岳飛,這些人根本不足爲懼。他們只是岳飛的部下。如果沒有岳飛統領,也不過是些勇夫莽夫罷了。”
今天傍晚吉倩衝陣時,彌勒教信徒在吉倩的鐵鐗下根本不堪一擊。陳神仙親自出手,也沒能留下吉倩,只是打斷了吉倩的左膀子。但吉倩還是負痛領着數百騎軍殺了出去。
陳神仙甚是佩服吉倩的剛猛,覺得和幾年前的方七兒相比也毫不遜色。但聽金先生的口氣,他對吉倩等人毫不畏懼,只是對岳飛念念不忘。陳神仙開始對岳飛感興趣了。
他倒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人,才使得一向視中原豪傑如無物的金先生如此顧忌。
陳神仙說道,“只要我使出殺手鐗,木蘭寨我可一鼓而破。只是金先生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如果忘了,別怪老夫取你項上頭顱。”
金先生乾脆地說道,“只要陳神仙能幫我除掉那岳飛,這應天府就是彌勒教的了。我大金絕對支持陳神仙榮登教主之位。”
陳神仙伸出三個手指頭,在金先生眼前晃了晃,“別給我說這些虛的。老夫只要戰馬,五千匹戰馬,一匹也不能少。打完這一仗,你就留在老夫身邊,什麼時候戰馬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離開。”
金先生哈哈大笑,笑聲極爲得意。“陳神仙以爲我大金是大宋嗎?五千匹戰馬不值一提。只要你借給我的五百騎軍真的好用,我會給你一萬匹戰馬。但明天圍殲岳飛時我必須親自帶隊。我必須要親眼看到岳飛死。”
陳神仙臉上露出了深思之色。“那岳飛真的讓你如此忌憚嗎?有我五百彌勒騎軍出手,你認爲岳飛還有逃出生天的機會嗎?”
金先生寸步不讓地說,“我明天必須親自帶隊。要不然這生意咱們就談崩了。”
陳神仙眼神一冷,身上透出濃重的殺氣。但金先生根本不爲所動。僵持到最後,陳神仙還是同意了金先生的要求。
岳飛領着一千新軍在月下走了二個時辰,子夜時分走到趙莊。趙莊離木蘭寨只有十幾里路。這時候,很多士兵的臉上露出了疲態。岳飛於是下令在離趙莊不遠的地方紮營休息。本想歇息在趙莊,但趙莊成了廢墟,白天死去的人現在已經散發出臭味。
安排士兵休息之後,岳飛面色沉重地在趙莊的廢墟上走了一趟。這些屍體必須要儘快入土爲安。但要等解了木蘭寨之圍才能抽出人手。岳飛深知,像趙莊一樣的悲劇正在繁華的中原大地不停上演,一個個充滿煙火氣息的村莊正在變成人間鬼域。
想到這裡,岳飛心中就有點發苦。這些村民如果死在金人的手下,可能還會好受些。可他們卻被同樣的宋人屠殺殆盡。透過趙莊的悲慘景象,岳飛好象看到了中原的未來。上千萬宋人自相殘殺,最後卻便宜了數十萬女真蠻兵。
第二天天剛亮,岳飛就喊醒了熟睡的士兵。看到很多士兵苦着臉色,似乎對這麼早出發不太願意,岳飛就用手指着還在冒煙氣的趙莊廢墟,和已經發出臭味的僵在晨光下的村民屍體,鼓動了一下士氣。
這些士兵昨夜因爲疲累,根本沒來得及看清趙莊的慘象。此刻藉着晨光看到這副人間地獄的景象,頓時熱血上頭,紛紛大叫着要和彌勒教徒決一生死。
清晨行軍,依然是岳飛領軍,趙萬殿後,而王貴親率十幾個相州老卒爲斥候,遠遠地撒了開去。
走到離木蘭寨只有幾裡遠的時候,王貴忽然拍馬跑了回來,一邊跑一邊臉色惶急地喊,“嶽大哥,快快佈陣。快快佈陣。前面有好幾百騎兵向我們殺來。”
岳飛趕緊下馬,趴到地上側耳一聽,數裡之外果然有急驟的馬蹄聲。
岳飛臉色一變,他立即明白自己中伏了。不早不晚,剛好自己這支步軍走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遇到這支騎軍,看來對方早已經準備好了。如果靠近村莊,岳飛完全可以把新軍領到村莊裡,藉助地勢抵擋騎軍衝擊。現在擡頭四望,連一個小樹林都沒有看到,地勢又平坦,正好可以充分發揮騎軍的威力。這支馬軍分明是來伏擊自己的。
此時也顧不上想其他的了。岳飛當即命令新軍停止前行,在平地上擺出了一個空心的圓形陣勢。長槍手層層疊疊。岳飛和王貴各率數十騎軍護住兩翼。
隨着馬蹄聲越來越急,僅僅過了一刻鐘的時間,足有五六百騎軍就旋風一般地殺了過來。爲首的一百騎軍皆是馬甲齊備,鎧甲嚴整,全是正宗女真騎兵。
這些騎兵全是熟女真,幾年前就以藥材商人和賣馬商人的身份潛伏在了應天地界。這次金先生把他們全部召集過來,可以說是孤注一擲。如果這次金先生敗了,潛伏應天的女真細作基本也全部栽在了這裡。當然,金先生認爲自己是不會敗的。因爲他不光有這一百兇悍的騎軍,還有從陳神仙那裡借來的五百彌勒騎軍。
這五百彌勒騎軍雖然衣甲不整,但都是跟隨方臘起兵的老牌教徒,經過幾年的逃亡生涯,每個人都練了一身好武藝。
以六百騎軍對上岳飛的一千步軍,可以說是有勝無敗。不要說這一千步軍只是剛成立幾天的軍隊,就算是百戰精兵,在這無險可恃的平原之上,面對六百騎軍,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面對岳飛布成的圓形大陣,金先生視若未見,直接喊出衝殺的口號,一馬當先,一百女真重騎緊跟其後,直接衝向圓陣正中心,準備一舉把圓陣衝破。
金先生之所以不和岳飛說話,也不勸降,就是因爲他對岳飛太忌憚了。能在短短一刻鐘之內讓一羣新兵布成如此嚴整的圓陣,此人絕不可留。如果不殺他,必成女真大患。
緊跟女真重騎的五百彌勒騎軍則兵分二路,一路衝向岳飛,一路衝向王貴。所有的彌勒騎軍全都眼睛赤紅,似乎是從地獄衝出的殺人魔王。一邊高喊着“彌勒出生,真佛降世”的口號,一邊揮舞着手中兵器。在這些彌勒騎軍眼裡,岳飛這不足百人的騎軍根本擋不住他們的一波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