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無波的湖面倒影着兩旁火紅的杜鵑花和海棠花,被風吹起的紅色花瓣在半空輕輕飄舞,美得如同一副畫卷。可是這一切的美好,卻被一顆顆掉入湖中的小石子給驚擾了。
夏暖薇你真是個笨蛋!
夏暖薇站在湖邊,朝湖中央丟進一顆顆小石子,彷彿是想把她的怒氣都丟掉似的。平靜的湖面顫動了一下,盪漾開一圈圈漣漪。
夏暖薇你真是無藥可救,居然喜歡上一個吸血鬼,還像笨蛋一樣深陷在裡面拔不出來!他是殺害爸爸媽媽的妖魔的同類,你怎麼可以喜歡他,你怎麼對得起死去的爸爸媽媽!夏暖薇你真是個白癡——
夏暖薇泄憤地把手裡所有的小石子一股腦地丟進湖裡,十幾顆小石子就像是雨點似的噼噼啪啪落入湖面,打亂了湖面上倒影的美麗風景,就像是夏暖薇心中破滅的那份真摯感情。
不爭氣的眼淚從眼眶裡滾落,夏暖薇伸出手用力地抹了兩下,可是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掉個不停。她用力地咬着下脣,不讓自己哽咽出聲。
就在這時,她看到冥蒼井正朝湖邊走來,她正想當做沒有看到扭頭走開,卻被冥蒼井在背後叫住了。
“小薇。”冥蒼井的聲音在寒風中聽起來有點冷,夏暖薇的肩膀微微震顫了一下。
她的腳步滯住,猶豫了半天才轉過身。只見冥蒼井正望着她,臉色跟面前的湖面一樣平靜無波,可是那雙湛藍色的眼睛深處卻像被狂風暴雨席捲過的大海一樣波濤洶涌。他的黑色的髮絲在風中輕輕飛揚,鋪展出一片迷醉的黑色。
冥蒼井看到夏暖薇眼淚縱橫的臉和潮溼的雙眼,一顆心驟然一縮,難受得幾乎要窒息。
“你……來找我幹什麼?”夏暖薇胡亂地抹掉臉上的眼淚,沒想到會被冥蒼井看到她哭,倔強的她懊惱得要死。
冥蒼井靜靜地看着夏暖薇,從口袋裡摸出一塊藍色的方格手帕遞過去。手帕洗得很乾淨,疊得方方正正的,上面的藍色方格非常的優雅,就跟冥蒼井的氣質一樣優雅。
夏暖薇瞪了冥蒼井半晌,突然伸出手乾脆地拍開了他放在半空的手。“啪”的一聲脆響打破了一切的平靜,連面前的湖泊都彷彿驚動了一下。
冥蒼井的手輕輕一鬆,藍色的格子手帕從他手中掉落,被風吹散落入了湖中。碰到水的手帕很快被濡溼,一點點沉入水中……
“不要再對我虛情假意了!我不吃你這一套,我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吸血鬼了!”夏暖薇瞪着冥蒼井大吼,因爲過分激動她的肩膀劇烈顫抖着,瘦小的身體裡蘊藏着一份堅韌和倔強。
冥蒼井沒有生氣,他只是靜靜地望着她,平靜地說:“就算你痛恨我也沒關係,可是我希望你不要因爲我離開學生會,我會退出的。”他的臉就像大理石雕刻而出般冷峻堅毅,身上的藍色長風衣在風中輕輕飛揚着。
這些對話正好落入了尋着夏暖薇而來的千落的耳中。
冥蒼井是吸血鬼!夏暖薇說他是吸血鬼!
千落難以置信地望着冥蒼井,瞳孔撐到及至。
怎麼可能?千落甚至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可是剛纔夏暖薇確實清清楚楚的說冥蒼井是吸血鬼,而且剛纔夏暖薇仇恨的眼神也不像是開玩笑的。雖然他一直不怎麼喜歡性格孤傲的冥蒼井,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擔任學生會風紀員的冥蒼井居然是吸血鬼!
千落渾身僵硬,緊握的拳頭瑟瑟顫抖着,菸灰色的瞳仁裡閃爍着掙扎的目光。他一動不動地盯着不遠處夏暖薇和冥蒼井的身影,彷彿在看一部令他心悸的可怕的電影。
夏暖薇緊緊地攥起拳頭,直到指甲深深地摳進手心,一股鑽心的刺痛直達大腦,“從今往後我不會站在你那邊,你是吸血鬼,我是被吸血鬼奪去雙親的人類,我們是對立的!”夏暖薇仰起臉,直視着冥蒼井,水晶般透明的瞳仁裡燃燒起仇恨的火焰,憤怒的彷彿要把世界上的一切化爲灰燼!她的表情就像岩石般堅毅,可是她的內心卻在滴血,這些帶着刀刃的話傷害着冥蒼井也傷害着她自己,她的內心已經血肉模糊。
夏暖薇的話就像是一把利劍刺穿了冥蒼井的心臟,他緊抿着嘴脣,全身的血液一點點流失,身體一點點僵硬,直到連手指尖都冰涼。一直以來就假裝冷酷,以爲自己真的像冰山一樣冰冷沒有感情了,可是夏暖薇的話還是那麼輕易地就能打破他的僞裝,直刺他的心臟,讓他痛苦得快要死去。
一陣風吹過,拂過一大片紅色的花海,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地飄散在空中,從冥蒼井蒼白的臉上飄過。
他的嘴脣輕輕顫動了一下,幾乎就要把心裡的痛苦脫口而出,可是他還是強忍住了。他望着夏暖薇帶着稚氣卻倔強不屈的臉,廢了很大的勁才讓自己保持平靜。
他定了定心神,微笑着對她說:“我會等着你來殺我。”他的笑容是那麼的脆弱,彷彿一碰就會碎似的。那對如同大海般湛藍的瞳仁是那麼的寂寞和憂傷,深深地觸動了夏暖薇的心絃。
冥蒼井說完遍轉身離開了湖邊,只留給夏暖薇一個孤傲的背影。夏暖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寒風中飄舞的紅色花瓣紛紛落入湖面,冥蒼井的背影在花瓣後一點點消失。
直到冥蒼井的身影完全消失,夏暖薇全身的力氣纔像被抽乾了似的跌坐在地上,她渾身冰涼,彷彿跌入了冷窖中。
我會等着你來殺我。
冥蒼井的話浮現在她腦海,就像一把致命的箭射中了她的心臟。一顆滾燙的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滾落,順着她蒼白如紙的臉流下。
老天跟她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她感覺自己如同墜入了地獄般絕望。
千落背過身,背靠着大樹用力呼吸着,彷彿不這樣做他就會像被吊上岸的魚一樣窒息而死。夏暖薇眼裡滾落的那顆眼淚彷彿滴入了他的心裡,令他難受得快要窒息。
3
哭累了,夏暖薇擦了擦眼淚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離開了湖邊。可是當她剛走沒幾步,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去路。
夏暖薇楞楞地擡起頭,看到千落正滿臉怒氣地站在她面前。夏暖薇微微怔了怔,疑惑地蹙起彎彎的柳眉。
“冥蒼井是吸血鬼嗎?”千落抓起夏暖薇的胳膊,怒氣沖天地問道。他瞪着夏暖薇,雙眼通紅,彷彿要把她吃了似的。
夏暖薇的心猛然一震,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從臉上褪去。千落……知道了!難道他聽到剛纔她和冥蒼井的對話了?
“你說話啊?你們剛纔說的都是真的嗎?冥蒼井真的是吸血鬼嗎?!”千落抓着夏暖薇的手一點點收緊,夏暖薇疼得蹙緊了眉頭,臉色比紙還要蒼白。
“我……”夏暖薇望着千落可怕的臉色,到嘴邊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如果把事實告訴千落,千落會怎麼對冥蒼井呢,他會殺了冥蒼井嗎?
“快告訴我事實!他究竟是不是吸血鬼,快告訴我!”千落把瑟瑟顫抖的夏暖薇拉近自己,抓着她的肩膀焦急地大吼。
“……千落……冥蒼井……他……”夏暖薇無法想象千落知道真相的後果,她害怕地望着千落,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你要急死我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吸血鬼,你快點告訴我!”千落要被夏暖薇急瘋了,她用力搖晃着夏暖薇的肩膀,瘦小的夏暖薇就像個傀儡娃娃被千落搖得動搖西晃,整張臉白得接近透明。
“……”夏暖薇望着接近瘋狂的千落,枯萎的玫瑰花瓣般的嘴脣輕輕蠕動了下。她緊咬着下脣,沉默了半晌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真的是吸血鬼!”千落渾身一震,抓着夏暖薇的手一鬆,毫無防備的夏暖薇踉蹌後退了一步,差點跌倒在地上。千落望着失魂落魄地夏暖薇,雙手漸漸收成一個拳頭,越捏越緊……
他瞪着夏暖薇大吼:“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爲什麼要幫他隱瞞,你到底知道這個事情多久了,難道你打算一直隱瞞下去嗎!”
“……”夏暖薇低着頭,緊咬着下脣說不出話來。隱瞞冥蒼井是吸血鬼的事確實是她不對,可是……她說不出口。
千落的臉上一閃而逝一抹悲傷,他傷心地望着心虛地低着頭的夏暖薇:“你知道卻不告訴我……難道一直以來你都不信任我?在你心裡我到底是什麼?夏暖薇,你難道不知道我對你……”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憤恨地咬住下脣,如霧遏瀰漫的天空般的菸灰色瞳仁扇動着波光。
“對不起,千落……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夏暖薇仰起頭,眼裡盈滿了淚光。
“你根本就不信任我!”千落的聲音就像北極的寒冰般冰冷。
“我……”夏暖薇望着千落無言以對,蒼白的臉上閃爍着尷尬的神色。
他望着夏暖薇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地說:“這個世界上本不應該存在吸血鬼!他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他一直都知道夏暖薇喜歡冥蒼井,可是沒有想到冥蒼井居然是吸血鬼,他不能讓那樣的怪物接近夏暖薇,他不會讓夏暖薇受到傷害,哪怕是一絲一毫!
千落雙眼赤紅,彷彿要吃人似的可怕,夏暖薇整個人爲之一震,嘴脣微微顫抖着。她感覺到她一直以來害怕的事情將要發生了!
千落緊緊地捏起拳頭,憤然地轉身離開,孤傲的背影似乎置身在熊熊的火焰之中,灼痛了姚若野的雙眼。
“千落!”夏暖薇在他背後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千落並沒有回頭,挺直的背透着一份堅決。
望着千落彷彿下了某種決心而堅決不已的背影,夏暖薇心裡忐忑不安。
千落會怎麼做?
他會不會去找冥蒼井了?
難道……他要!
越想夏暖薇就越擔心,她抹了把眼淚趕緊往千落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心情低落地走出學生會大樓的晏如正好看到失魂落魄地跑回來的夏暖薇,趕緊拉住她,擔憂地問:“小薇,你的臉色怎麼那麼難看?發生什麼事了?”
“晏如,你有沒有看到千落?”夏暖薇抓着晏如的手,焦急地問。
“會長?沒有啊,他不是跟着你出去了嗎?”看到夏暖薇丟了魂似的樣子,晏如更加擔心了。
“他又突然跑掉了!”夏暖薇緊緊咬着下脣,水晶般透明的大眼裡閃動着焦急的淚花。
“跑掉了?你們倆發生什麼事了?”晏如被夏暖薇的話搞得越來越糊塗了。
“我……”夏暖薇擡起頭,望着一臉疑惑的晏如不知道該怎麼說。冥蒼井是吸血鬼的事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晏如。
於是她只能閃爍其詞地說:“我,我和千落吵架了……我,我要趕緊找到他。”
“你怎麼又和千落吵架了!”晏如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這個夏暖薇是不是嫌生活太平淡了,和冥蒼井剛吵完又找千落吵架,這個學生會真是要雞犬不寧了!
“我去找千落,你要是看到千落一定要告訴我!”夏暖薇顧不得晏如想什麼,匆匆叮囑了她一句,就從她手裡掙脫跑開了。
晏如還想說什麼,卻發現夏暖薇已經跑遠了。
夏暖薇一口氣衝進了學生會,卻發現千落不在,冥蒼井似乎也沒有回來的樣子。只有季英仙一個人坐在窗邊,無聊地打磨着自己的指甲。
“小薇,你在找什麼?”季英仙的注意力從自己修剪得堪稱完美的指甲上離開,擡起頭有點疑惑地望着氣喘吁吁跑進來的夏暖薇。
“季英仙,你有沒有看到千落和冥蒼井?”夏暖薇望着季英仙,焦急地問道。
“沒有啊,他們倆出去後就沒有再回來過。”季英仙皺了皺精緻如畫的眉,疑惑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夏暖薇暗暗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沒什麼,要是你看到他們兩個一定要告訴我!”
“哦。”季英仙茫然地點了點頭,看到夏暖薇又風風火火地跑出了學生會。
今天是什麼日子,大家都怎麼了?一個都比一個奇怪!
季英仙鬱悶地癟了癟嘴,低下頭繼續慢條斯理地打磨他的指甲。
跑出學生會後,夏暖薇幾乎把整個秋鳴學院都找遍了,可是依舊沒有找到千落,甚至連冥蒼井的身影都沒有看到。
夕陽西下,整座秋鳴山都被淡橘色的霞光籠罩着,銀裝素裹的秋鳴學院在霞光下顯得寂寥而空曠。
夏暖薇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心神不寧。
秦夕還沒有回來,宿舍裡空無一人,靜得人心慌。
夏暖薇背靠着們,望着空蕩蕩的寢室,突然感覺整個寢室就像一個讓人窒息的正方形盒子。
她用力深呼吸着,感覺自己的心臟怦怦怦的,跳得很快。
千落和冥蒼井都去哪了?爲什麼兩個人失蹤了一下午?
希望千落沒有去找冥蒼井,希望只是她多想了……
夏暖薇一下子感覺好累,她走到的自己的牀前,沒有脫衣服,就這樣和衣而睡。
朦朦朧朧中她做了很多夢。
夢裡,她看到千落去追殺冥蒼井了。
他們兩個打得兩敗俱傷,傷口像一張大網,佈滿了他們全身。刺目的赤紅色的血從他們的傷口處流了出來,染紅了一身。
她站在那裡想阻止他們,可是她的身體一動都動不了,就像被什麼可怕的鬼魅纏住了似的,很沉很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她想喊,想叫,想大聲阻止他們,可是她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她只能站在那裡,眼睜睜地望着他們自相殘殺。
而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無聲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