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這兩個人居然是的母子。千落就像聽到了一個很冷的笑話似的,唾棄地扯了扯嘴角。

蒼井是這個女人的兒子?這怎麼可能!難道……難道蒼井真的是吸血鬼,難道千落一直以來說的都是事實?晏如望着冥蒼井,心情非常複雜。

就在三個人都因爲櫻織理的話,而意志動搖時,櫻織理突然伸出尖利地指甲朝冥蒼井衝去!

這一突發狀況令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連冥蒼井自己都反應不過來。

剛纔使用的絕招,已經用盡了他的體力,此時面對櫻織理的攻擊,冥蒼井已經沒有任何力氣躲閃了。

爲什麼一個一個都要背叛她!

櫻織理已經氣得瘋狂了,她張開尖利如刀刃的指甲,憤怒的雙眼如鬼魅般赤紅。冥蒼井虛弱地站在原地,放棄了掙扎。如果櫻織理要殺他就算他躲也沒有,更何況此時他已經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

就在千鈞一髮之時,突然有一個紫色的身影就像一陣風似的從大家眼前掠過,最後擋在了冥蒼井身前!

刷——

隨着一道撕裂的聲音,所有人眼前有一股紅色的液體飛過。等所有人從這一切中反應過來,才發現剛纔是晏如衝到了冥蒼井的面前擋住了櫻織理的攻擊!

晏如站在櫻織理面前,一隻手捂着左眼,無數紅色的液體從她的指縫中流出,順着她蒼白得接近透明的臉蜿蜒流下,紅得觸目驚心。

冥蒼井一動不動地望着擋在他跟前的晏如,震驚得忘記了呼吸。他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也變得模糊而遙遠……

“晏如!”夏暖薇的叫聲淒厲而悲慘,淚水像決堤的洪水似的洶涌地涌出她的眼眶。

“……”連千落都無法置信地捂住了嘴巴,眼睛漸漸潮溼。

“要殺就殺我吧……不要殺冥蒼井……”晏如望着櫻織理,吃力地說,越來越多的血從受傷的眼睛裡流出來,怎麼按都止不住。她感覺身體越來越無力,眼前也越來越黑……

櫻織理緊緊地蹙起雙眉,心裡流過一絲奇異的感覺,讓她非常難受。居然有這麼愚蠢的女人,寧可自己死,也不想讓心愛的人死。

“值得嗎?爲了他死你不後悔嗎?”

“值得……因爲我愛他……所以不後悔……”晏如強撐着搖搖欲墜地身體,她的眼前越來越黑,身體也越來越沉重。就在她說完最後一個字後,她的身體一晃,失去意識倒了下去……

砰——

晏如重重地倒在冥蒼井跟前,無數的鮮血從她的左眼流出來,在地上蔓延開,就像一朵帶着死亡氣息的曼珠沙華。

櫻織理看了失去意識的晏如一眼,並沒有出手殺她。她看了冥蒼井一眼,然後揮袖跳下了鐘樓,很快就融進了濃濃的夜色中。

“晏如!”夏暖薇哭着衝到晏如跟前,千落也立刻跟着她衝上去,幫她一起把昏倒的晏如扶起來。

“你不要死……你要堅持住啊晏如……”夏暖薇抱着一動不動的晏如,焦急地大哭大吼。她慌張得不知所措,晏如的左眼不停流着血,她伸出手捂住晏如的左眼,可是血依舊一刻不停地流淌着,她快要急死了!

千落看到眼前的情景臉色蒼白如紙,他焦急地大吼:“快把她送去醫院!”

滴答……滴答……滴答……

蒸餾瓶中冒着一個個氣泡,一滴滴透明的液體從針孔裡滴下來,順着透明的塑料管流下來。白色的房間中瀰漫着濃烈的消毒藥水的氣味。

“傷者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不過……”穿着白大褂的醫生頓了頓說,“她的左眼失明瞭。”

“唔……”夏暖薇捂着嘴,強忍着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醫生,你一定要治好她的眼睛,拜託你想想辦法吧!”她抓着醫生的袖子,焦急地哀求着。

“我也無能爲力,唉……她的眼球受了太重的創傷,已經沒有希望復原了。”醫生黯然地搖了搖頭,然後走出了病房。

“……唔……嗯……”

這時昏迷中的晏如痛苦地皺着眉心,**着醒過來。她感覺左眼很痛,跟被挖掉了似的疼痛無比,痛得她的腦袋都要裂開了。

她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視角有點奇怪,左邊視角明顯窄多了。她這纔想起自己的左眼受傷了,可能瞎了吧,再也看不見了……想到這裡,她並沒有懊惱和後悔,而是慶幸,慶幸自己當時挺身而出,雖然她失去了一隻眼睛,但是救下了冥蒼井的命。太好了……

發現晏如醒來,夏暖薇三人立刻圍了上去。

“晏如,你醒了,感覺怎麼樣,眼睛疼嗎?”夏暖薇偷偷抹掉眼角的淚水,她知道如果自己在晏如面前哭,她一定會更加難過的。

“不疼……”晏如淡淡地笑了笑,然後朝冥蒼井伸出手,“蒼井……”冥蒼井立刻握住她的手。

“我們先出去吧。”千落拉着夏暖薇走出病房,還輕輕地帶上了門。

病房內只剩下冥蒼井和晏如兩個人,冥蒼井望着晏如蒼白得接近透明瞭臉,左眼上纏的厚厚的紗布,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溼溼的,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這一切都是因爲他,要不是他晏如也不會失去左眼,還有那些無辜的學生也不會死。此時他非常非常的悔恨,可是一切都已經無法挽回了。

晏如吃力地微微把臉側向左邊,她想用僅剩的右眼好好看清冥蒼井的臉。她望着他蒼白憔悴的臉,虛弱地說:“蒼井……我不後悔……無論你是人還是吸血鬼……我都依然愛你……”

“你爲什麼那麼傻……”冥蒼井緊握着晏如纖細的手,哽咽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是吸血鬼……我本來就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你根本不必救我。”一顆透明的淚珠從冥蒼井的眼眶裡滾落,緩緩地順着他蒼白的臉流下。

“不……對我來說只有你存在這個世界纔是有意義的……如果你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那麼……這個世界在我眼裡也是黑白冰冷的……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不管是吸血鬼還是人類……”晏如吃力地擡起手,溫柔地抹掉冥蒼井臉上的淚水。看到他爲她哭,她覺得她做的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如果你責怪我,甚至打我罵我都會讓我覺得好受些,你這樣子讓我更加愧疚了。”冥蒼井痛苦地抿着下脣,心裡沉悶得快要讓他窒息了。他一直都知道晏如喜歡她,她是那麼的直率地向他表達着他的感情,可是他一直在逃避,原來他根本就是個懦夫!

“你不需要愧疚……我救你不是想讓你愧疚,然後用失去左眼博得你的同情……我只是單純地愛着你……爲你做任何犧牲我都無怨無悔……”晏如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我給你造成困擾了?”

“沒有!不是!”冥蒼井用力搖着頭,他握緊晏如的手,放在胸口,“是我太自私了,一直以來都只想着自己。對不起。”

“沒關係。”晏如淡淡地笑了笑,她突然感覺好睏,或許是麻醉劑還沒過頭,“我想睡一會兒,你能陪着我嗎,蒼井?”她望着冥蒼井,淡淡地請求道。

“嗯,我就陪在你身邊,你安心地睡吧,什麼都不用擔心。”冥蒼井溫柔地笑了笑。身上的傷隱隱疼痛,可是他的心更加疼。

晏如安心地閉上了眼睛,左手依舊緊緊地握着冥蒼井的手,病房內安靜得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3

離開病房後,夏暖薇抱着雙肩無力坐在走廊邊的長椅上,如夢遊一般呆立,等季英仙進病房,千落走到身邊,她依然毫無知覺地垂着頭。

簡直好像噩夢一樣。

如果閉上眼睛,等到天亮就會有人叫醒她,多好。沒有學生失去生命,晏如的眼睛沒有瞎掉,冥蒼井更不是什麼吸血鬼,只是普通的轉校生,多好。

“你冷靜一點……”千落沉默許久,伸出手輕輕把他攬在懷裡,任她受傷一般瑟瑟發抖着。

“都怪我……是我太莽撞,要不是我叫晏如和我一起去實行那個愚蠢的計劃……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千落只是沉默着輕輕拍她的後背。

晏如發生了這種事,大家都很悲傷,但這並不能責怪夏暖薇,錯的不是她,而是殘酷的吸血鬼。

沉默中,夏暖薇的淚水大滴大滴落下,雨點一般,掉在他的肩膀上,她是那麼的悔恨。她無聲哭着,長長的頭髮垂落,發尖隔着襯衣的領口一根根紮在他的皮膚上,輕輕地、狠狠地,作痛起來。

他想罵她,竟然以自己爲誘餌想引出吸血鬼,連命都不要了,又想安慰她,告訴她這不是她的錯,他甚至想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搖醒,爲什麼會喜歡冥蒼井呢?爲了他連什麼都不顧了,他有什麼好。

可是他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像語言的能力從此在他這裡遺失了。

他向來是高傲的,沒有害怕過任何事,有話就說直來直去無所畏懼,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如果有辦法讓她停止痛苦與自責,不管是什麼事他都會去做。

“如果不是我……晏如就不會遇上危險……”她還在自責,淚水源源不掉大顆掉了下來。

不是的。

“櫻織理每天都會在學校裡殺一個人,就算不是晏如,同樣的事還會不斷在別人身上發生。”他摟着夏暖薇,沉着聲安慰。

如果不是他被憤怒衝暈了頭,認定冥蒼井就是兇手,夏暖薇也不會急着一定要馬上找出真兇,把她逼到這種境界的人是他。

如果對櫻織理的來歷調查得更仔細一點……如果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吸血鬼這樣的生物……

這全是毫無意義的假設。

可是他知道,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事情已經發生,錯的是毫無人性殘忍的吸血鬼,根本不是她。

夏暖薇哭得雙眼通紅,因爲悔恨而淚流滿面,用力咬着脣,直到血絲滲出,睫毛無力地垂着,渾身都在輕微發着顫,像失去生機的花瓣一般蒼白。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脆弱的樣子,他這一輩子,也從來沒聽過這樣讓人傷痛的哭聲,可以把他的心臟都撕裂一般。

不怪你,不怪你,不怪你。

千落心中酸澀,把同樣的話說了無聲說了千百遍,卻只是更緊的摟着她的身體,如雕塑一般沉默着。

第二天,櫻織理果然如預料般突然消失了,爲了不給學校造成恐慌,她是吸血鬼的秘密還有昨晚發生的事的消息被完全封鎖了。

而冥蒼井也在晏如醒來的第二天失蹤了,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可能是趁着晏如昏睡偷偷離開的。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醫生說晏如還要在醫院靜養一段時間,我想在醫院陪她,學生會的事就暫時交給你們了。”一夜沒睡,季英仙的臉色很憔悴,眼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平時很注重形象的他此時看上去很頹廢。

“嗯,那我們先回學校了。”夏暖薇和千落望了季英仙一眼走出了醫院。

冥蒼井一下子從醫院失蹤了,最近發生太多事情了,這些事就像是噩夢般糾纏着她和冥蒼井。她知道冥蒼井的心裡肯定也跟她一樣不好過,他可能想一個人靜靜吧。

她這樣想着,卻沒有想到這之後會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冥蒼井。

偷偷從醫院溜走後,冥蒼井一個人走在清晨安靜寂寥的大街上。

他沒辦法留在醫院裡,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關心他的人,他們都是那麼的信任着她,可是他卻一直欺瞞着所有人,隱瞞着自己是血族的身份,還隱瞞了許多事,要不是因爲他的怎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昨晚他坐在晏如的病房裡,聽着走廊外面夏暖薇細碎的哭聲,一整晚的心痛難忍。

要是沒有他,她就不會遇上這樣傷心自責的事情。

櫻織理都是爲了逼他離開這裡,纔會殺了那麼多人,還傷害了晏如。如果他不來這個學校,那麼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歸根結底都是因爲他而起的。

爲了不讓這一切再發生,他不能再留在這個學校了。

他要離開,不再連累任何人,這是能保護她的唯一方法。

傷口處傳來火燒般的疼痛,他的嘴脣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由於太久沒有吸血,他的治癒能力變得很弱,以往只是一瞬間就能恢復的傷,現在卻遲遲不見一點好轉。

可明明流了這麼多的血,受了這麼重的傷,偏偏就是不會死。

這令人憎恨的、詛咒的血。

冷汗涔涔而下,快要溼透他的襯衣,因爲受傷,身體在渴望恢復,也在渴望着鮮血,無法抑制的本能沿着骨髓爬上後腦,激起了他的兇性,眼前變得一片血紅。

冥蒼井蜷成一團倒在地上,他用力喘息,血,血,他掙扎起來,理智被狂浪吞沒,什麼也不剩。手臂的疼一直在擴散,直至全身,他什麼都感覺不到,只有痛覺,痛得快要死掉了,他甚至想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就這樣,痛苦地,孤單地,靜靜死在這裡。

或許這樣比較好……

可是,如果就此失去理智怎麼樣?如果傷到別人……傷到夏暖薇,又怎麼辦?

他掙扎着想從地上站起來,可是太痛了,每動一根手指都要耗光所有的力氣,連每一次呼吸都會帶來劇烈的疼痛,視線中能看到的所有一切都是紅的,滿世界的紅色,他在渴望着鮮血,哪怕一點,任何人都行……

不!

冥蒼井跪倒在地上,狠狠地把自己的額頭撞向地面,血從額頭流出來,染紅了地面,身體開始變冷,眼前也逐漸發黑,同時理智也回來了,嗜血的狂熱一點點從身體裡退去。

他安靜的躺在地上,用力喘着氣,胸口卻是暖的。

快要死了嗎?終於。

可是冥蒼井太可憐了呀……太可憐了……

不知道爲什麼,眼前卻是夏暖薇那滿是淚水的臉,她如此大喊着,爲了他,擋在所有人面前,她是唯一真正爲他而哭泣的人。

他並不覺得自己可憐,在快死的時候能有可以思念的人,即使是幻覺,能看到她的臉,這已經足夠。

從來沒有這樣溫暖沒有心事的時光,似乎所有的煩惱已遠去,

視線裡終於只剩下漆黑,他睜着眼睛,還想再多看一些,可是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