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徐家偉家返回的路上,康寧驚訝地發現穆臻正站在前方月桂樹斑駁的樹蔭下等候自己,兩人相視一笑,然後並肩走進康寧的別墅大廳,康寧帶上房門,從冰箱裡拿出兩瓶冰鎮啤酒,用指尖輕輕頂開瓶蓋,遞給了穆臻。
穆臻微微一笑:“你這一手牛逼得很,看來你的功力越來越深厚了,哈哈……剛纔我和王梓顏、冷鋒和賴全友幾個商量事情,沒時間到機場去接你,我聽小段說你洗浴後去了徐哥家裡,想了想幹脆等你回來算了。”
康寧知道穆臻不去機場接自己,肯定是有較爲重要的事情,便將自己與徐家偉夫婦的談話內容簡要地說了出來,完了低聲嘆道:
“你認爲我對子良的處理如何?說實話,我心裡挺難過的,子良如今的處境幾乎是我一手促成的,我不時這麼想,要是我不採取一系列針鋒相對的強硬措施,而是耐心等待子良將挪用弟兄們的錢還回來,之後大家好說好散,是不是更加好一點兒?”
“你啊,心太軟了,對於統領全局還是欠缺點兒火候。作爲幾十個弟兄的老大、數萬軍隊的統帥、數十萬人民的領導人,如果你還是像現在這樣多愁善感、當斷不斷的話,我可要重新考慮是否跟你混了。”穆臻說完,對着酒瓶灌下一大口啤酒。
康寧啞然失笑,喝下口酒,放下了酒瓶:“臻哥,這幾年要是沒有你和弟兄們的信任和支持,我真不知道自己會怎麼樣。唉……我現在總算是體會到上位者的痛苦了,明明有機會制止子良越滑越遠的。可是我都沒有重視。一直等到他徹底背離了才選擇動手,可悲啊!我總是問我自己,是不是這幾年來的磨難,讓我變得心狠手辣了……”
“打住!越扯越遠了!”
穆臻一口氣將啤酒喝完,把空瓶放在桌上,起身走向冰箱,取出一瓶啤酒啓開蓋子:“你不要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任何地懷疑。這對你今後地決策判斷非常不好。按理說要不是你於心不忍,子良的背叛早就該按弟兄們的規矩法辦纔對,哪裡還能等到今天?不要說你沒有盡到一個做大哥的責任。子良本來就是個精明透頂的人,有文化有才幹,更有開拓進取、獨立思考的能力,根本就不需要你像家長一樣諄諄教誨。其實,他心裡早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爲會付出什麼代價,可他還是一條歧路走到底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先不說你多次向他暗示不滿,他就連他老子地話也聽不進去,哪裡還能顧忌其他人?要我說這人啊。就得有自律精神和自知之明,成功來得太容易就會讓人不知天高地厚了。其實照我看,子良早就不願意在我們這幫大老粗麾下受罪了,他一定認爲自己比誰都有能耐,以爲自己很了不起能夠成就一番偉業,根本就不會細想自己的成功是建立在你的鼎力支持、建立在弟兄們地鉅額資金投入和巨大的信任之上,因此他走到今天的慘境,一點兒也怨不了別人。要是按照陳樸大哥和仲明等人的意見辦理,恐怕他徐子良早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你根本就不需要內疚什麼。”
“儘管這樣。可是我……”
“可是什麼啊?你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的了?”穆臻瞪了康寧一眼,然後大大咧咧坐在了他身邊:“你是不是擔心有人說你故意縱容子良叛離,再收拾他達到殺一儆百的效果?如果真是這樣,我反倒高枕無憂了,這說明跟着你這樣的老大混絕對錯不了!哪怕徐哥有這個念頭也不會對你有意見,你告誡子良的次數還少嗎?特別是去年爲子良填補大窟窿之後。徐哥就已經知道子良地事不是操作上的失誤而是大逆不道了。所以我說誰都能理解你的。要是你還這樣患得患失、猶猶豫豫,恐怕今後我們內部某些人會存在僥倖心理。再次出現變故的。”
康寧側目低問:“這是你的意見嗎?”
“何止是我的意見?爲了這事,我和陳樸他們幾個討論了五六次,就連建武也擔心你會包庇縱容子良,留下後患,要不是你後來果斷同意了參謀總部炸燬油船進而逼子良套現救市的預設方案,說不定弟兄們都鬧翻天了!”穆臻仰頭再灌下一大口。
康寧長長地嘆了口氣,想了想索性撇開這個問題:“你匆匆趕來琅勃拉邦,不會只是找徐哥做工作這麼簡單吧?”
穆臻放下酒瓶,肅容以對:“有要事向你彙報呢!根據冷鋒和賴全友在越老邊境的耳目傳回的消息,越南西南軍區的一個特工團悄悄地進駐了柬埔寨帕維夏省與泰國接壤地敏感地區。越南外交部長昨天突然對柬埔寨進行國事訪問,同行的還有你的老朋友、越軍參謀總部的武之山將軍,柬埔寨首相洪昇親自接待的,這事兒不簡單啊!”
康寧聞言立刻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柬埔寨與泰國關於帕威夏邊界領土糾紛問題由來已久,雙方曾經於三年前在此爆發過一次邊界衝突,最終在中國和東盟各國地斡旋下擱置分歧,實力高出不止一籌地泰國最終佔據了五十多平方公里的爭議地區,直到現在雙方雖然不時相互指責,但也相安無事。可越南人選擇在這個極爲敏感地關鍵時候突然造訪柬埔寨,與關係不錯卻也搖擺不定的洪昇見面,這絕不會是什麼好事情。以康寧對越共歷史和越南人的瞭解,泰緬衝突給東南亞周邊各國帶來的影響顯而易見,在老撾逐漸走向改革開放、越南人失去對日益強大的老撾控制的時候,只剩下一個柬埔寨還置於越南的裹脅之下,因此越南人絕不會放過眼前這一難得的加大影響的機會。
特別是在東盟集團中,投機取巧、信譽極差地越南一直飽受泰國地排擠和鉗制,泰國利用較爲深厚的工商業基礎以及水稻等糧食產業的一枝獨秀,大力開展與中國等亞洲各大國之間的貿易。特別是水果、橡膠、海產品、林業資源、農產品貿易方面。越南有的泰國更多,越南多的泰國更好。發展到現在,泰國對中國的親近和大額度雙邊貿易是越做越好,將越南抵制中國經濟滲透地那點兒可憐的力量逐步削弱殆盡,一直令越南人耿耿於懷,惱羞成怒,這纔不得不含恨開放北方涼山、廣寧這兩個與中國接壤的邊境省區。以避免在中國這個全世界最龐大地供需市場上被泰國、老撾和緬甸遠遠甩在身後。
如今泰國和緬甸發生了激烈的交火,戰線推移到了緬甸境內,這樣泰國和柬埔寨、越南邊境的駐軍自然而然地有所減少。睚眥必報的越南人豈會錯過這個天賜良機?如果能說服洪昇趁機向一心進攻緬甸的泰國軍隊發難的話,很可能會讓泰國軍隊顧此失彼,越南在報得一箭之仇的同時,還能大力刺激國內疲軟的經濟,將當上首相之後除了空喊口號之外毫無建樹地洪昇一把拉進自己的陣營裡,進而對離心離德的老撾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康寧冷靜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利害得失,隨即擡起頭問道:“情報是否準確?”
“已經覈實過了!情報來源於老撾南部佔巴塞省邊防部隊的情報處長,此人的堂妹嫁給了我原先手下的特勤隊長賴全友。早就是我們的人了。那個地方與柬埔寨的帕威夏省、泰國東部地四色菊地區交界,柬埔寨通往邊界的公路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雙方邊民來去自如,因此老撾的對柬邊防情報部門就設立在那裡。”穆臻頗爲鄭重地回答。
康寧高興地讚道:“行啊!這個賴全友我還記得,人很不錯,誠摯穩重精明強幹,一身功夫也不弱,冷鋒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纔好呢,哈哈!”
穆臻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冷鋒小子這小子摳門得很,今天晚上請我到皇宮斜對面的四川人家吃麻辣燙就算完事了。這油嘴滑舌的傢伙把你當成偶像處處跟你學。怎麼就沒學到你地慷慨大方啊?”
“哈哈……”康寧笑了好一會兒,看到穆臻微微擔憂地眼神問道:“臻哥,如果不出所料的話,越南人恐怕又要挑起事端了,眼下地局勢你怎麼看?”
穆臻有些無奈地回答:“我也是這麼認爲的,不過要是越南人渾水摸魚的話。說不定對泰緬邊界正在發生的激戰有好處。至少能有效地牽制泰軍的兵力,讓他們分心應付。我們的政府軍也許會因此好過一些。唉……本來是想立刻拉你回大本營和弟兄們緊急商議的,考慮到隨行的三個中央官員尚需要安撫,我只好在弟兄們的催促下急忙趕過來了,順便將子良的事全都告訴徐哥,讓他心裡也好有個準備。阿寧,局勢很糟糕,我們的政府軍可是全線後退了八十公里啊,泰軍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同時緬南各省突然爆發了大規模的反政府遊行,丹睿主席這回恐怕睡不着覺了。中央政府的幾個老朋友這兩天常打電話問你幾時回來,海瀾和建武都認爲,看樣子亂成一團的中央政府高層恐怕有變化,形勢逼人啊!”
康寧心中一驚,心念一轉突然問道:“景棟軍區的關奈將軍有何反應?”
“他還能怎麼樣?大其力邊境口岸全部關閉了,他手下七八千散兵遊勇都進入了一級戰備狀態,還要求我們一起協防泰北大其力至西面一百五十公里的孟茂一線,嚴防不斷集結於邊境另一邊的泰國軍隊在此開闢第二戰場。我們沒有正面答覆他,他老哥子急得直跺腳,一天打來四五個電話求援,我們只好推脫到你身上,說只有你才能調動軍隊換防。”穆臻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了什麼,搖頭笑了笑。
康寧眉頭一皺,站起來漫步走動,細細思考,最後在穆臻面前停下:“我估計事情不會如此簡單,你想想看,緬西北的政府軍五個師都被印度人支持的羅興枷武裝牽制得無法抽身,南面的泰緬邊境又丟掉了八十公里的防線,如果被泰軍一鼓作氣突破到薩爾溫江下游地區的話,泰軍的機械化部隊很可能就會在一週之內越過他念他翁山脈,威逼首都仰光。到時候,無險可守反而要仰攻的政府軍就更麻煩了。還有,很可能緬甸中央軍委已經無法正常調動援助部隊了,除非從中部軍區大規模調兵援助,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穆臻點了點頭:“這麼說起來,如果越南人說動洪昇進攻泰軍的話,對我們也不是很有利的。”
康寧點了點頭:“不錯!泰軍打得越激烈對我們越有好處,國庫空空的緬甸中央政府除了向國內求援之外就只能央求我們了,可是我們與美國佬已經有了個口頭協定,不能出兵增援政府軍,他們則保證泰北一線的安全。如果洪昇真的敢主動挑起戰火的話,那泰北就更安全了!***……現在這個情況,不但是景棟有機會,緬南有機會,緬西北的實皆省和密支那都有機會啊!”
穆臻睜大了眼睛想說什麼,突然想起之前派出援助丁英部“剿匪”的兩支精銳部隊,立刻意識到眼光深遠的康寧早就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併爲此進行了了精心的佈置,心中不由對這個老弟兼妹夫折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