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雲蝶仙和寒料峭押着一敗塗地的雲無量回返玉輪城,接掌玄明恭華天天王寶座,慕山和秘籍羅在暗中跟隨照應以防不測。
玉輪城中一場血雨腥風的大清洗已無可避免,那些雲蝶仙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們無疑會首當其衝。只是類似的骨肉相殘同門內訌,幾乎每天都會在幽魔界不同的地方上演,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天王府的血洗更加引人注目而已。
但這不是楚天所關心的。雲無量已經徹底廢了,在寒料峭的幫助下假如雲蝶仙還不能很快搞定玉輪城的局勢,那簡直是個笑話。
只是他也有點好奇,雲無量爲何會屈服在雲蝶仙的三言兩語之下?
這個問題的答案慕山也很想知道,再三追問下雲蝶仙終於若無其事地微笑道:“說出來也沒什麼稀奇,我不過是警告這老貨:假如不答應,我就當着玉輪城所有人的面幹了他!”
慕山聞言不由倒吸一口氣,由衷地豎起大拇哥道:“兄弟,你有種。”
雲蝶仙淡淡一笑,笑容裡隱隱透過一絲轉瞬即逝的悲哀,回答道:“倘若你知道了他曾經對我和對我孃親都做過什麼,就明白我對他是多麼的仁慈。”
慕山望了楚天一眼沒有再多問。每個人都會有自己不願提及的往事,就像一塊結痂的傷疤。平時也許感覺不到疼痛,但不代表它並不存在。而揭開它,無疑是件很殘忍的事情。
目送雲蝶仙等人離去後,楚天和雪憐城轉身走向身後的一棟房屋裡。
房門虛掩,表面上就和任何一個普通人家的屋門無甚區別。但要是仔細觀察,就能覺察到在青色的木面上依稀有一抹抹暗色的魔紋,楚天伸手在房門上輕輕一按,感應到他從掌心吐出的氣息,魔紋微微一亮便又暗了下去。
兩人推門而入。但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在這扇門的背後根本就不是一間房屋,而是一片浩瀚無盡的虛空秘境!
在這裡,時間的流速驟然延緩百倍,但置身其中的人卻絲毫不會有不適的感覺。
這裡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河流、山川、大海、星空、風暴、流火、樹木……乃至各種天賦魔性的飛禽走獸,差不多應有盡有,但絕對不是一處世外桃源,倒更像幽魔界的一個翻版。
這地方本是原先擁有奈何堡的菊邱世家祖孫三代歷經兩百餘年艱苦卓絕地拓荒,才逐步開闢成型的一處虛境,入口便是剛纔楚天和雪憐城通過的屋門。但假如不能夠用正確的方法激發門上的魔紋,那麼即使推門而入,看到的也只會是一間空蕩蕩什麼也沒有的小黑屋。
這座虛境被命名爲“造天”。顧名思義,就是堪與玄明恭華天相比擬的再造之天。
雖然略有誇大之詞,但菊邱世家在幽魔界外另闢天地自成一體的雄心壯志可見一斑。更教人歎爲觀止的是,爲了便於溝通幽默十八天,竟又經年累月不惜血本在造天秘境中建築起足足十七座傳送法壇,可惜功虧一簣,未等全部建成菊邱世家便在三百年前奈何堡大戰近乎被屠戮殆盡,造天秘境亦白白爲他人做了嫁裳。
幽冥皇帝蕭逆發現此地後,即以莫大神通加以改造完善。不僅接手建成了傳送法壇,更進一步憑藉天命之盤的力量將造天秘境中的時間流速驟將百倍,從此作爲他的一處秘密基地以備不時之需。
後來隨着蕭逆的勢力飛速膨脹,造天秘境的重要性不斷削弱,直至北冥海大戰結束,也未曾真正啓用過,因此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屈指可數,且多已戰死,能夠活到現在的可謂鳳毛麟角,即使是慕山也不曉得百里荒蕪堡里居然還會有這樣一處神秘所在。
但對楚天來說,當他抵達玉輪城的第一刻,自然而然就想起了這個地方,可奇怪的是傳承了風后全部記憶的雪憐城卻和慕山一樣對造化秘境的秘密一無所知。
不過楚天越來越敏銳的意識到,蕭逆並沒有把他所有的記憶都通過那縷魔識流傳給自己。可以說,自己所知道的所記起的,只是蕭逆想讓他知道、想讓他記起的那一部分。
就這個問題,他先前和寒料峭曾經有一席長談。對於這位先行者,楚天的心底裡有一種由衷的敬意,甚至早已將自己視爲他在塵世間的再世傳人,且因爲有這樣的一段因緣在,兩人之間更多出了一份親近之情。
不過身爲“幽覺者”的寒料峭,對蕭逆的瞭解如今反而及不上魔識甦醒的楚天。只是畢竟他進入幽魔界要早於楚天許多年,仍能提供不少寶貴的建議和啓發,更拿出了一份自己所掌握的天命盟盟友的秘密名單,許多縱橫十八天威震八方的著名魔頭赫然在內,其中不乏出身於四大神罰家族的高手。
由此,楚天也豁然省悟到“幽冥太子”的真正含義。原來打從一開始,蕭逆就未曾將魔識的傳承者當作是自己的分身抑或另一個自我,而是更類似於傳人和復仇者的角色。
因此時至今日楚天仍然能夠保留完整的自我意識,他的靈臺非但沒有由於融入了蕭逆的魔識而沉淪,反而變得日益強大。
也許在蕭逆看來,他是獨一無二的,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可以仿冒複製。但楚天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他信步行走在造化秘境中,頭頂上方有一輪飽滿的紫月如影隨形。那是秘境的中樞核心,隨時與楚天的意念溝通往來。通過它,楚天便能在一念之間控制操縱整座造化秘境。
“你有什麼想問的就說吧。”楚天發現雪憐城幾次欲言又止,於是微笑道。
雪憐城搖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我不過有些好奇,你爲何會改變主意,幫雲蝶仙擊垮雲無量,奪取了玄明恭華天。”
“只是玉輪城而已。”楚天糾正說:“說出來也很簡單,我有不少朋友很快就會抵達玉輪城,我不想他們碰到麻煩。另外就是希望藉此機會把烈瀾的紅月會連根拔起,也省得他上竄下跳惹是生非。當然,比起雲無量我也更喜歡是雲蝶仙坐在玄明恭華天天王的位子上。”
雪憐城輕輕頷首,她非常清楚事實上烈瀾對楚天已經基本夠不上威脅。但此人執掌紅月會黨羽遍地,想要或明或暗對付楚天的那些朋友卻還是輕而易舉。雖然兩次出兵攻打度朔山均以失敗告終,可誰能擔保不會有第三次、第四次,以此激出楚天好爲愛子復仇?
“烈瀾的後臺就是碧落海雨家。”雪憐城唯恐楚天不知,提醒道:“那些巨魔族奴隸和裝備,就是烈瀾受雨傳淵之託準備運往虛明堂曜天。這件事我曾聽雨傳蓀提起過,相信雨傳淵也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那些度朔山朋友。”
儘管極力將語氣放得平淡,楚天還是能夠察覺到,當說到雨傳淵名字的時候多多少少有點兒異樣。
他並未刻意點破,淡淡道:“也好,那就趁着這次機會一併解決吧。”
雪憐城的芳心不經意地顫了顫,許久後低聲道:“謝謝!”
楚天沒有再說什麼,忽然停住了腳步道:“她來了。”
“誰?”雪憐城亦是若有所覺,凝眸望去。
遠遠地,一位靈氣逼人秀麗無雙的纖柔少女向楚天和雪憐城站立之處走來,淺淺一笑歉然道:“對不起,我到得晚了點兒。”
雪憐城的峨嵋微微一挑,隱約覺得那少女十分熟悉,但偏又確信自己從前僅僅只見過她一面,而那一次遠在十數年前,自己還是雨家的一名小侍女。
她忍不住猶疑道:“青絲小姐?”
纖柔少女目視雪憐城,脣角輕含的笑容裡隱藏着一抹難以名狀的意味。
楚天微笑道:“更確切地說,她就是天姬殷青霜……”
“殷姐姐?!”雪憐城吃了一驚,這才醒悟到爲什麼自己會對朝青絲產生一種莫名的熟稔感覺,原來她的真實身份居然便是天姬殷青霜,也是昔日金帳三妃中惟一一位來自天界的絕色麗人。
“沒有想到我們姐妹還有重見的一天。”朝青絲的眼角微微溼潤,輕輕嘆息道:“可惜物是人非,你也不再是你,我也不再是我。”
雪憐城凝望着她,冷豔的玉容似乎想綻放出一絲笑容,奈何風吟蟬的記憶與情感此刻如火山般在沸騰噴薄,未曾開口胸口卻是狠狠一酸,急忙忍住即將滴落的淚珠,顫聲道:“這些年你是怎麼過的?”
“當日北冥海決戰,在敗亡的前夜蕭大哥徹夜未眠,運用天命盤推算出種種未來因果,最終決定統帥主力殊死一戰,卻要我將元神轉託到兩百多年後方纔出生的朝青絲身上。”
朝青絲在提及自己名字的時候,彷彿是在說另外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神情似喜似悲流露出與年齡殊不相稱的無限滄桑。
“當時我就明白到,蕭大哥已經在爲身後事做準備。爲了配合他的計劃,我只能答應。因爲唯有如此,才能留下一線希望,在蕭大哥三百年後捲土重來時,不至於勢單力孤。至少,有我還可以幫到他。”
雪憐城點點頭,唏噓道:“姐姐,這些年苦了你。”
朝青絲搖搖頭道:“只要有希望,再苦也是幸福。”
楚天心頭一顫,細細咀嚼朝青絲髮人深省的話語。
就聽雪憐城問道:“那你的事朝家是否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