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貓嘛，會說話，能做事的，那特麼就是貓妖了。”貓鬼連連點頭。
“人可是不一樣的，想安慰誰，想喜歡誰，他是能夠通過做事，通過語言、行爲表達出來的，他可以讓你溫暖，就像那叫你念念不忘的小姑娘，他也可以讓你痛恨，就像那個拿你做了龍 虎鬥的狗日的。”
王堯看着貓鬼緩緩說道，臉色漸漸地嚴肅了起來。
“我不否認有些人確實活該被吃，但是正常的人是可以選擇自己是爲善還是爲惡，你做貓想安慰誰，只能去蹭蹭他的腿，想報復誰，只能去撓他、咬他，可人能做的事就太多了……”
兩隻鬼聽着王堯的話，不約而同地都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有一種勸人爲善的辦法叫做同理心，譬如今天你們在啃這條人器大腿，假如明天有個仙人發明了一種辦法，人也能吃鬼了，你們也願意自己的大腿給人這樣啃來吃嗎？”
這話一說，兩隻鬼的臉上都露出了驚恐的神情，貓鬼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那大腿上被自己啃過的痕跡，就像想要彌合它一般。
“我不是說你們沒東西進補，不得不吃人肉這件事，可我們不能忘了，人生來就不是爲了成爲食物的，要不我們爲什麼要爭着搶着投胎做人去？而且更重要的是，人根本就不應該被吃。”
“因爲有了同理心，人是唯一可以對其他陌生人和動物表達善意的，貓會對一隻老鼠表達善意嗎？”王堯看向貓鬼，貓鬼連連搖頭。
“狗會主動去爲陌生人看家護院嗎？”王堯又看向了那隻前世是人的鬼，那鬼皺着眉也搖了搖頭。
“可是人不同，他們可以爲了陌生人犧牲自己，面對危險時，他們可以挺身而出，拯救陌生的婦孺，面對飢餓時，他們可以讓出自己的食物，讓陌生人甚至動物共享……”
“你這話倒也不錯，我做人那會兒鬧饑荒，家裡就兩個饃，我看見隔壁老楊家那三兒都餓得走不動道了，就硬生生撕了半塊饃給他，少了那半塊饃，我自己的親閨女都差點餓死。”
“那時重男輕女，有吃的先給兒子，我那姑娘隔了好多年還記恨我呢，不過下來以後，倒因爲這事少捱了些罰。”
那生意鬼聽了王堯的話，不禁緩緩點頭，眼神也柔和下來，像是想起了當初做人時的光景。
“你都知道是隔壁老楊家的三兒，哪裡是陌生人了？”貓鬼不服氣地嘀咕着。
“我×，你知道個屁啊！勞資當初賣饃，這小子摸到我家裡，把我好端端一籃子饃挨個用口水舔過，害得勞資整整一天做不成生意。”
“那時糧食可精貴，這小子做這事，可不就和那拿了你做龍 虎鬥的傢伙一個德行！你就說，這事擱你身上，你會撕半塊饃給那龍 虎鬥的狗東西？”生意鬼惱火起來，瞪着貓鬼喝道。
“勞資是貓，哪裡有饃給人吃了？”貓鬼縮了縮脖子，嘴裡卻還是不服軟。
“趨利避害是萬事萬物都有的特性，但人恰恰是一種能夠趨害避利的，這便是人性中最最閃光的東西。你們說人特殊不特殊？人和貓、狗能是一回事嗎？”王堯眼中光芒閃耀，輕聲問道。
“你說的那是好人，當然不應該被吃，可是惡人呢，你剛纔可也說了，有些人是活該被吃的。”生意鬼皺着眉頭說道，渾然已經忘了他剛剛纔說過，好人才是最該被吃的。
“對對，像吃了我那狗日的，就活該被吃。”貓鬼也在一邊連連點頭。
“對那些惡人，我們可以懲罰他，甚至也可以殺了他，但是爲什麼要吃了他呢？人本來就不是食物啊！吃了他，我們和那些惡人又有什麼區別？更何況……”王堯指了指地上的大腿。
“我們怎麼知道這是好人的還是壞人的？我只知道，這人是被人界的惡人殺害以後，被當作食物送進了咱們冥界，我們不吃人，人界的惡人就不會再殺人，我們將來投胎做人，不也就安全了許多？”
“這……現在人界居然有人做這種勾當？”那生意鬼臉色大變。
“當然了，要不你以爲這大腿怎麼來的？”王堯道。
“其實咱們鬼和人並沒有多少差別，你看看那些爲了聖僧，給青袍殺死的鬼，他們可不也是在趨害避利嗎？”王堯又道。
“那是！換了我，一樣眼睛都不眨，聖僧那樣年輕標緻，落在青袍手裡，可特麼糟蹋了！”兩隻鬼都露出無所畏懼的神情。
“你們再想想，咱們鬼除了不會老死，需要用陰氣修煉之外，還有什麼和人是不同的？咱們本來就是一類嘛！”王堯道。
兩隻鬼聽了王堯的話，禁不住都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我們不該被吃，所以人同樣不應該被吃，最起碼我們應該知道，吃人這件事是不對的，就和那人吃了你一樣！”王堯看向那貓鬼。
“可……這裡又沒有其他器？不吃人器？不進補？我們可支撐不了多久？”那貓鬼看了看地下的大腿，擡起頭四處看了看，茫然道。
“你的話我算是聽明白了。”那生意鬼沉着臉點了點頭。“其實人吃人這種同類相食，在人界自古就有，有句老話叫易子而食，餓得受不了了，交換了兒子吃，自己的兒子吃不下去，吃別人的痛快些。”
“但做人都知道，人吃人終究是不對的，其實事情不在於吃人這件事上，而是在這裡。”生意鬼伸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我們做鬼做久了，渾然忘了我們也像人一樣，也是能選擇的，既可以選擇吃人，也可以選擇不吃人，就像我們既可以選擇爲了聖僧相互殺戮，也可以選擇一起護着聖僧逃出冥界……”
“對啊！如果我們選擇相互殺戮，那與禽獸爭奪配偶有什麼區別？甚至連禽獸都不如！正因爲我們鬼和人都能夠做出選擇，所以人和鬼才能在六界自成一界啊。”
王堯說道。
“唔……不吃了。”那生意鬼站起身來拍了拍身子，又嘿嘿一笑。“也特麼吃飽了，月老大人，你特麼不是牽姻緣的嗎？怎的管起吃人的事情來了？”
“你……你知道我？”王堯吃了一驚，他還以爲衆鬼把他一直當做鬼了呢。
“你和冥司的大人物說話，那麼大的動靜，以爲我們都是聾子呢。”生意鬼微微一笑。“我們不說出來，還不是希望你和我們一起，畢竟是上仙，總能夠有點照應。”
“我……我懂了，不能吃，真的不能吃，要不我和吃我那狗日的，不就成了同類？我×，想想就特麼噁心。”那貓鬼說着話也站起身來，不捨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大腿。“不吃，堅決不吃，虛成風了也不吃！”
“對！咱們哪怕做鬼，也要做個有自己底線、原則的，照着自己選擇的道路去走的鬼，決不做那鬼雲亦云，與惡鬼同流合污的鬼！”王堯微笑着站起身，和貓鬼、生意鬼昂然向着購物中心外面走去。
“你剛纔乘我和月老說話的當兒，可比我多吃了好些。”貓鬼走出去幾步，扭頭看了看扔在那兒的大腿，又覺得有些遺憾，扭過頭衝着生意鬼說道。
“你特麼想吃就去吃，又沒誰攔着你。”生意鬼不耐地道。
“額……”貓鬼又回頭看了看，終究搖了搖頭，邁步向外走去。
“月老大人，佩服佩服，連我都差點被你說服了。”那古奇的聲音就在這時突然又響了起來。
“差點說服，那就是還沒有說服，有什麼可佩服的？”王堯冷冷地道。“外面幾千只鬼，我也不可能一個一個去講道理，爲了和你鬥，我更不可能殺了他們，但你不能不承認，吃人就是不對的！”
“我冥界歷來如此，別說人器，仙器來了，獻給鬼王，鬼王也照吃不誤，我們沒人界那些清規戒律，人器大補，對修煉有益，我們會一直吃下去的，你如果真能發明一種吃鬼的辦法，我也樂見其成。”
“嘿嘿嘿，你倘若能吃鬼，我還真想問問你，吃鬼是個什麼滋味呢。”那古奇說着話竟然笑了起來。
“呵呵，歷來如此，便是對的嗎？”王堯也笑了起來，他總算感覺自己在道義上站住了腳，現在輪到古奇強詞奪理了。
“出發！咱們去官道！”王堯出了購物中心，振臂一揮，他知道自己的行蹤瞞不過古奇，乾脆敞開來，官道封閉，你就得罪了天庭，不封閉，我就硬闖，派鬼來攔，勞資就替晦朔牽姻緣。
總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衆鬼簇擁起了晦朔，鬧鬧哄哄地直奔着官道而去，王堯注意到生意鬼和貓鬼在鬼羣中，和身邊的鬼交流着，那些鬼有的沉思，有的不以爲然，還有的眼神閃爍，偷偷看向王堯。
王堯知道，古奇有句話說對了，冥界歷來吃人，早就成了習慣，想要改變羣鬼對人肉的貪婪，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但是“吃人是不對的”這個觀念今天算是在冥界種下了，只要種下了這個觀念就好，以後鬼在吃人器之前，只怕其中有一些就會想一想，正像那貓鬼所說，自己要不要變成一隻惡鬼、厲鬼。
王堯相信，冥界大部分鬼還是想做一個好鬼的，這也是一種信念，只能這樣去相信，就像他相信人類大部分是好人一樣，只有這樣相信了，他纔會對人類抱有希望，纔會對人類的未來充滿信心。
“喂，那邊有一條死道，是從外面封上的，但卻不是死封印，我們查過，有時不通，有時卻又開着，咱們去不去那邊看看？”一隻鬼悄悄地湊近王堯耳邊問道。
王堯聽了眼睛一亮，冥界居然還有這樣的通道，那當然得去看看了，說不定趕巧，就能夠把晦朔送了出去，而且自己已經大聲宣佈要去官道，估計古奇正在官道那裡佈置呢，這不也是一着出其不意？
“去，你來帶路。”王堯對那鬼說道，接着又大聲招呼衆鬼。“諸位，跟我來！”說着話，王堯跟着那鬼向前走到了一個拐角處，直接拐了進去。
“咦？不去官道了？”有不明白的鬼禁不住發問。
“跟着走就是了，哪裡有那麼多問題的？”有鬼喝道。
“估計是想去看看別的道，畢竟官道風險太大……”有聰明鬼在那裡分析着，說得倒也不算離譜。
衆鬼熙熙攘攘跟着王堯向前走，王堯發現那鬼說的死道可並不近，而且，隨着往那邊漸行漸遠，樓裡的建築樣式竟發生了變化。
他自打進了冥界，看見最多的就是樓道，房間、房門，還有便是商業廣場。
他覺得在這層樓裡，無論哪兒的樓道，寬窄都差不多，四五個人並排行走是沒問題的，好像只在拐彎的岔道口會更寬一些，樓道兩邊牆上一般都張貼着標語、口號，花花綠綠的，看上去倒也熱鬧。
商業廣場則闊大了不少，天花板也高了許多，中間除了幾根承重的柱子，就再無任何建築，四周的店鋪則裝飾得一派紙醉金迷，叫人眼花繚亂。
而樓裡似乎房間不多，房門倒有不少，往往去一個房間，得穿過好些道門，不過門上都很單調，沒什麼裝飾，千篇一律的意思。
可隨着那鬼走了一段出去，王堯發現經過的樓道居然在慢慢變窄，兩邊的標語、口號也不見了蹤影，而且在其他樓道密密麻麻的房門在這裡也變得越來越稀少，偶爾才能看見一扇門，而且還是關着的。
“你……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兒？”王堯皺眉喝問，雖然這裡所有的鬼都被王堯牽了與晦朔的姻緣，按理不該出問題，但他還是有些擔心這鬼自告奮勇，別是古奇派來的奸細。
“去死道啊？”那鬼隨口答道，全然沒在意王堯的擔心。
“可……我怎麼發現這裡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樓道明顯窄小了許多？”王堯問。
“哦，這裡是冥後區，當然不一樣了。我們這幢冥界大樓，一層總共分爲24個大區，每個大區雖然功能不盡相同，但一般脫不了冥居、冥務、冥商、冥產、冥後五大類別。”那鬼對王堯解釋道。
“譬如冥居區，就是咱們大夥兒居住的生活區，還有冥務區，是咱們處理各種政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