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最兇悍的生女真,放在北地,已是可以陷地千里的戰略力量。但在黃河南岸,滎陽渡口,生女真千戶朮赤兒卻鬱悶地發現,他竟然擋不住四千五百名原禁軍步兵的前進。
李寶的五百騎兵退到了禁軍背後。這五百騎兵是李寶水師裡僅有的騎兵,全是積年海盜出身,精技擊,善搏殺。但讓他們和生女真對撼,還是有點爲難他們。十一世紀,地球上最兇悍的騎兵絕對就是生女真。
而這些從血火裡淬練出的原禁軍,卻也差不多是這個時代最強悍的步兵了。童貫爲討好皇帝設計的各種禮儀,雖然花哨,卻培養了禁軍的紀律性。一齊擡腿,一齊邁步,一齊伸手前刺,這些很難練的動作被禁軍練得熟練無比。老百姓之所以鄙夷地稱呼他們花腿軍,卻是因爲他們中看不中用。數萬禁軍踏着整齊的步伐去守滎陽浮橋,卻被過河的十八名女真勇士嚇得炸了營,一路狂奔回汴梁。
如今向朮赤兒的千戶步步逼近的數千原禁軍士兵,就有一千多在十八名女真勇士面前炸了營的花腿好漢。自從在揚州城下被李寶俘虜,在血肉搏殺中生存下來後,這些原禁軍全都對滎陽渡口的潰敗充滿愧疚。正是因爲他們的崩盤,才讓汴梁失去了最後一支成建制的軍隊,只能信賴郭藥師的仙法,以致被女真大軍襲破。
統率四千五百名禁軍的團長林照也是去年潰敗的禁軍統制。如今終於讓他找到了復仇的機會。哪裡還會有半點畏懼。
金狗,爺爺們去年春天在滎陽渡口崩潰,只是因爲大太監樑方平遇敵先遁。也許是天意,也許爺爺們在命裡就該和你們金狗拼上一場。今天,咱們又在這滎陽渡口相遇了。上一次,你們渡河的只有十八勇士。這一次,你們過來的足有一千精騎。但你們過來一萬也沒用。讓你們金狗看看大宋禁軍的厲害!
林照一邊挺槍前進,一邊高聲喝道,“弟兄們,咱們又遇見金狗了。你們還記得去年的滎陽渡口嗎?雖是大太監樑方平先行逃跑,卻也是我禁軍男兒沒種。十八個金狗嚇散了我們數萬禁軍。這一年多來,老子每想起滎陽渡口,都會伸手摸一摸胯下,感覺那話兒是個假的。因爲老子也沒種。如今,一雪咱們去年恥辱的機會來到了。在我們面前數百步的,就是和去年十八金狗一模一樣的生女真。在這些生女真背後數裡,就是數萬女真騎兵。嶽帥正力抗女真騎兵,急需我們的支援。弟兄們,我們能夠打垮眼前的生女真,支援嶽帥嗎?”
“殺光金狗,一雪舊恥!”數千禁軍邁着齊嶄嶄的步子,一邊不停地向前,一邊齊聲高呼。
朮赤兒略懂漢語。他雖然被禁軍的齊整嚇了一跳,但一聽這數千步兵竟要殺光他這個千戶時,朮赤兒不由得冷冷一笑,摘下背上大弓,高聲喝道,“兒郎們,衝上去。用我們的弓箭教訓一下眼前的戲子們。”
一千生女真分成三波,一**衝上來挽弓射箭。禁軍當然也不甘示弱,雖然他們人人都是全身甲葉,連頭上都頂了鐵帽子,幾乎是武裝到了牙齒。但林照還是派出了僅有的五百名強弓手,手持強弩,立於陣前第一排,和生女真對射。
讓朮赤兒吃驚的是,這些見鬼的禁軍強弓手每射一箭,就向前邁一步。漫天箭雨竟然也不能阻礙這支戲子般的軍隊前進。
踏踏踏踏。
射出了數十支強弩,數千禁軍也向前走了數十步。按照這樣的速度,不過一個時辰,一千生女真絕對會被四千五百名步兵給逼回主戰場。
想到移剌合的馬鞭,朮赤兒決定不再退了。他決定強行突破試試。他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在生女真的強突下,依然能保持整齊的步兵大隊。
三百生女真在朮赤兒的命令之下,衝到二百步之內射了幾箭之後,並沒有後退,反而都緊踢馬腹,對準禁軍衝了上來。
雖然只有三百匹馬,但在黃河水的襯托之下,竟也跑出了驚天動地的氣勢。李寶看到這種情形,立即把五百騎兵從兩翼繞前,準備以防萬一。如果禁軍擋不住這些金狗的衝擊,他這五百騎兵也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看到越衝越近的生女真,林照的臉上卻看不到一點緊張。這些生女真都是重甲騎兵,人馬皆披甲。五百強弩手和他們對射了這麼久,也沒射下幾個生女真。因爲距離過遠,弩箭的破甲性能減弱不少。衝上來的很多生女真身上都掛着一兩支弩箭。
林照高聲喝道,“強弓手,再發三弩,方準退後。”
強弓手又射出了一千五百支弩箭。這些弩箭卻取得了極好的效果。因爲生女真已經衝到了百步之內。上好的鐵甲也擋不住弩箭的穿透力。隨着一聲聲慘叫,至少有五十個生女真落馬。
不過這些生女真的確強悍。只要沒被射死的,依然控着戰馬,高速向禁軍撞來。
“強弓手退後。長槍手上前。聽我號令,繼續前行。不邁步者斬。退後者斬。”哪怕生女真蹄聲如雷,林照的大嗓門依然無比清晰地響徹在黃河岸邊。
五百強弓手迅速沿着長槍手撤開的縫隙撤到了後方。四千長槍手各挺長槍,組成了一座寒光閃閃的槍山。第一排長槍手已把槍尾頂在了地上,槍尖斜斜地指向前方。
女真騎兵的戰馬雖然訓練有素,但面對這樣的陣勢,依然不想直接衝上來。可是背上的騎士卻控着繮繩,狂踢馬腹,讓這些通靈的戰馬別無選擇,只能慘嘶着,用身體硬撞槍山。
嘭地一聲,一匹戰馬當先撞上了禁軍的長槍。只聽咔嚓連聲,幾桿長槍刺穿了戰馬和馬上的生女真,卻也有幾桿長槍被撞斷,連持槍的禁軍士兵都被撞得飛了出去。
嘭嘭聲中,一個個生女真騎兵連人帶馬都變成了血葫蘆。但是前兩排長槍手也沒有討到好處。有的被死去的戰馬同樣壓成了一堆,有的則被捨生忘死的女真騎兵砍殺。
縱然如此,禁軍隊伍卻絲毫不亂。後排的禁軍默無聲息地填到前排,繼續和生女真騎兵硬撼。
“完顏阿骨打!”一個生女真百戶高喊着女真太祖的名號,縱馬衝殺過來。面對斜支地上的長槍,百戶一拉馬繮,戰馬竟然騰空而起,躍過槍尖,直撲長槍手。
必將被戰馬砸中的幾個禁軍槍手卻沒有半分猶豫,手中的長槍齊齊向後猛搜,向上猛刺。戰馬慘嘶,人也慘叫,戰馬落在地上,砸倒幾名槍手,巨大的慣性使戰馬在地上滾了幾滾,幾名槍手已看不出人形。
女真百戶武藝甚高,他在戰馬被刺中的那一刻再次躍起,然後落到了第二排長槍手面前。狼牙棒左右連砸,砸翻了三個長槍手。但七八杆長槍一齊刺來,頓時把女真百戶紮成了刺蝟。
“長槍手,進一步,前刺!進一步,前刺!”
面對數百生女真的強突擊,林照依然沒打算原地固守。他要用同樣瘋狂的進攻打垮這些曾帶給他恥辱的生女真。
“完顏阿骨打!”在第一波突擊的生女真背後,第二波生女真再次高喊着女真戰神的名號,再次猛撞上來。
“殺光金狗,雪靖康之恥!”數千禁軍同樣也高喊着自己的口號,手中的長槍齊刷刷刺向前方。槍被戰馬撞斷了不要緊。他們還有一雙手。哪怕是被踩得粉身碎骨,也要讓這些金狗知道眼前的禁軍男兒不是戲子,而是和一百多年前太祖開國時同樣強悍的天下精銳。
朮赤兒發動的強攻進行了半個時辰後,終於停了下來。不是他不想再衝了,而是不能再衝了。半個時辰的強攻,至少折了三百名生女真。雖然殺死的禁軍士兵至少有七百人。但禁軍人多,經得起消耗,朮赤兒卻不能這樣對拼。
更讓朮赤兒感到失敗的是,如此激烈的拼殺依然沒能擋住禁軍前進的腳步。雖然沒之前走得那麼快,卻也在半個時辰內前進了數百步。
聽着身邊士兵發出的牛喘聲,朮赤兒心中一陣陣發緊。這他媽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啊!他們就像是戲臺上的木偶,無畏無懼,只知道踏着整齊的步子,整齊地前進。更重要的是,在他們兩翼還各有二百五十名騎兵。李寶的這些騎兵非常好地護住了禁軍的兩翼,讓朮赤兒想分兵從兩翼進攻的計劃屢次破產。
“哈里不花,你去通知大將軍。這裡戰局不妙。請大將軍速做決斷。我軍必須合軍一處,才能擋住這些發瘋的護民軍。”
朮赤兒雖然心高氣傲,卻也明白今晚將是決定數萬女真兵生死存亡的時刻。他必須讓蒲察石家奴知道戰場的實際情況。
看到哈里不花飛馬而去,朮赤兒又不自禁地向數千禁軍的背後張望。他知道,就在七裡之外,卓魯回特的五千騎兵,萬戶張宗顏的一萬漢兒軍,正在和張憲的東路軍拼殺。
朮赤兒看不到有火光升起。今晚明月皎潔,正適合通宵血戰。在黃河轟隆隆的水流聲裡,朮赤兒聽到了那邊的殺伐之聲。朮赤兒莫名地感覺,卓魯回特和自己一樣陷入了苦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