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霎那,倪天高發現自己確實過於自負託大,低估了對方的鬥志和晴兒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他之所以怒,並非因爲安天王等人以多欺少蜂擁而上,甚而不惜神形俱滅也要殺死自己。換作是他,同樣也會這麼幹,因爲那是唯一的活路。
只是晴兒遇險,且很可能傷在玄斷的九轉‘玉’^‘洞’訣下,卻令他情不自禁地橫生怒意。
他抓來晴兒原本就不是爲敘什麼父‘女’之情,享受什麼天倫之樂,而是另有他用。
所以眼下這個丫頭還不能死,甚至連傷也不能傷!
“鏗!”他的左手五指迸立如刀,破開層層疊疊的玄光虛影,準確有力地斬擊在千古魔劍上,借勢擰身攬住晴兒的嬌軀向左橫移,一瞬十丈。
但縱使如此,倪天高的身形依舊未能擺脫“九轉‘玉’^‘洞’訣”的籠罩,一團由無窮劍氣‘交’織凝鑄而成的‘玉’‘色’漩渦不斷膨脹,肅殺的劍意迫在眉睫,教人無從遁逃。
倪天高的右手在‘胸’前虛握,左手放開晴兒纖腰如開滿月之弓向後猛拽,隨即指尖一鬆便聽得“嗡”的顫鳴,一道以自身真元煉化而成的“戮仙之箭”‘激’‘射’而出。
只見虛空中遽然亮起一束瑰麗妖‘豔’的紫‘色’光箭,長約九尺粗如拇指,散發出徹骨冰寒的駭人殺意,朝幕天席地涌來的“九轉‘玉’^‘洞’訣”‘射’去。
狂暴的劍氣從‘玉’‘色’的漩渦中源源不絕釋放出來,絞得戮仙之箭嗡嗡顫動,不斷與罡風光瀾劇烈摩擦,迸濺出一溜溜耀眼的流光。
“砰!”電光石火間箭鋒釘入飛轉的渦流中心,‘玉’‘色’的劍光宛若一朵冰雕的瓊‘花’應聲爆裂,一片片鋒銳凌厲的光刃滿空肆虐,拖曳長長的弧光‘洞’穿虛空消隱在翻滾的雲柱深處。
戮仙之箭寸寸碎裂,箭頭刺穿玄斷的右‘胸’,挾着一蓬血霧飄散開去。
“啪!”安天王身形倏忽如煙,結結實實地一掌印在了倪天高的後腰上。
倪天高哼了聲,一口強壓在‘胸’頭的瘀血終於從口中噴出,瘦削的身軀亦不由自主朝前踉蹌。
突然,他的眉頭一凝低喝道:“蝕元蝨蟲?!”但覺安天王的掌勁中蘊藏着一縷縷微小几不可察覺的冰冷寒絲,沿着經脈飛速迫向丹田,所過之處自己的魔氣被大量吞噬。那微小的寒絲卻隨之壯大,便如一條條水蛇在體內遊動,肆意吞食。
安天王一招偷襲得手立即‘抽’身飛退數丈,他的臉上瞬間血‘色’褪盡,微微喘息道:“倪天高,你完了!”
原來“蝕元蝨蟲”乃是一種施術者以本命‘精’血凝鍊,並用自身真元溫養的靈蟲。它無形無影,一旦進入人體便會貪得無厭地盡情吸食魔氣真元直至撐爆,將宿主的經脈乃至五臟六腑炸成粉末。
宿主的功力越是渾厚,蝕元蝨蟲自爆的威力便越大,任是大羅金仙也無從抵擋。
只是這蝕元蝨蟲豢養十分不易且極爲兇險,僅僅一條便要耗去施術者三年的‘精’血才能凝鍊成形,然後需在丹田內繼續溫養培育十年方可生出靈‘性’。若是稍有不慎,前功盡棄尚在其次,最怕蝨蟲噬主反受其害。
因此儘管《北冥盛典》中對蝕元蝨蟲有詳盡記載,但歷代府主忌憚於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絕毒功法,極少有潛心修煉的。況且萬一對手的功力遠高於施術者,將蝕元蝨蟲倒‘逼’回來,令得自身反受其害那更是兇險萬分。
倪天高熟讀十二銅柱上雕刻的《北冥盛典》魔功,對蝕元蝨蟲的厲害自然瞭若指掌,任他修成散仙之境亦禁不住面‘色’生變,咬牙冷笑聲道:“區區幾條小‘毛’蟲能奈我何?!”全身真元鼓‘蕩’,雄渾奔騰的魔氣猶若犁庭掃‘穴’卷‘蕩’起一條條蝕元蝨蟲壓向雙‘腿’。然而他運勁越猛,蝕元蝨蟲吸食得便越快。轉瞬之間近乎五成功力被吞,每一條蝕元蝨蟲都膨脹到食指粗細,“喀喇喇”鼓脹‘欲’爆卻還在不停吞食。
耳聽“砰”的一串悶響,倪天高齊腰以下的身體驟然爆炸,化作一團濃烈殷紅的光霧怒綻開來,一道道罡風‘陰’寒如刀‘逼’得安天王等人連連後退。
安天王不喜反驚,沒想到倪天高竟然壯士斷腕,以驚世駭俗的魔功將所有蝕元蝨蟲迫入雙‘腿’催其炸裂。這樣一來兩條‘腿’固然粉身碎骨,‘性’命卻得以保全。
見此情景他的心裡亦不由對倪天高的堅忍急變升起一絲欽佩之情,但自己嘔心瀝血煉就的蝕元蝨蟲功敗垂成,不免也有些懊惱。
玄斷被倪天高的“戮仙之箭”打成重傷,業已退出戰團,見那兩大鬼帝爲倪天高魔威所懾,大有驚懼畏縮之意,急忙喝道:“倪天高的功力折損過半,已不足畏懼!大夥兒齊上,莫讓他趁機溜走。日後捲土重來,你我都死無葬身之地!”
兩大鬼帝聞言一省,各自施動身形欺近倪天高,‘欲’與他短兵相接難以利用幽元之力施展各種防不勝防的術法。
倪天高嘿然道:“即令我只剩不到一半的功力,殺爾等仍是猶如割草拾芥!”隻手遮天拿向撲來的兩大鬼帝之一的“蜃樓鬼帝”羅海市。
哪知羅海市身形一閃,幻化出一溜真假莫辯的光影,真身暗渡陳倉突然殺向晴兒。
倪天高一凜,左手改弦易轍往懷中抱圓護住晴兒嬌軀,右掌拍出轟散羅海市漫天的“蜃樓鬼影”。
那邊另一位鬼帝公羊枯也晃動手中“海枯石爛戟”飛挑晴兒‘胸’口。
晴兒俏臉凝霜微微冷笑,生死既已不在自己掌控中,索‘性’置之度外,但看倪天高與安天王鬥法。
雙方翻翻滾滾又惡戰了十餘個照面,安天王等人抓住倪天高軟肋,照準晴兒猛攻。倪天高身負重傷功力大損,已無先前睥睨的無敵威勢,對手雖然越殺越少,局面反而陷入膠着。
這一天王兩鬼帝心知肚明,若不能斬殺倪天高,待他緩過勁來,今日參與圍攻的人一個也休想活命。故而誰也不敢藏‘私’,捨生忘死全力以赴。
鬥到酣處羅海市猛又施展出“蜃樓鬼影”從背後掩襲倪天高,安天王和公羊枯心領神會同時上前夾攻,一取倪天高‘胸’口,一刺晴兒咽喉,令其首尾難顧。
倪天高見狀不由得殺機大熾,心下冷笑道:“我就算舍了這丫頭,也要取了爾等‘性’命!大不了再和隱雪反目成仇,血戰一場!”
念及與此他放任公羊枯的海枯石爛戟刺向晴兒,身形一晃脫出安天王的劍勢籠罩,仿似一抹青煙反繞到羅海市的背後。
羅海市大驚失‘色’,‘欲’待轉身卻哪裡還來得及?就聽“喀喇喇”連響,一團紫‘色’電芒從倪天高雙掌中崩綻而出,如蛛網般蔓延伸展,轉眼間便轟擊在了一條條蜃樓鬼影上。
羅海市一聲淒厲慘叫,真身與虛影盡皆被紫電炸得粉碎,一縷元神未及遁出,便消融在熾烈的強光中。
公羊枯兔死狐悲,一咬牙道:“小丫頭,是你老子不管你,可別怨我!”海枯石爛戟飛速迫近晴兒咽喉。
晴兒的臉上泛着淡淡的慘笑,漠然看着刺來的戟鋒,心裡微微一慟道:“在他的眼裡,我總歸什麼都不是,隨時可以捨棄不要的!”
就在這命懸一線之際,突聽劍如龍‘吟’千山暮雪,蒼雲元辰劍滌‘蕩’層雲不可一世地破空而至,直貫公羊枯的心口。
公羊枯猝不及防,見蒼雲元辰氣勢磅礴亦不敢直攖其鋒,連忙飄身閃躲。
“唿——”蒼雲元辰劍穿入晴兒腋下,驟然化作一股柔和之力挾起她的嬌軀風馳電掣脫出戰團。
“哥哥!”晴兒眼睛閃亮,冷‘豔’絕倫的‘玉’容上‘蕩’漾起一抹溫暖的笑。
楚天和幽鰲山並駕齊驅殺了進來,擡手攝住蒼雲元辰劍,將晴兒攬入懷中,怒然迫視公羊枯道:“晴兒何罪,閣下爲何要頻下毒手必‘欲’除之而後快?”
公羊枯被楚天犀利如電的目光懾得心頭一凜,但它身爲道行超逾兩千九百年,幾與幽天大戰同壽的一方鬼帝,又豈會向一個‘乳’臭未乾的少年示弱?‘陰’冷低笑道:“笑話,老夫——”
“夫”字剛剛出口,倪天高的左手捏攥成印,虛空中萬雷涌動光瀾拍天,卻是趁公羊枯心神微分之際出手突襲。
公羊枯顧不得譏嘲楚天,雙臂猛振海枯石爛戟,幻動出百多條魔戟光影好似金蛇‘亂’舞刺向紫雷。
“砰砰砰——”光霧瀰漫巨響連天,公羊枯的身形如風中殘燭劇烈搖曳,嘶聲叫道:“安天王,快救救我!”
忽聽倪天高的聲音在自己耳邊冷然說道:“遲了!”左掌從後心‘插’入直透前‘胸’,氣勁迸出絞動‘精’血,一團耀眼紫光迎風怒綻。
“轟!”公羊枯灰飛煙滅,只剩下最後那一聲絕望嘶吼兀自在虛空裡回‘蕩’。
倪天高緩緩收掌,口鼻之中逸出淡淡的紫‘色’寒氣,他穩住身形‘逼’視安天王道:“如今你我都是孤家寡人,算是扯平了。”
話音未落,幽鰲山沉聲說道:“倪公,鰲山不才,請賜教!”
楚天解開晴兒經脈禁制,默默地站到幽鰲山身邊,蒼雲元辰劍橫於‘胸’前引而不發,沉默中卻有一團熾烈的戰意在燃燒。
倪天高的面容冰冷,目光徐徐掃視過安天王、幽鰲山和楚天,最後在晴兒的臉上略作停頓,口中哼道:“很好,我不在意你們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