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傷秋那雙彷彿對萬事萬物都提不起任何興趣的眼眸裡,終於泛起一抹凝重,輕輕一嘆道:“倪天高,你有個這樣一個妹妹,真是福氣——”
話語中他的雙手在古琴上猛按下去,完全違背世間所有的音律法則,卻聽“嗡”的顫響,四周的空間驀然扭曲變形,像一塊塊琉璃在烈焰燒烤中融化,有的濃縮,有的伸展,有的毀滅,有的幻生……
這便是離頌的終極禁忌之學——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珞珈烏黑的秀髮和藕色的衣衫上燃起綺麗流光,一簇簇光怪陸離的焰火“噼噼啪啪”作響激濺迸綻。【本文來自-瘋狂看-】她欣長嬌美的身影便似火焰之靈在空間風暴中極速馳騁,彷彿那絡繹不絕崩裂分化的虛空碎片也根本不能阻擋分毫。
“這是天人無相的至高境界——獨步虛空!”
離傷秋知道珞珈很強,但一強至斯仍舊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沒有別的選擇,只能直攖其鋒。
古琴倏然擡起,伴隨着一記震徹千古的悽婉琴韻,人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方圓百米內的虛空徹底破碎,形成一個吞噬萬物深不見底的恐怖黑洞。
所有的光影乃至聲音全部被黑洞無情地吸納吞沒,以至於聽不到絲毫的響聲。
天地彷彿寂滅,離傷秋和珞珈的身影在瞬間同時消失,融入到黑黢黢的空間隧洞中。
所有的打鬥都不約而同地停止,光陰似乎也定格在了這一剎,世界靜止了。
“珞珈!”楚天心底裡爆發出痛楚的呼吼,就像一腳踏空墜入深淵,腦海裡一片空白,空蕩蕩的什麼也不剩下。
直到此刻,他才幡然醒悟到——原來,她就是自己的所有。
“唿——”就在意識停頓的一霎那,黑洞深處突然亮起一團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烈白光,卷裹着排山倒海的氣浪以超越人們認知的速度爆涌而出。電光石火之間即已淹沒黑洞,恰如潮水般向夜幕裡無盡延伸。
“喀喇喇、喀喇喇——”白光所過之處山石樓閣,樹木花草灰飛煙滅,即令奔瀉^了無數世紀的金門大瀑布亦赫然斷流,珠鏈般的瀑水漫天灑濺迅速蒸發。
一條條身影被狂亂的罡風震飛,爆炸中心附近的那些北冥神府高手更是被震得吐血飛跌,人人奮力運功甚而祭起護身法寶拼命自保,心中無不充滿驚駭之情。
楚天運起不動如山印,周身金光綻動在亂流中載浮載沉,宛若一葉風浪裡身不由己的扁舟,胸口氣血沸騰像是要爆了開來。
他卻似全無知覺,只目不轉睛地盯着白光深處,心裡一遍遍焦急地呼喚珞珈的名字。
誰也不知究竟過去了多少時間,或許僅僅是彈指一響間,又恰似千百世紀的輪迴,白光中驀地浮現起三條人影,在澎湃激流的裹挾下向各自不同的方向彈射而出。
一條是珞珈,一條是離傷秋。
第三條身影居然是幽鰲山,趁着離傷秋全力對付珞珈無暇旁顧之機,他成功衝破碧血金沙圖的圍困再次現身。
離傷秋髮髻散落衣衫破裂,臉上呈現詭異的青紫色,胸前斑斑駁駁盡是血跡,顯然傷得不輕,連手中的古琴也被震斷了兩根琴絃,實爲有生以來不曾有過的大虧。
然而珞珈似乎傷得更重,藕荷色的衣衫上沾滿殷紅血滴,一張俏臉蒼白失色,憔悴而疲憊,嬌軀就像飄零的玫瑰花瓣隨着罡風越吹越遠。
繼力斃殞化慈後,她又重創離傷秋,體內魔氣耗盡,已是油盡燈枯。
一陣陣錐心刺骨的劇痛從體內傳來,五臟六腑好像都被揉碎,手中兀自緊緊攥着在風中嗚嗚幽咽的碧玉魔簫。
她睜開慵懶的眼睛,像是聽到了誰的呼喚,那聲音好熟好遠……
她努力想記起什麼,然而記憶宛如倒入掌心的水,無論是將手攤開又或握起,它終究會從指縫裡悄悄溜走,留下的只是那溼漉漉的心情。
幸好,有些事有些人不必牽強去記,因爲他就在眼前,就在身邊,就在心底。
忽地嬌軀一暖,一雙強有力的胳膊將她溫柔地攬入懷中又緊緊擁住。
“豬頭,你就不能先洗澡再抱人家麼?”珞珈秀氣挺直的鼻樑聳了聳,脣角逸出一抹微笑,有幾許漫不經心,有幾許恬靜,還有那麼一點兒嬌俏。
一股雄渾醇正的魔氣如清泉般注入她的體內,傷痛頓時減輕,甚至覺得其實已不怎麼疼了。
青春在歲月裡打馬而過,恍然間昔日憤世嫉俗自我放逐的那個少年,已成爲一座港灣,一棟大山,一片撐起蔚藍的天空。
光瀾罡流在兩人的身周肆虐咆哮激盪衣發,楚天的脣親吻着珞珈散亂的秀髮,幾多痛惜幾多愛憐,目中含笑道:“你怎麼比我媽還管得寬?”狂熱的幸福感覺在胸中匯成激流歡呼涌蕩。
他從未見珞珈傷得這麼重過,體內經脈幾乎悉數裂損,嬌軀孱弱得仿似已支撐不起一片葉子的份量,但她卻依舊驕傲、倔強、堅強地活了下來。
突然,楚天靈臺警兆升起,一道魅影藉助光霧罡流的掩護,悄然無聲地從背後偷襲而至,探出左手五指蜷曲如鉤閃動妖豔精光向他插落!
“嗡——”元辰寶珠驟然激鳴,洞天機的元神激射而出,“砰”的悶響將來人震飛出百餘米。
那人根本沒有料到元辰寶珠里居然會隱居着一位絕世高手的元神,左手五指“喀吧”折斷無力垂落,身形踉踉蹌蹌勉強站定,驚愕不已地望向洞天機。
洞天機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胸而立,問道:“小楚,這偷偷摸摸不要臉的老傢伙是誰?無恥到了他姥姥家。”
“陰聖道!”楚天緩緩回身,目光猶若穿透夜色的利劍直射來人,蒼雲元辰劍激越龍吟煥放出潔白無瑕的神光,將對方的臉龐照得一片雪亮。
他的靈覺牢牢鎖定陰聖道,所有的心痛與憤怒化爲冰冷濃郁的殺意充斥天地,氣溫驟寒殺氣嚴霜,有一股雷霆萬鈞的力量在醞釀,在涌動,在迸發!
“嗚——”楚天衣發飛揚,身形恍若化作金煌煌的光影,與蒼雲元辰劍神形交融無分彼此。
珞珈倦懶地依偎在他的懷裡,輕輕嘆了口氣道:“好吧,我承認你現在的樣子很帥,像個殺豬的。”
楚天沒有說話,他很明白珞珈在擔心什麼。陰聖道作爲陰世家家主,乃是聖階第二層抱朴級的高手,自己和他硬拼,最好的結果莫過於兩敗俱傷,而最壞的結果就是同歸於盡。
然而戰意燃燒,豪氣干雲,天地間已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止他。陰聖道,必殺!
道無善惡,自然無爲不等於無所作爲。
明心見性,心有所定怎能夠畏葸不前。
楚天的靈臺一片空明出塵,神思飛揚與劍意融合,左手舒展躍動捏作劍訣,頭頂金霧騰騰將功力運轉到極致,耳畔依稀響起那蒼勁豪邁的詞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是……不,不可能,他怎麼可能領悟此訣!”陰聖道面色劇變,隱約猜到楚天正欲祭出的竟是號稱千年絕唱的“天下有雪訣”!
六百年前風雲山巔,寒料峭雪中悟道,以一式“天下有雪訣”力挫正道三大絕頂高手,在神陸青史上留下了幾近傳說的輝煌一頁。
六百年以降天下有雪訣絕跡紅塵無人目睹,卻已深深烙印在每一個修道之士的心中,成爲一個不可磨滅的神話。
而今,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手擎蒼雲元辰懷抱心愛之人,飄立於亂雲之巔,即將重現那激壯情懷震撼寰宇的絕世御劍訣,卻是怎樣一幅壯麗畫面?!
然而陰聖道已沒有閒情遐思遙想,他的身心完全被蒼雲元辰劍勢籠罩,好似虛空已成囚籠,天地之大再無遁形容身之處。
“哼,就算你有天下有雪訣又怎樣?我就不信,憑你也能殺得了老夫!”
“鏗!”魔劍“無鑄”亮起一束血色華光沖天飛騰,盤旋在陰聖道的頭頂上空,卻在蒼雲元辰沛然莫御的氣勢催壓之下嗡嗡顫響,左右搖擺。
未等他擺開架勢將“赤元真仙訣”臻至滿盈,楚天的蒼雲元辰劍已遽然發動。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一往無前,衝!
不知何時,夜空裡飄起了紛紛灑灑的鵝毛大雪,溫度降至冰點。
寒意如刀侵襲,一道道銀白色的劍氣肆意飛舞鋪天蓋地,迫得衆人禁不住向後飛退趨避。
楚天的身與劍已完全幻化成爲一道自由馳騁宇宙乾坤之間的彗星,燃燒所有鑄就璀璨,不可一世地轟向陰聖道。
氣、意、法在他的心中融爲一體,思緒裡再沒有半分的雜念,純淨如雪通透如冰,一任千年風雨滌盪,穿越白雲蒼狗。
“好小子,”洞天機遠遠躲在天下有雪訣的劍勢之外,臉上掛出一縷笑,卻更多的是自得,喃喃道:“有點寒老魔當年的味道了。”
其實,這豈止是他個人的感覺,在場的衆人此時此刻腦海中不約而同閃現出一個同樣的名字:“劍魔寒料峭!”
而身處暴風驟雨中心的陰聖道更是首當其衝,他驚駭地察覺到自己的氣機開始散亂,魔劍無鑄煥發的光芒便似颶風中戰慄的燭火,根本無從抵禦天下有雪訣排山倒海的劍氣衝擊。 щщщ●тт kдn●¢○
但事已至此容不得他有退縮畏逃,只能奮起赤元真仙訣與楚天決一死戰!
“咄!”無鑄魔劍爆開萬朵光花迎向滿空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