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淺唱歌算不得好聽,她幾乎不好意思唱,可那柔柔的哀求聲音她根本不能拒絕,清了清嗓子,輕輕唱着。
“it's a long long journey and i don't know if i can believe.when shadows fall and block my eyes,i am lost and know that i must hide……”
不用害怕,也不要擔心,那個希望你好好的人,在雲端上,看着你,給你力量,讓你堅強。爲了他,請你堅強,好好的堅持。
一曲音落。
女孩子的聲音輕柔的傳來:“姐姐,真好聽,真的很好聽。再唱一首好嗎?”
蘇淺淺握緊她的手,淺淺一笑,淚如雨下:“想聽什麼呢?”
“姐姐你唱什麼我聽什麼。”
蘇淺淺吸了吸鼻子:“好。”
這次,是婉轉深情的《呼喚》,爲那年那次地震而作的歌曲,深情,大氣。
“傾聽你的呼吸,感受你的心跳,你在呼喚我,我時刻會聽到。你是我的姐妹,我是你的同胞。我在呼喚你你一定要聽到。”
所以,親愛的女孩,我一直在呼喚你,你千萬別放棄。這裡的殘垣斷壁,這裡的滿目瘡痍,這裡的生離死別,請你統統的不要害怕。我在,我們在,我們都在,呼喚你,等着你。
“我在呼喚你,一聲低一聲高,你要等着我,每一分 每一秒,哪怕你遠離生的希望,也要讓你回到愛的懷抱。我在呼喚你,一聲低一聲高。”
蘇淺淺側着身,微蜷,幾乎躺倒在廢墟上,塵土,泥水,一下就把白大衣弄得沒了樣子,而她的臉,也變得邋遢不已,可是她的雙眼,那麼亮,彷彿黑暗夜裡的那顆星,照亮希望的方向。
希望的方向,有沉穩的聲音,有有力的臂膀,他們,都是……軍人!
她的手穩穩的緊緊的握着那個女孩的手,輕柔的唱着歌。那身白大衣上蒙着一層灰塵,彎彎的大眼睛看着那縫隙,目光溫柔。
身邊擎着輸液瓶的莫莫已經泣不成聲,消防兵們面容疲憊卻更加堅定,動作在那麼抒情婉轉的歌聲裡卻是更快更穩……
賀經年到達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彼時,空氣裡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機械聲,喊聲,叫聲,吆喝聲,卻緩緩流動着一股清泉般,流水般動聽的空靈的歌聲。
頓時,緊繃,壓抑,煩躁都被洗滌乾淨,重煥新生般。
救援的消防兵向賀經年求助,這裡的救援有些太難。賀經年經過勘察和估算,預計是要擴大縫隙之後進去把人托出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縫隙漸漸擴大,已經可以容納戰士進去把女孩托出來。
賀經年安排了一個瘦小的戰士,告訴女孩他們要怎麼做。這時,女孩怯聲聲的問了個問題。
女孩說:“能不能把我身上的大石頭都搬走了我再出來?”
賀經年頓了指揮的手勢。
蘇淺淺忙問她爲什麼。
女孩子低低哭出了聲:“哥哥護在我身上,身體斷了……兩截,或者是三截。他的身體、他的身體在我上面;他的手,還抱着我的頭;他的額頭……還在我額頭之上;他的血……在我身上乾涸。我想帶他一起出去。我不想等最後才把他挖出來……我怕找不全他的身體,他沒辦法……沒辦法投胎到下輩子。”
全場鴉雀無聲。
蘇淺淺淚水滂沱,擡了頭,看着賀經年。
賀經年半跪下,大手覆在蘇淺淺手上,將女孩的手和蘇淺淺的手一起包住。他的手那麼大,那麼暖,瞬間把女孩子安撫了。
他沉聲,帶着不自覺的溫柔,沉穩的告訴女孩:“你先出來,我馬上把你哥哥帶出來,他在裡面怎麼保護你的樣子,我保證他出來就是那個樣子,好嗎?”
女孩忍住哭泣:“嗯,謝謝叔叔。”
個小的戰士慢慢的爬進去,擴大的空間還不夠大,可是救援需要爭分奪秒,早一秒救出被困者,就多一秒生還的機會!
戰士在裡面摸索努力好一會,才摸清楚情況。匍匐擋在女孩身上的男孩子,被從腰部整個砸斷,他的雙手一直在護着女孩子的頭,甚至,自己的頭也是擋在了女孩頭部之上。
戰士好不容易把男孩緊緊的指關節掰開,再掰開了男孩的手臂,讓出女孩活動的空間……男孩的殘體,只能先在一邊。
小戰士雙臂環着女孩身體,她身體小心的從擠壓的空間裡剝離……女孩的雙腿,完全沒有了知覺,她甚至無法感覺自己的腿在哪裡。
一點一點的,將女孩往生的希望托出去,一點一點,將女孩朝着光明托出去。
女孩子很安靜,不吭一聲不哼一聲,安靜的盡最大努力配合。
等她終於出現在大家眼前,大家一陣歡呼!可,又在下一秒,全場都死寂般無聲!
女孩的右邊小腿以下,只剩下一點皮肉粘連,白骨森森,血跡斑斑。
蘇淺淺這時表現了醫生獨有的特有的控制力,她冷靜的用滅菌巾包裹着小腿腳掌殘肢,包裹了殘肢端,再仔細檢查女孩的基本情況,呼吸,脈搏,血壓,心率。
要帶女孩去醫療點的時候,女孩抓住了賀經年的衣角……即使她的雙眼已經蒙上了,她還是準確的拉住了許諾要幫她把罹難的哥哥帶出來的人的衣角。
“叔叔,我哥哥……”
賀經年輕輕的拍了拍她的手掌,問蘇淺淺:“最多三分鐘,能等嗎?”
他沒有說等什麼,蘇淺淺卻知道他問的是什麼……我需要三分鐘把她哥哥帶出來,她現在的狀況能等嗎?
蘇淺淺確認一下,點頭。
賀經年拿了兩張滅菌巾,矮身一側,鑽入縫隙裡,動作矯健敏捷。
沒多久,賀經年遞出來男孩的上身,在腰部被參差不齊的截斷,賀經年用滅菌巾包裹了他的臟器……即使女孩現在不能看見,她也一定不願意
讓任何人看到他那麼慘不忍睹的樣子。接着,是殘破的下身,和……只有褲腳連着的腳掌。賀經年也用滅菌巾包裹好,才往外送。
賀經年出來時,過去了兩分半鐘。
女孩在蘇淺淺的引導下,摸索了男孩的臉,合上他沒有閉合的雙眼,輕輕笑了:“哥哥,去吧,不用擔心我,我會很好的活下去。”
又擡頭朝着蘇淺淺方向:“叔叔,姐姐,解放軍叔叔,我保證,我一定不辜負大家救我的心血,好好的活。”
哥哥,他們救出了我,給你完整的身體,安慰了我和你的靈魂,我一定不會辜負他們的……
蘇淺淺和賀經年繼續分道揚鑣。
蘇淺淺救出的第三個被困者,是一個小小的寶寶。躺在小小的嬰兒牀裡,斷裂的橫樑正好槓在上面,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空間,毫髮無損。
他是他家裡唯一的倖存者。
寶寶還那麼小,還不會坐,也就是說這是個半歲不到的嬰兒。救出來時,他尚在酣睡,甜甜的,吮着自己的大拇指睡着,小臉上甚至還有點點的笑意。
一覺醒來,沒有了親愛的爸爸媽媽,沒有了溫暖的家,沒有了他擁有了不到半年的一切。
蘇淺淺抱着小小的他,緊緊的。
第四個被困者,是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老人家沒來得及跑,只躲在了牀下的牆角,那個角度狹小的空間,給了她活着的機會。
老太太的家人圍在外面,緊張的着急的,和救援官兵一起挖着。他們手裡沒什麼好的工具,一個拿着的是長柄雨傘,一個拿的是從殘垣巨石上脫落的鋼筋,一個拿的是破了的椅子的長木塊。
老太太出來,蘇淺淺初步檢查,欣喜的宣佈老太太一切體徵尚好,也沒什麼外傷。家人扔了工具,激動的仰頭大叫:“謝謝老天爺沒有帶走我的老阿媽!”
而老人心態很好,只是削了削五十歲兒子的頭,沒好氣的說:“謝什麼謝老天爺,要謝謝解放軍娃娃!”
第五個,從外地來遊玩的小情侶,雙雙被困。救出來後兩人抱頭痛哭,緊緊牽手,跪地,起誓:“今生今世,不離不棄。請所有解放軍見證,請這滿目瘡痍作證,我們,再苦再難,今生牽手,一起走完!”
從到達災區,到夜色降臨,蘇淺淺沒有停歇過,滴水未進,粒米未進……救人第一,他們不過累點餓點又算得了什麼?
得以歇一歇是遠處來的醫療隊的加入,蘇淺淺所在的軍總醫院救援醫療隊才趁機坐一下,吃一碗泡麪。
這時,蘇淺淺才見到了君洛。
這個沒吃過什麼苦的弟弟,一身迷彩髒得難以入目,臉上的灰髒了臉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因爲太累,還因爲太餓低血糖,拿着泡麪時手微微有些抖,塑料小叉子捲了面,呼嚕呼嚕的大口往嘴裡塞,一口尚未嚥下,又往裡塞了一大口。
君洛想要快點吃完,下一次救援說不定就在此時。
這時,面前蹲下個人,白衣,黑髮,蘇淺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