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那你們注意着點,這趟車條件很差,你們如果遇到問題就及時提出來,我們儘量想辦法解決……還有你,我剛纔已經替你把車門關了,上班精神着點,外賓有什麼需要隨時告訴我。”
車長到底有擔當得多,聽了王堯的話,提醒了他們兩句,又交待了李曼莉一番便離開了。
列車向前開去,沒過多久王堯就明白這打工專列是個什麼意思了,首先就是,這趟列車幾乎每個小站都停,再一個卻是乘車的全是特麼一水的鬧鬧騰騰的打工老鼠們。
這些老鼠一上車,立刻就像百米衝刺似的衝進車廂佔座位,然後便開始直着嗓子呼朋喚友,什麼×××在哪裡,剛纔還在勞資前面,咋就不見了?什麼××過來我這邊,什麼勞資去和××坐那邊……
座位也是,什麼不靠窗、太靠前、太靠後、靠過道……等等,彷彿一個車廂的座位楞是給他們分了好些個檔次出來。
待得這些打工老鼠把自己以及親眷朋友們都安置妥當坐定了,又一個個掏出啤酒滷菜花生米,在那裡吆五喝六地大聲吃喝談笑,反正沒有一刻停歇的時候。
王堯見他們都把靠窗的座位當做上等座,便也和青禾兩個抓緊換了個座,面對面靠窗坐着,也算是在車廂裡佔了兩個好位置。
列車開了沒有一個小時,就停了四五個站,眼瞅着不久前還空空蕩蕩的車廂就全坐滿了,但列車依舊不緊不慢地見站就停,上車的打工老鼠卻是越來越多。
到了某些站點,打工老鼠們烏烏泱泱的一大羣趕來,在車廂狹窄的入口處排起了扇面形的長隊,一個個拼了命的往裡擠,更有一些身手靈活的老鼠開始翻窗戶爬進車廂,車廂過道處也被老鼠們佔着了。
又開了一個小時不到,車廂裡已經滿滿登登,車廂連接處,王堯、青禾身邊的過道全都站滿了老鼠,王堯還看見有老鼠鑽到座位下面躺着,將兩隻腳伸在了過道上,和特麼座位下塞了個殭屍差不了多少。
車廂漸漸變作了一個大罐頭,裡面塞滿了一隻只緊緊擠挨在一起的老鼠,就連坐着座位的老鼠也由於受到擠壓,坐姿不得不蹙縮了起來,車廂裡開始瀰漫出一股酸臭味,但卻離奇地安靜了下來。
王堯兩位坐得還算輕鬆,老鼠們看見他倆還是注意極力勉強保持着距離。
畢竟王堯經常“自潔”,一身西服雖然沒換過,但看上去仍然極爲清爽,而青禾那身衣服雖然裁剪上有些細微的問題,可比之這些打工老鼠,還是顯得高檔許多,兩位一看就和這些打工老鼠不是一路的。
這些打工老鼠每到一站都顯得極爲興奮,車外往往會有在一處打工的工友,他們一旦發現了彼此,立刻就在那裡扯着嗓子相互叫喚,噓寒問暖的,好不親熱,只是再沒誰要往一起去湊了。
畢竟這車廂裡已經根本沒法移動,可列車卻依舊在一站一站的停下去,當車廂再也塞不下老鼠的時候,王堯注意到開始有老鼠在往車廂頂上爬,大罐頭終於裝不下,溢了出去。
天徹底黑了下來,王堯看這些老鼠一個個都是根本沒有進化過的模樣,夜間縮在火車頂上,可特麼不安全得很,也幸好現在是夏天,不然的話,凍也要凍死他們了。
“麻煩各位大哥,能不能讓我伢進去呆一晚?明天早上就讓他出來,外面有些冷啊,麻煩各位大哥……”又到了一個站,王堯突然聽到車窗外黑暗中嘈雜的聲浪裡有個女子的聲音在那裡無助地叫喚着。
他這才驚覺起來,這裡是舒族,已經處於整個東川大陸的最北端,晝夜溫差可着實不小,即便現在是夏天,可到了夜間也還是有些寒冷的,這是一位打工母親想把孩子送進車廂裡來。
“你這婆娘,打工咋還把伢帶着呢?”這是有打工老鼠在責備那位母親分不清輕重。
“沒關係,現在是夏天,車頂涼快着呢,讓伢在上面呆着,正好乘涼啊!”這是沒良心的打工老鼠在一邊說風涼話。
“把伢交給我吧,特麼的想掙點錢,遭罪哦。”王堯身後一個好心的打工老鼠衝着車窗外伸出了胳膊。
王堯順着他的胳膊向外看去,就見一個頭發乾巴巴的,看不出性別的老鼠站在黑暗裡,她揹着一大包行禮,把腰都壓彎了,雙臂卻正勉力將一個四肢亂動的嬰兒遞向車窗裡伸出的大手。
“謝謝了啊,大哥,伢他爸剛沒了,家裡就靠我一個,伢丟不開啊……”那母親嘴裡道着謝,然而嬰兒發現自己要離開母親,頓時不樂意了,在夜色裡哇哇大哭。
看見這一幕,王堯卻是坐不住了,作爲一個仙人,他雖然已經能夠將自己從這些平凡的人啊妖啊之中抽離開去,但每當看到這些被生活壓迫得無所適從的婦孺時,那惻隱之心還是禁不住地膨脹了。
儘管它們只是一些卑微到了極點,不能再卑微的老鼠。
“你也上來吧,坐我這兒!”王堯站起身,衝着窗外那母親叫道。
“額……”那乾巴頭髮的老鼠錯愕地看向王堯,明顯有些不知所措。
“上來吧,你不帶着孩子,孩子哭起來也吵死了。”王堯道。
“是啊,上來吧!”青禾也在對面站起身來。
“嗚……嗚……”前方車頭再次鳴響汽笛,窗外的老鼠們頓時炸開了鍋。
“我來!”只聽青禾輕喝一聲,身形已經從王堯面前的車窗躥了出去,就見她輕輕巧巧地將乾巴頭髮老鼠連同她手中的嬰兒、背上的行禮一股腦兒塞進了車窗,王堯趕緊將她們拽了進來。
“車要開啦,趕緊上來啊!”感覺列車已經向前滑行,一邊看熱鬧的打工老鼠們見青禾依舊留在站臺上,不禁都焦急地叫喚起來。
卻見青禾看了看左右那些正拼命攀爬上車廂的打工老鼠們,旋即身形騰起,如狸貓般輕輕巧巧地又從車窗鑽了進來,周圍頓時爆出一片喝彩聲。
“這……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大能吧?”
“那當然,你看她一張人臉,不是進化完全,怎麼可能?”
“唉,咱們這輩子就不用想嘍,多掙點錢,希望以後伢們能出一個大能啊。”
“你可拉倒吧,還出一個大能?你以爲大能是大白菜,三瓜兩棗就能培養出來一個?我們這樣不吃不喝一百年都未必能培養出來一個,還得伢們拼命學習,爭取考個好學校,到那時族裡就給出錢了。”
車廂裡的打工老鼠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着。
王堯忍不住衝青禾豎起了一個大拇哥,青禾微笑着白了他一眼。
“來來來,你就坐這裡。”青禾張羅着讓那母親坐到她的座位上。那母親侷促地站在座位之間的縫隙裡,身子抵着兩邊坐着的打工老鼠的膝蓋,背上的行禮不時碰着他們的腦袋。
“我就這樣挺好的,大人坐吧,坐吧……”那母親道着謝,眼睛東張西望,估計是想把行李放下,可週圍連過道上都擠滿了老鼠,一絲空隙都沒有,她自己都沒法安置,就更沒有放行李的地方了。
“行禮擱我這兒。”王堯索性一屁股坐在身前的茶几上,向母親伸出手去。
“你先喂孩子,孩子許是餓了,一直哭個不停。”青禾不由分說,解下那母親背上的行禮遞給王堯,又硬是將她按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隨即青禾也就順勢上了茶几,緊挨着王堯坐了下來。
“好像是餓了,着急趕車,沒顧得上喂他。”母親衝青禾感激地笑了笑,解開衣服喂起了孩兒,她喂着喂着,或許是疲累得狠了,不由之主閉上眼睛打起了盹,那孩子吃着奶,也安靜了下來。
青禾看了這一幕,回過頭來與王堯相視一笑。
列車依舊一站一站地停着,到了站便是一陣喧囂的躁動,起行後就又迅速地復歸寧靜,車廂裡鼾聲漸起。
王堯也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着車輛前行的脈動以及身邊青禾那滿車酸臭味也無法掩蓋的清馨體香。
一路上不斷的有老鼠下去,也不停地有老鼠上來,清晨到來的時候,車廂裡鬆快了一些,王堯和青禾也離開了茶几,站到座位邊的過道上。
隨着列車越來越接近舒族的中心區域,下車的老鼠逐漸多過了上車的,不過車廂裡依舊鼠滿爲患,座位仍然坐得滿滿,只是車廂內的過道已經勉強可以走動了。
“這是誰的行李?怎麼能佔座呢?”李曼莉尖利的聲音驟然炸響。
“我的……我的……是我的……”睡着的母親陡然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急忙叫道。
“拿開去,人都不夠坐,你還放行李?”李曼莉斥道。
“好的好的……”母親趕緊將孩子放在座位上,拎起王堯座位上的行李左顧右盼打量了一下,索性乾脆將行禮塞進了座位下面。
“兩位外賓,這是我們這趟列車專門爲您二位準備的早餐,條件簡陋,還請兩位外賓原諒。”
李曼莉看着母親放好了行李,臉上方纔又堆起了笑容,將手裡兩盒錫箔紙包裹的盒飯遞到了王堯和青禾面前。
王堯剛要拒絕,又想起青禾是要吃飯的,她是大能,飯量應該不小,自己這份不若也讓她吃了,當即道了聲謝,接了過來,感覺錫箔紙上觸手熱乎乎的,看來這打工專列還是用了心的。
看着李曼莉離開,青禾拿着盒飯去到王堯那空出的座位上坐下,隨手將盒飯遞給了正眼巴巴瞅着他們的老鼠母親。
“給你吃吧,你正在喂孩子,可不能餓着。”青禾道。
“不不不……我有……”老鼠母親吃了一驚,急忙拒絕,又想放下孩子,彎下腰去座位底下尋行禮。
“你吃吧,這裡還有一份。”王堯笑着將手中那份盒飯遞給青禾。
“飯還行,挺熱乎的,你趕緊吃吧。”青禾撕開了盒飯外面的錫箔紙,將盒飯塞到老鼠母親眼前,一股雞肉的濃香瀰漫而出,老鼠母親忍不住嚥了一大口口水。
這位顯然是餓了,她手裡抱着孩子,從行禮裡再拿出吃食來太不方便,看着這一幕便沒再堅持,半推半就、臊眉搭眼地接過了青禾送來的盒飯。
看着那母親埋下頭去吃飯,青禾這才扭頭衝着王堯甜甜一笑,接過了他的盒飯,也在那裡開開心心吃了起來。
“起來,起來,叫你起來沒聽見?”王堯看老鼠母親和青禾吃得香甜,心裡兀自正在開心,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叱喝聲,他扭頭一瞧,卻是車長正衝一個打工老鼠發着脾氣。
這打工老鼠他認識,卻是昨晚答應暫時照看孩子的那位,與自己原來的座位,現在青禾正坐着的位置剛好背靠背。
“我還沒睡醒呢,到底啥事嘛?”那打工老鼠懶洋洋地道,倒是沒有半點畏懼的模樣。
“人外賓站在那裡,你好意思坐着?還不快把座位讓給外賓?”大概是被那打工老鼠混不吝的模樣激怒了,車長氣勢洶洶地喝道。
“額……我不用……”王堯一聽,這車長髮火居然還和自己有關係,趕緊搖手拒絕。
“你是外賓?”那打工老鼠聽了車長的話,狐疑地看向王堯,車廂裡其他的打工老鼠也一個個把目光投了過來。
王堯不明就裡,茫然點了點頭。
“哎呀,你咋不早說?”那打工老鼠騰地站起身。“你快坐,快坐,我這座位靠窗戶,最好了……!”
車廂裡其他打工老鼠頓時也嚷嚷開了。
“外賓啊?那你趕緊請坐啊,咋能站着呢?”
“就是啊,我們舒族是禮儀之邦,外賓來了,怎麼可能讓你站着?趕緊坐趕緊坐。”
“外賓!坐我這兒來吧,我這裡也靠窗……”
……
王堯一時間都傻了,他當初可是來過舒族的,從仙界過來第一站就是奶酪城交通中心,也沒感覺這舒族對外賓居然這麼熱情呢,這特麼憑什麼呀?外賓在舒族,難道就比這些老鼠們高出了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