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旋旋情相扣

月冷長平 44 旋旋情相扣

“公子見過他了?”

“你可曉得方纔他對我說了什麼?”

“還能說什麼?”月夕搖頭嘆笑,“幾日前,他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我說來大梁,他便同意了,他只怕我因他而做傻事,盼公子可以保我的性命。”

“那你又爲何要來大梁?因爲你曉得,他就算是命在旦夕,也放心不下趙國的安危,所以才陪他前來。”

“他這個人,唉……”月夕微微一笑,“如今他沒了性命之虞,卻仍是一心想來求公子,能薄施援手,以解邯鄲之圍。”

“不錯,他對我說,邯鄲岌岌可危,非我無人可救趙國,”信陵君淡笑道,“他自己才被你救回性命,卻又要多管閒事。”

他既然見過了趙括,大約什麼都已經曉得了。月夕苦笑道:“他的脾氣,公子當初在上黨便曉得了。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他向來都是只問該不該,絕不問能不能。趙國是他父母之邦,此刻秦國兵臨城下,邯鄲存亡危急之頃,滿城上下,都是慷慨決死,有國亡與亡之志,他又怎會置身事外?”

“你果然很明白他,”信陵君冷笑道,“可長平之敗,害死趙國四十萬將士,置趙國於萬劫不復之地,這也是他該做能做的麼?”

月夕面色頓時變得慘白,許久才顫聲道:“當初是我害了他。不是他……”她想起此事牽連身邊無數親人,實在無法坦然再說。信陵君卻緊盯着她,沉聲道:“你怎麼害了他?”

月夕曉得趙括對信陵君再是坦誠,也決不會提及當年自己截斷趙軍之事,以置自己於不義之地。信陵君見她只是垂頭不語,又微微冷笑道:“當初他在上黨與我侃侃而談。說爲趙國可以死而後已。我見他明大局,曉大略,只當他來日必是趙國棟樑。可沒料到他行事卻如此魯莽。一旦被拜上將軍,便貪功冒進。害得四十萬趙國精銳盡坑於長平。是他一手陷趙國於危重之境,如今卻還有臉面來求我救趙,叫我爲他收拾殘局?”

信陵君這一番話好生耳熟,彷彿從前在哪裡聽過。月夕蹙起了眉,忽地想起當初在長平時,爺爺便曾說過和信陵君一樣的話。都是對趙括曾報以厚望,又對他後來的所作所爲深表失望。

信陵君與爺爺,都曾與趙括深談。對他爲人、用兵之道亦是知之頗深。爺爺一生閱人無數,從不會誤判大勢,而信陵君更是說得上知人善用。若說他們中一人還會看走了眼,可怎麼兩人都會瞧錯了人。

莫非趙括真的只會誇誇其談,而無半點真本事麼?

月夕猛地搖了搖頭,莫說趙括曾在中條山逼困王齕,便說他平時爲人處事,不急不緩,輕名小利,決不能事到臨頭才僞裝得出來的。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只是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她卻一時想不明白,更不能去問趙括。無論如何。趙括在長平冒進求戰,確是事實,因此造成的悲劇,她亦無力爲他多做辯駁。

她擡起頭,看見信陵君正目含深意望着她。月夕低聲道:“我曉得公子有難處,公子仁義,還望能對趙國援之以手。”

“我不是有難處。而是這件事情,我根本就無能爲力。”信陵君淡淡一笑,“我手無兵權。亦無法說動王兄發兵救趙。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如當初對馮亭一般。孤身前往邯鄲,以不負姊夫之義。至多再帶上我這幾千門客。統統一起隨我去邯鄲,可比起秦國四十五萬大軍,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趙括和姊夫,都是高看了我,也求錯了人。”

這話真也好,假也罷,至少入情入理,月夕實在無言以對。她微微怔愣,仍是懇求道:“韓趙魏同屬三晉,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存趙即是救魏。若公子肯設法救趙國,月兒……月兒……”

她能怎樣?

她明曉得信陵君想要的,她早已統統都給了趙括。

月夕說不下去,許久才道:“月兒自當永銘公子大德。以後公子但有驅使,月兒絕不推辭……”

“你不必再說了,”信陵君一擺手,攔住了月夕,嘆氣道,“我實在不懂,他不過是個敗軍之將,究竟有哪裡好,值得你這般處處爲他?”

“我也不曉得他哪裡好,”月夕淡淡笑了,輕聲道:“他本來也比不上公子……”

“只是偏巧就是那個時候,叫我遇上了他,我與他……死生兩不相負。”她擡頭凝望信陵君,“可當初……公子若肯守約上山,我如今如何待他,便也會如何待你。”

月夕與他貼得那麼近,她吐字時帶着的每一口氣息,都吹動着她的柔發,掠在他的面上,叫他心魂盪漾。信陵君幾乎整個人都僵住了,半晌才啞聲喚着:“月兒,你……”

她俏麗的容顏,當年相比,雖與少了一絲少女的嬌俏,可卻多了幾分清冷的氣質。

此刻的她,纔是梨花盛放時最美的時刻。

可更叫他悸動的,是她方纔的話。她對他,終究還是有一分情意在的。

“公子當初心中的悔意,月兒如今已全然明白。”月夕柔聲道,“可月兒實在……”

“當年之事,我確是悔意深重,”信陵君顫抖着聲音,截過了她的話,“如今亡羊補牢,猶未晚也。月兒,如今……如今……若我再上雲蒙山……”

“可雲蒙山上,已經被公子的一把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月兒……也早已嫁於了趙括……”

“若趙括甘願將你拱手相讓呢?”

“他怎麼會肯?”月夕微笑着,瞥了一眼屏風上掛着的白狐裘,“他連白狐裘都三番四次地要送還給你,又怎麼會……”

“凡事總有例外。”信陵君微笑道,他神情恢復了鎮定,又是一幅篤定之態。月夕忽然心頭一凜:“除非公子……可公子又怎會是這般仗勢欺人之輩?”

“若悔意深重。便也顧不了那麼許多了,”信陵君凝視月夕,“我同趙括說。若他肯將你拱手相讓,我便答應他。設法發兵救趙。趙國與月兒,他只能擇一而取之。”

“公子既手中無兵,又怎會輕易許諾?無非是想與他開個玩笑罷了。”月夕笑道。

“我門客衆多,又怎會沒有辦法。只要我肯,隨時可以教人潛入王兄的魏王宮,逼迫王兄下令發兵。”

月夕這纔將信將疑,狐疑着擡起頭,輕聲道:“公子。你何必如此?”

信陵君冷笑道:“我堂堂魏國公子,若想要什麼東西,是怎麼樣都要拿得到手的。何況……”

“何況什麼?”

“我同他說的明白,今夜子時爲界,他若捨不得你,隨時徑來我府中,將你帶走。可三更一過,那便別怪我奪人所愛了。”

月夕突然慌了。因爲她曉得,信陵君擊中的,正是趙括的軟肋。

無論信陵君說趙括爲了什麼旁的撇下她。她都會一笑了之。可若事情涉及了趙國存亡,趙括則……當初在上黨、長平,甚至前幾夜在老掌櫃的客棧。他都遲疑過。

他一而再再而三,都是選擇了趙國。

不僅僅因爲趙國是他父母之邦,更因爲他長平那一敗,害趙國不淺。他一定要爲自己贖這一場罪。

長平一敗,四十萬將士性命無辜喪去,他與她可以從來都不提,可終究不能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 ttκá n◆ ¢o

而方纔那更鼓已然敲了三聲……

趙括,真的是要爲了趙國又撇下了她麼?

月夕心頭千絲萬緒,說不出什麼滋味。而信陵君只是淡然的望着她。她突然間氣血涌上心頭,反而嬌笑道:“公子自然從無虛言。既然趙括已然做了抉擇。月兒也無話可說。只是公子若貿然逼魏王發兵,就算救了趙國。也成了逆臣賊子,莫說魏王不諒解,便是魏國的臣民,也難再敬公子三分。公子難道不三思而後行麼?”

“你當我未想過旁的法子麼?”信陵君苦笑道,“亦有門客要爲我去王兄宮內竊取虎符,來調動晉鄙大軍。可虎符事關重大,不但被我王兄收藏在宮內,且放置於一個銅盒中,以纏天七鎖釦鎖住。纏天七鎖釦據傳乃公輸般所制,除了歷代魏王知曉開鎖之法,無人能解。便是我貿然將銅盒偷出,也取不到兵符。思來想去,也惟有逼宮一途。”

月夕心中微喜,面上卻仍是不急不徐,微笑道:“我曉得公子素來胸懷大志,凌轢諸侯,驅馳當世,是公子一生所求。這魏公子的虛爵可棄,天下民心斷不可棄。不救趙國,是棄天下之所望,逼迫魏王,不義於魏國,亦是下下之策。可月兒卻有一個法子,可以幫公子竊得兵符,雖不是上策,可好賴不會叫公子失卻民心。只是……”

“只是什麼?”

“公子既爲趙括出了道難題,眼下我亦東施效顰,爲公子也出一道題。叫公子選選看,公子覺得如何?”

“什麼難題?要我將你送還給趙括麼?”

“月兒又不是什麼物件,輪不到他趙括捨棄,也無需公子歸還。他已然拿了主意,同我撇清了關係。眼下這道題,只是公子與月兒的約定,與他無半分干係,”月夕想起趙括,咬了咬牙,半晌才又笑道,“若我將竊兵符之法雙手奉上,公子可否由着月兒來去自由?”

她不待信陵君答話,又道:“公子若得了兵符,發兵邯鄲,救趙伐秦,便是甘棄功利,救災恤患,懷不忍人之心。魏國上下當可體諒公子無奈之義舉,天下亦當更敬公子三分;且救趙若成,公子抗志雲際,功業無與,必將名震天下。月兒與天下,孰輕孰重,公子自行衡量罷了。”

月夕三言兩語說畢,再不多說一字,只是笑盈盈地望着信陵君。信陵君卻撇過了頭,再無法望她。

她心中是太清楚不過了,當初信陵君不肯再上雲蒙山,天下與月夕,他早做了決斷。如今她不過是將同樣的抉擇,再扔還到他面前一次。

當年與今日,又有何不同?依然是無關趙括,依然只是他信陵君自己天人交戰。

信陵君被月夕捏住痛處,只有不住苦笑,忽聽得窗外有人咯咯笑了起來,叫道:“那個什麼君,你別發愁了,她說的那個法子我曉得,我告訴你。”

窗子推開,阿璃一張俏臉似笑非笑地現在燭光之下。月夕微怔道:“阿璃,你……你怎麼來了?”

阿璃哼聲道:“我怕你跟旁人不清不楚,對不住我大哥,所以跟來瞧瞧。”她隔着窗子,朝着信陵君招了招手,笑道:“你過來。”

她這般無禮,信陵君不以爲忤,到了她身邊,和聲問道:“你就是趙括的義妹,阿璃姑娘?”

“是我。”阿璃一手支腮,靠在窗沿上,笑道,“我告訴你。趙姬的辦法很簡單,就是……”她另一手一下一下地敲着窗格,道:“便是叫我爲你入魏王宮,偷那虎符出來,如此你便可號令魏軍了。”

“只是這樣麼?”信陵君嘆道,“你一個小姑娘,如何……”

“小姑娘怎麼了?你瞧不起我麼?我方纔可都聽到了,纏天七鎖釦,鎖鎖相扣,難得住你的三千門客,又怎麼能難得住我公輸璃姑娘?”

“公輸……莫非你是魯國公輸般的後人?”信陵君驚奇道。

阿璃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轉頭對月夕笑道:“趙姬,這纏天七鎖釦天下只有我能解。你原來的法子呢,一定是想叫信陵君先去尋我大哥,我不會違背大哥的意思,必定會爲他去竊虎符出來,對麼?”

月夕淡淡一笑,垂首不語。阿璃又笑道:“你不傻,我也不笨。本來這是大哥的事情,我自然要助他一臂之力的。可你平日裡仗着大哥,總是欺負我,我又不想這樣如你的意……既然如此,我不如也讓你難上一難?”

“你又要出什麼難題?”月夕不怒反笑。

“很簡單。我討厭你,也不想見你纏着我大哥。若我去偷了虎符出來,你便不許再賴在我大哥身旁,大哥他……只能是我一個人的。要不要幫大哥救趙國,完成心願,你也自己瞧着辦。”阿璃一字一頓地說完,冷冷地盯了月夕許久,又對着信陵君展顏道:“你放心,我一定幫你將她留下來。你出來,我同你說說那纏天七鎖釦的妙處,你便曉得我能不能去竊虎符出來了。”

阿璃目含得意地朝月夕吐了吐舌頭,拉着信陵君便走開了去。

“阿璃,你……”月夕欲言又止。阿璃對趙括的心思,她從來都很清楚。這小姑娘從前就幾次針對她,如今能提出這樣的條件,月夕是半分也沒有意外過。

可那隻老狐狸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就算他要真的舍她而取趙國,何以連來同她交待一聲都不敢?

信陵君,阿璃,趙括,倒像是一把纏天七鎖釦,鎖鎖相扣,扣住了她。

月夕百感交集,也說不出是是憂是懼,她端起了面前的琉璃盞,不知不覺手一顫,那琉璃盞頓時就裂了。()

40 曲徑終相逢13 猶憶昔時路42 按劍駭夜光1 孤鴻知我意37 王孫唱舊遊9 談兵知醞藉2 鴻驚來又去21 鳴雁下汀州19 懷人入夢思17 借如死生別31 聚散終有時19 懷人入夢思29 愛子均一情23 極目不相見17 月碎水中天31 聚散終有時15 驟風摧葉落3 客自遠方來18 歡歌繞太行2 掩抑復悠揚20 何如初發心17 月碎水中天5 霞暉馥衣裾47 世事有反覆15 誰存趙武心20 情暖將換寒21 鳴雁下汀州37 了了遺言善49 三萬六千日38 西風吹袂去33 知是故人來4 濁酒且自陶5 霞暉馥衣裾21 何人更請纓26 繭中慢抽絲7 東過秦宮路22 金鳴鬥馬嘶25 再拜豁心領14 傷心客未還12 殺人頭點地21 何人更請纓40 曲徑終相逢3 客自遠方來39 出岫復回還19 言笑相追隨26 我欲竊金鉤15 何地堪相托9 兵寢星芒落40 上黨扼咽吭5 霞暉馥衣裾5 霞暉馥衣裾30 孰離合何爲17 便風還阻淺45 別有關情處29 愛子均一情42 心作萬緣起19 懷人入夢思4 豈堪錯上錯29 寄願邊關月11 風雪夜歸人27 廚下作羹湯19 試看新生月45 爭奈伊憐惜2 驚風入繡幃28 自笑爲功名26 繭中慢抽絲8 繾綣意難終30 危重此身輕9 兵寢星芒落43 遠道勿相思44 入堂催議事51 關月永相隨4 金篝絡細香12 時遷何倏忽6 宵憐月影侵30 危重此身輕23 極目不相見33 知是故人來7 東過秦宮路32 紅桑花自開37 了了遺言善12 沉浮各異勢51 關月永相隨16 風搖微燭光49 三萬六千日3 燕趙朔風路11 我見猶相憐19 短兵當長戈13 猶憶昔時路30 祖孫其屬天6 飄然乘風去13 雲掩碧月紗20 何如初發心44 入堂催議事5 醉夢情自迷51 關月永相隨36 傷徹懷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