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六界，各界生靈被界面束縛，他們之中的佼佼者再努力，都難以打破界面的限制，所以相對來說，對於那些努力的人，洋界更適合他們去奮鬥。”
彩霞顯然對這個問題深思熟慮過，說出了她的一番道理來。
“可……既便在洋界，凡人就可以大規模的成神成仙？他們絕大多數恐怕還是留在界面的最底層吧？”王堯感覺有些困惑了。
“我真是有些不明白，你怎麼這麼幼稚？”彩霞漸漸有些不耐煩了。“凡人成仙是何等偉業，怎麼可能誰都能夠做到？還大規模成神成仙？你到底怎麼想的？”
“可是仙人呢？難道他們天生就比凡人高貴？憑什麼大部分仙人一生下來就能高踞在凡人之上？”王堯沒理睬彩霞的態度，接着追問。
“當然了，成爲仙人絕不意味着一勞永逸了！哪個仙人的仙路是平坦的？你有系統在身可能不瞭解，過去哪個仙人不是終身都在艱苦的修煉？所以既便他們的後代享受一些前輩的餘蔭，難道不正常？”
“反倒是六界，就像你一樣，只是因爲一個仙人的青睞，就搖身一變成仙了，這合適嗎？這對其他凡人公平嗎？”彩霞反問道。
“可是正如你所說的，洋界大部分凡人依舊在最底層，受着鬼、妖、神、魔、仙的欺壓，這對他們來說就公平了？”王堯又問。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生而不平等本就是天道！那些凡人被欺壓，是因爲他們不努力！只要他們努力了，在洋界總有希望脫胎換骨，而不是像天庭，脫胎換骨全靠上界的恩賜！”
“如果你讓我選擇是靠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還是靠他人的恩賜，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寧願永遠在底層暗無天日的生活，也不願接受那些神仙的憐憫！”彩霞挺起胸膛對王堯朗聲道。
王堯難以置信地看着彩霞，他連連搖頭，終於明白彩霞本就生於洋界，洋界的一些觀念在她的心裡早已經根深蒂固，什麼自由啊，努力啊，奮鬥啊，這些美麗、虛幻的字眼已經矇蔽了她的思想。
“你憑什麼以爲那些在底層的芸芸衆生，他們就沒有努力了？你憑什麼以爲每個人都不需要他人的憐憫與拯救？不需要勇敢者、大能者去保護？你這是徹徹底底的叢林邏輯，我絕不同意！”
王堯看着彩霞仙子，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知道這天下的生靈沒有一個是生而平等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本就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我總以爲，我們之所以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難道不就是爲了要減少這種不平等的存在？”
“讓弱者不受欺凌，窮者衣食無憂，凡人有凡人的世界、鬼蜮有鬼蜮的天地，我不敢說六界的設置就絕對合理，但它最起碼爲大家各自創造了一個相對平等的環境。”
“我們不會因爲生而不同，在降生之初就被決定了一生的命運。別和我提什麼努力的神話，我知道你一定能舉出若干洋界凡人靠努力成仙、成神的故事，凡事總有特例，我不否認神話的存在。”
“但我們總不能把特例與普遍性混爲一談，如果我們把生而不平等看作理所應當，對弱肉強食視若無睹，把貧弱當做貧弱者的原罪，那我們與叢林裡的野獸又有什麼區別？”
“我們的世界又怎麼可能變得更好？所以我知道，既便六界並不完美，但洋界那般人鬼雜處，神魔共居的世界是絕對錯誤的！如果說天下生靈生而不平等就是天道，那我甘願爲打破這天道犧牲一切！”
王堯看着彩霞斬釘截鐵地道。
“所以說，你認爲因爲雙方制度不同，洋界就一定會與天庭作對？”
彩霞搖了搖頭，雙方根本理念不同，誰也說服不了誰，關於六界與洋界兩種制度優劣的爭論在天庭早就存在，就像那打不開的死結，她也懶得再爭辯下去，乾脆點向了雙方爭論的根本所在。
“我是這樣認爲的，我以爲如果洋界廣大的受壓迫者真正理解六界，他們會嚮往我們這種制度的，這是洋界存續的最大隱患，爲了避免這個隱患發作，洋界會不遺餘力地試圖顛覆我們的制度。”
“如果天庭堅持六界的存在，洋界與天庭的鬥爭就絕不可能結束，而且既便天庭真得混同六界爲一界，你覺得我們和洋界那夥只相信叢林法則的傢伙共處，會有什麼和平可言？”王堯問道。
“照你這麼說，洋界和天庭就根本沒有和平的可能了？”彩霞不可思議地盯着王堯。
“怎麼沒有？除非洋界也建立我們這樣的六界制度，拋棄叢林法則，野獸思維。”王堯笑道。
“你……我看你真的瘋了，你以爲洋界洋神都和你一樣沒有腦子？你得趕緊拋棄這種危險的思想，我替你向天庭爭取了……”
聽了王堯所說，彩霞是真的驚了，在她的意識裡，從來都是洋界的制度比天庭更先進、更優越。
她萬萬沒想到這王堯居然異想天開，要去改變洋界的制度，當真是自不量力、異想天開到了極點，儘管她覺得王堯難以理喻，卻還是想看在雙方相識一場的份上，最後再盡一把力，拉王堯一把。
“他們不是沒腦子，但他們是一羣豺狼虎豹！”王堯冷冷地打斷了彩霞的話。
“他們不會放棄吃人的本性，對他們來說吃不吃人只是時機問題，時機不對，他們會暫時隱忍，甚至還把自己打扮成人類的樣子，但只要時機一到，他們必然會亮出鋒利的獠牙。”
“你……我覺得我們沒法再談下去了，你走吧。”彩霞被王堯打斷了話茬，沒來由地感覺一陣疲憊，她突然意識到王堯說得可不僅僅是那些洋界洋神，其實把她也包括了進去。
正如她自己所說，她不僅是出生於洋界的洋神，更是一個認爲洋界制度比六界制度優越的洋神，照王堯的說法，那她豈不也成了一隻隨時準備吃人的豺狼虎豹？
真是虧了她和王堯認識那麼久，凡事爲他思前想後，結果她在王堯心中竟是留下了這麼可惡的一個形象，讓她再難提起與王堯繼續交流下去的興趣。
“你……”王堯卻是還沒猜出彩霞的心思變化，但他也意識到，自己說了半天，其實並沒有改變彩霞半分，她還是那個認爲洋界制度更自由、更優越的彩霞仙子。
初見面時的一腔熱情早已被掠過積雪的山風吹得徹骨冰涼，王堯深深看了一眼彩霞，轉身緩步向山下走去，既便他再喜歡彩霞仙子，他也沒法接受洋界那樣的世界。
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他與彩霞也只能這樣分開，越走越遠。
“你這孩子，一見面就吵嘴，怎麼該說的事情還沒說就打住了？”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山巔響起，王堯與彩霞都不禁扭頭看去，只見一個枯瘦的老人拄着柺杖，出現在落雲山頂。
“我和他沒什麼好說的，算我多事！”彩霞對老人的出現似乎並沒太多意外，揚聲道。
“那怎麼行？你和我哭着喊着要給他一個機會，咱們既然都說好了，那總得讓人家做個選擇嘛，不過你也別太擔心，這小子腦筋不大靈光，有很大可能會選錯了。”老人笑道。
“我……我後悔了，就不應該給他什麼機會，他一心把洋界當做敵人，以後本事大了，只怕真成了六界的不安定因素也說不定。”彩霞悻悻地道。
“哪裡有那麼容易的事情？”老人笑着回了一句，身形微微一動，已經到了彩霞身邊，他衝着不遠處的王堯招了招手。“小子你過來，我這麼漂亮的小孫女，你居然說她是野獸？該罰！”
老人話音未畢，王堯只覺頭頂一涼，滿頭的秀髮像是被山風給瞬間剃去了似的，他的腦袋竟是眼瞅着就成了個鋥光瓦亮的光頭。
王堯頭上涼，心裡更是驚詫無比，“小孫女”？六界能叫彩霞仙子小孫女的還會有誰？這老人莫不就是彩霞仙子那九世外祖公，天帝他老人家？
“老祖宗，就你瞎說！我……我不管了，隨你們怎麼搞！”
彩霞被老人說破了心事，頓時又羞又惱，待得看見王堯頂着個光頭一臉不知所措的模樣，又覺得忍俊不禁，當下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氣得一跺腳，消失了身形。
老人也沒去理會彩霞離開，而是一邊用沒有拄着柺杖的手揉捏着王堯被剃去的那團頭發，一邊微笑瞅着王堯。
“你……你是天帝？”王堯不確定地問向老人。
“不錯，看見勞資本尊降臨，還不趕緊跪拜？”老人點了點頭，臉上卻是露出狡黠的笑容。
“我如今都不是月老了，幹嘛要拜你？”王堯急忙搖頭。
“呦呵，小子脾氣挺大啊。”老人倒也不着惱，他一隻手仍在那裡揉捏着王堯的頭髮，王堯發現自己的頭髮在老人手裡已經變成了黑乎乎的一坨，在他的掌中任意改變着形狀，就和橡皮泥似的。
“想必我和彩霞仙子說的話你老人家都聽見了，天庭爲了和洋界友好，要擼了我這月老職位，我仙小力微，自然無話可說。”
王堯還是衝老人深深鞠了一躬，人家畢竟是天帝，論年紀也比自己大得多，自己雖然不忿被剝奪了月老權柄，但卻也沒必要和對方耍脾氣，那樣也顯得太沒素質了。
“不過我還是要多說一句，我做不做月老無所謂，但是六界絕不能像洋界一樣混爲一界，你老人家走過的路比我吃過的飯還多，想來不應該不明白這個道理，如果六界破碎，我是絕不會答應的。”
“在下告辭！”王堯說完話，挺起腰桿轉身向山下走去。
天帝是彩霞的直系祖宗，自己只是天帝腳下的一個螻蟻，不用去猜也知道天帝會挺誰，這不一見面就把自己頭髮剃了個精光，再說下去，無非也就是給自己洗腦，讓自己改變對洋界的看法。
以此來換一個天帝剛剛提到的選擇的機會，特麼的如果天庭和彩霞是一個路數，自己連這仙人願不願做都還不一定呢，誰特麼稀罕那什麼選擇？
彩霞還要顧着形象，和自己文質彬彬的打嘴仗，這天帝明顯就是個能動手就不願瞎嗶嗶的主，自己和他多嘴，少不得除了頭髮，身上其他零件也有隨時消失的危險，那還不趕緊腳底抹油，扯呼！
“站住！我說了讓你走嗎？”天帝的聲音在王堯身後響起。
王堯心裡嘆了口氣站住腳，得，這老傢伙看來是不想輕易放過自己了。
他悄悄給自己套了個“好人”在身，特麼的哪怕是螻蟻，也不能引頸就戮，怎麼着都得垂死掙扎一番。
“你的見解我是基本贊同的，彩霞那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固執得緊。”老人說着話，身形已經到了王堯身邊，他一隻手依舊像在玩泥巴一樣揉捏着王堯的頭髮。
“那……爲什麼……”王堯愕然轉頭看向天帝。
“爲什麼擼了你的月老？”天帝看着王堯微微一笑。“小子啊，有的時候退卻是爲了更好的進攻，你明白不？”
王堯心道這特麼又該算一句天帝語錄了吧。
“我說我基本贊同你的見解，卻不是完全贊同，知道爲什麼嗎？”天帝瞅着王堯問道。
“我說的太絕對了。”王堯低頭回答，其實在天帝提到他說彩霞是野獸時，王堯心裡就已經有所明悟，只是雙方爭論的氣勢已經頂到了那裡，他卻也沒那臉皮立刻就向彩霞低頭認錯了。
“看來你小子還是有些腦子的嘛。”天帝故作驚愕地瞅了眼王堯。“你要知道，無論是咱們天庭還是洋界，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咱們天庭有心向洋界的我那孫女，可不也有你嗎？”
“洋界就更是這樣，咱們總不能不分青紅皁白，把洋界的洋神一股腦全殺了吧？不說咱們天庭能不能辦得到，首先咱們一旦打算這樣做，天庭內部就會吵翻了天，你信不信？”天帝看向王堯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