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1

櫻織理的表情突然變得哀傷起來,彷彿有一種痛苦的情緒慢慢的在她體內蔓延開。“你難道真的不念我和你的母子之情嗎?你難道已經忘了我對你的養育之恩嗎?”櫻織理伸出手,輕輕捧着冥蒼井的臉,望着他如大海般深邃湛藍的眼睛,臉上流露出如潮水般的哀傷,

“你對我的養育之恩我無以回報,不過如果今天你死在這裡,我也會隨你而去。”冥蒼井緊抿了一下嘴脣,用痛苦聲音說。這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母親,現在的她是那麼的嗜血和瘋狂,人類和血族的平靜都被她打破了,這個世界會因爲她而血流成河。可是他要怎麼辦,真的能出手殺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嗎……

“冥……你真是無情無義!就跟其他男人一樣,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是冷血無情的!”櫻織理的眼神突然陰鷙起來,她惱怒地瞪着冥蒼井,眼裡燃燒起不顧一切地怒火。

“……”冥蒼井緊抿着嘴脣,不想解釋也不想反駁。湛藍色的瞳仁幽深得彷彿是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夜空,瀰漫着深深的寂寞和憂傷。

他就像一顆孤立的行星,永遠是那麼的疏遠和冷漠。櫻織理望着眼前這個孤獨的少年,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走近過他的心。

“如果要失去你,那還不如讓我親手殺了你,這樣你就永遠屬於我了!”她憤怒地瞪着冥蒼井,雙目如嗜了血似的赤紅,瞳孔深出燃燒着絕望的火焰,似乎要把整個的世界都化爲灰燼!

冥蒼井面無表情的被憤怒奪去了理智的櫻織理。只見他輕輕地擡起右手,表情神聖而**,湛藍色的瞳仁越來越清澈,越來越明亮。

沒有風,冥蒼井的長髮卻飄動起來,黑色的髮絲在半空鋪展出一片迷離的夜色。

倏地,空氣凝結成一滴滴水珠,水珠又匯聚在一起凝結成一顆顆冰凌。每一支冰凌都犀利得彷彿一支支鋒利的箭。

櫻織理輕擰起如畫的柳眉,淡金色的瞳孔慢慢緊縮。倏地,空氣突然凝重粘稠起來,就像水流般在櫻織理周圍流動。只見她輕輕擡手,氣流就像旋渦般在她手心以放射狀旋轉起來!

冥蒼井眼神一凜,手指像花瓣般張開,周圍的冰箭全都受到召喚似的聚集在他周圍,對準了櫻織理,蓄勢待發!

夏暖薇焦急地站在一邊,望着蓄勢待發的兩個人,完全不知所措。

冥蒼井突然眼神一利,手指一指,上千支冰箭朝櫻織理射去!

櫻織理轉動手腕,手中掌控的放射狀漩渦迎向冥蒼井的冰箭!

行星衝撞、洪水倒灌、天崩地裂!

兩股力量洶涌地衝撞在一起,兩股力量形成一股強大的衝突,房間內颳起了猛烈的風,窗簾被吹得猛烈飛揚,旁邊的貴妃椅和椅子也翻了出去,撞在牆上。

夏暖薇用手擋着臉,整個身體被強烈的氣流吹得東倒西歪搖搖欲墜,她拼盡了全力纔不至於被氣流捲走。

她看到氣流形成的漩渦攪碎了冥蒼井的冰箭,然後霍地朝冥蒼井席捲而去,夏暖薇瞪大了眼睛,呼吸一下子都忘記了!

冥蒼井被氣流推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牆上,然後又摔在地上,他悶哼一聲,口中吐出一大口鮮血。

“冥蒼井!”夏暖薇撲了過去,扶起倒地不起的冥蒼井,心疼得快要窒息了。

“我沒事……”冥蒼井強忍着傷痛,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映襯着他的比紙還要蒼白的臉色,紅得觸目驚心。

“爲什麼,爲什麼要爲我做到這個份上,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望着滿身是傷的冥蒼井,夏暖薇的心痛得快要撕裂了。她寧願那些傷都是在自己身上,也不想冥蒼井爲了她受到一絲的傷害,那會讓她心痛而死。

“不是……我們十年前就相遇了,你不記得了嗎?”冥蒼井顫巍巍地伸出手,抹去夏暖薇臉上的眼淚,可是手上的血卻沾污了她純潔無暇的臉。他一直想讓她天真無暇地活着,遠離一切的黑暗和爭鬥,可是卻還是把她拖進了這血腥的泥沼中,傷得那麼深。

“……十年前?”夏暖薇茫然地望着冥蒼井,那麼久之前他們就認識了嗎,可是爲什麼她一點都不記得。

“是的,十年前你還小,還不過七歲,那時候我被同族追殺,是你救了我,或許你已經不記得了。”冥蒼井虛弱地微笑着,悽美的笑容就像是綻放在懸崖上的花朵。十年前四大家族之一的紅族叛變,企圖滅了冥族,一統吸血一族,他在抗戰中受了重傷,逃亡時暈倒在了雪地裡。要不是夏暖薇發現了他,把他帶回家,可能他早就死在了雪地了。

“我救過你?”夏暖薇恍然間似乎想起十年前似乎是救過一個人,那是個下着大雪的日子,她救的那個人雖然長得和冥蒼井很像,可是當時就已經有十七八歲的樣子了,現在應該有二十七八歲了……冥蒼井不會老!夏暖薇突然恍然大悟,之所以冥蒼井看起來還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是因爲他一直保持着年輕,他是吸血鬼,有着永恆的青春和美貌。

原來她真的救過冥蒼井。夏暖薇難以置信地望着冥蒼井,卻又再次悲傷起來:“你傷好後離開不久,爸爸媽媽就被吸血鬼殺了,過大的打擊讓我失去了記憶,所以我纔會忘記你。對不起……”

“這都是我的錯,那些吸血鬼是來追殺我的,你的父母是被我牽連的。”冥蒼井心痛地摟着夏暖薇嬌小瘦弱的身子,真想永遠地呵護她。他欠她的實在太多了,可能一輩子都還不了。當時她失憶了,是那麼的茫然和無助,可是當時血族大亂,他必須回去重整四大家族,爲了不讓她再次受到牽連,他只好把她送到了孤兒院。血族終於安定後他回去找她,可是她卻被人領養走了,而且不知道被帶往了哪裡……這一分開,就是十年。

“這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些殘忍的吸血鬼。”夏暖薇伸出手,輕輕地撫平他的眉心。

冥蒼井激動地流下了眼淚。他以爲,知道一切後夏暖薇會恨他,可是她沒有,她還那麼溫柔地安慰他,這讓他更加的心痛和自責。

“你們敘舊完了嗎?我可沒興趣聽你們那些老掉牙的陳年往事。”站在一旁的櫻織理早就聽得不耐煩了。

“不要再傷害冥蒼井了,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夏暖薇朝櫻織理用力大吼,激動得全身顫抖。一顆顆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從她的眼眶裡滾落。

櫻織理揚起嘴角,緩緩地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用冰冷而威嚴的語氣問:“我要你死,你答應嗎?”

夏暖薇震驚地睜大眼睛,腦袋被炸開似的一片空白。

很快她又一臉凜然地望着櫻織理,堅定地說:“你要我的命你就拿去吧,只要你不再傷害冥蒼井。”

櫻織理淡淡地笑了笑,勾起薔薇般豔麗的紅脣說:“我答應你。”她伸出了右手,手指的指甲一點點長長,尖利得彷彿刀片。

“住手——不准你碰她!”冥蒼井擋在夏暖薇面前,憤恨地瞪着櫻織理。

櫻織理皺了皺眉頭,擡起腳一腳踹開了冥蒼井,身受重傷的冥蒼井像個破布娃娃似的飛了出去,重重地跌在地板上。傷上加上,他趴在地板上,幾乎無法動彈。

“冥蒼井!”夏暖薇心痛得無以復加,她想衝過去,卻被櫻織理掐住了脖子按在原地無法動彈。

“……小薇……”冥蒼井匍匐在地上,掙扎着想要往夏暖薇身邊爬去,可是沒動一下他就痛得眼前發黑。新傷加上救傷,他渾身傷痕累累,因爲一直沒有喝血,他的傷口恢復得很慢,再這樣下去他可能真的會死掉……

他死不要緊,可是他不能夏暖薇收到傷害。

“再見了,夏暖薇!”櫻織理尖利的指尖對準了夏暖薇白皙的脖子刺去,夏暖薇害怕地閉上眼睛……

2

“啊——”

門外傳來淒厲的慘叫聲,櫻織理的手在半空頓住。

她轉過頭,看到一個銀髮少年渾身是血地走了進來,彷彿浴血從地獄走來的修羅。

櫻織理深深地蹙起了眉,因爲她在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上聞到了浮士德的血的氣味,雖然混合了許多其他人的血,不過她還是一下子就聞出來了,因爲吸血鬼的嗅覺是很敏感的。

怪不得浮士德那麼長時間都沒有回來,原來是被這小子……

櫻織理的瞳孔斂了起來,仔細地打量着眼前渾身是血的銀髮少年。他不是純種吸血鬼……可是體內缺散發着強大的力量。難道是因爲喝了浮士德的血的關係嗎……不,不止浮士德的,還有其他純種吸血鬼的血……

這個少年真是可怕!

連強大的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害怕的櫻織理,都倉皇地後退了一大步。

“千落……”夏暖薇怔怔地望着千落。

千落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他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的血,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

從寢室衝出去之後他去了哪裡……

千落望了跪在地上的夏暖薇一眼,又掃了眼趴在地上渾身是傷氣若游絲的冥蒼井一眼,轉過頭繼續盯着櫻織理。

咯咯咯……

他緩緩地握緊了手裡的劍,銀色的劍刃早就被血染成了赤紅色,散發着猩紅色的光澤。

櫻織理察覺出了千落的殺氣,暗暗的操控着氣流,周圍的空氣變得粘稠起來,彷彿要凝固起來似的。

夏暖薇再次感覺到呼吸困難,她膽戰心驚地望着千落,害怕他會像冥蒼井一樣,被櫻織理打成重傷。

千落舉起了劍,橫在臉側,浴血的劍刃反射着猩紅色的光芒,反射在他臉上,讓他的臉看起來像修羅般可怖。

倏地,他的眼神一凜,劍刃一轉,直直地朝櫻織理刺去!

櫻織理眼疾手快地操縱着氣流,無形的氣流就像一條紐帶纏住了千落的劍,千落只感覺身形一滯,手中的劍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阻擋着。

看到千落的劍勢遲緩,櫻織理伸出兩指,夾住千落的劍刃,用力一折,劍刃嘣地一聲就被折成了兩半。

千落驚詫地渾身一僵,來不及反應就看到櫻織理捏着那半斷劍刃插進了他的胸膛。

“千落——”夏暖薇的尖叫聲響徹耳邊,淒厲得讓他的心臟都彷彿要被撕裂了。

噗的一聲,他胸口的血氣一滯,忍不住噴出了一大口血。櫻織理放開了手,那半截劍刃就插在他的胸口上,他眼前一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血汩汩地從傷口處流出來,把原本就血色斑駁的襯衫染成了一片扎眼的赤紅色。

利刃刺在心臟上的疼痛讓他無法動彈,渾身直冒冷汗。眼前的吸血鬼果然強大得可怕,以他的力量是絕對不可能戰勝的……看來只能用元奚交給他的那個了……

千落捂着傷口,強忍着劇烈的疼痛從地上站起來。

他伸出食指在胸口的傷口處沾了自己的血,然後往自己的額頭和胳膊上畫着形狀奇怪而扭曲的符咒,邊畫邊默默地念誦道:“由無盡深淵誕生的最強大的力量,籍由我血的聯繫將你呼喚到此,萬事萬物都腐朽墮落,歸於塵土……”

聽到千落唸誦的咒語,櫻織理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這是陰毒而可怕的血咒!

這個少年怎麼會血咒的!他從哪裡學來這麼古老而可怕的咒語!

千落身上畫的奇怪符咒隨着他念誦的咒語緩緩地扭動起來,然後像有生命似的扭動着爬到了櫻織理的身上,像一條條可怖的吸血蛭。

“不——不要念了!住口——”櫻織理捧着臉,驚恐地尖叫着,尖利的叫聲就像是尖銳的物體劃過玻璃時所發出的刺耳聲音,讓人耳膜疼痛。

“我於此傳承永恆的契約以我個人之名,將眼前生靈的魂與血奉上,以 此爲祭品,再次詛咒!”千落毫不動搖地繼續唸誦着咒語,聲音平靜而嘹亮,銀色的髮絲在半空猛烈的飛舞着。

“冥——冥……”櫻織理朝冥蒼井用力伸出手,表情痛苦而哀傷,她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叫着冥蒼井的名字,然後化做一抹塵埃,永遠的消散了。

一切就像是一場幻影,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千落的嘴邊慢慢浮現一個淡淡的笑容,菸灰色的眼睛空洞而悽美。

突然,他像失去了支撐似的整個人向後倒去,銀色的髮絲在風中飛舞着,就像一隻墜落的蝴蝶,悽美絕倫。

夏暖薇立刻衝了上去,接住千落的身體。千落重重地落進夏暖薇的懷裡,巨大的衝力讓夏暖薇撲通跪倒在地上。

“千落!”她望着千落緊閉的雙眼,慌張着大叫着他的名字,水晶般透明的大眼裡蓄滿了淚水。

千落緩緩地睜開眼睛,虛弱得彷彿隨時都會化做泡沫消失似的。“小薇……”他吃力地擡起手,緩緩地伸向夏暖薇……

夏暖薇立刻握住千落伸來的手,貼在臉上,哽咽地說:“千落,你要堅持住,不要死……”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從她眼眶裡滾落,夏暖薇淚眼模糊地看着千落,心臟就像被刀割似的疼痛。

“笨蛋,不要哭……你哭的樣子好醜……”千落虛弱地笑了笑,俊美的臉蒼白得接近透明。他感覺到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也越來越無力。這就是使用血咒的代價,奉上自己的生命。可是他不後悔,因爲他的死可以換來夏暖薇活下去……

“好的,我不哭,但你要答應我,不能死……你不能離開我們……”夏暖薇用力抹了一把眼淚,咬着下脣強忍住淚水。她看到千落的眼神越來越迷茫,瞳孔漸漸渙散,急得全身顫抖。

“笨蛋,答應我一件事,好好地活下去,無論發生什麼事……”千落吃力地說,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夏暖薇了。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不能死,要陪我一起活下去。”夏暖薇用力點着頭,淚水順着她的臉滴答滴答落下來。

“笨蛋……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千落吃力地仰起頭,睜大了模糊的雙眼,想看清楚夏暖薇的臉,可是他看到的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好的,是什麼,你說吧。”夏暖薇用力點了點頭,臉上眼淚縱橫。

“你靠過來……我只告訴你……”千落輕輕地朝夏暖薇招了招手,他想看清楚她的臉,永遠的把它刻在自己的靈魂裡。

夏暖薇點了點頭,傾身靠近千落。她把耳朵貼在千落的嘴邊,哽咽地問:“你要告訴我什麼?說吧。”

千落吃力地擡起頭,望着夏暖薇白皙的如雕刻出來般精緻的耳朵,輕輕地說:“我……你……”說完他閉上了眼睛,望後倒去。

冥蒼井突然感覺手中一沉,他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地望向千落。看到他一動不動地躺在他的懷裡,靜靜地閉上了眼睛,那個淡淡地笑容永遠的凝固在了他的嘴邊。

突然感覺到千落的手滑出了自己的手心,貼在耳朵邊的脣也已經消失。夏暖薇害怕地回過頭,緩緩地望向千落,緩慢得就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

“千落!千落!千落——”夏暖薇大叫着千落的名字,試圖把他叫醒,可是他依舊閉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似的安靜不動。“你快醒醒——不要睡了……嗚嗚嗚……求求你不要睡了……”夏暖薇趴在千落身上,用力搖晃着他的身體,可是他就像一個傀儡娃娃似的,僵硬不動。

倏地,她的雙手一輕,千落的身體漸漸透明,最後變成一粒粒熒綠色的光點緩緩升向天空,像是一隻只悽美的螢火蟲。

夏暖薇的整顆心都沉到了冰冷的湖底,她望着空空的雙手,保持着抱着千落的姿勢,放聲痛哭着,彷彿要把腸子都要哭斷似的。

“爲什麼到最後你還是在戲弄我……嗚嗚嗚……你爲什麼不跟我說真心話……嗚嗚嗚……你真是太過分了千落……我不原諒你,我不會原諒你的……嗚嗚嗚……”

冥蒼井緊抿着嘴脣,湛藍色的瞳仁就像是滿溢的大海,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眼眶裡滾落,順着他如大理石般光滑白皙的臉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