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上黨扼咽吭
上黨,地極高,與天爲黨,故曰上黨。號爲天下之脊,俯瞰中原,地勢險要,自古必爲兵家必爭之地。
上黨十七座城池,西連秦國安邑,東通趙國晉陽,兩鎮皆是兩國的軍事重地。可這樣的要害之地,卻握在孱弱的韓國手中。
若秦國東出,必取上黨。如今秦國的武安君白起,帶着秦軍銳士,正將上黨團團圍住,志在必得。
上黨與韓國都城新鄭之間,有一座野王邑。野王與新鄭幾乎只有一江之隔,不過百餘千米。上黨軍民本可經野王邑渡河,撤回新鄭。可野王前些日子降了秦國,韓國便被攔腰斬爲兩段,上黨百姓也沒了退路,要麼降秦,要麼死守孤城。
月夕要去的,是上黨郡西面,那座霍地而起的高山。傳說中大禹治水時,曾登臨山顛祭天的霍太山。
此刻她正站在上黨郡的東門前。穿過上黨郡的西門,便可直抵霍太山。戰事吃緊,城門每日只在午時打開半個時辰,以應付日常之需。可眼下已經是申時中,天色已經有些昏暗,城上防守更嚴,決不可能讓她入城。
月夕微微嘆氣,看來只能等到明日再入城。她轉身正欲離開,突然間城門大開,一羣三十來人的重甲兵士涌出,將她團團圍住。
她實在有些莫名其妙,雙手一袖,對着身旁領頭的兵尉打扮的人微笑道:“你們圍住我做什麼?”
那領頭的兵尉大約二十出頭,面容端正,濃眉大眼,他指着月夕道:“兩國交戰,你一個女子孤身出現在此地,定有古怪。”
他話音一落,身邊三十名重甲兵士手中的長矛齊齊朝前一挺,鋒利的矛鋒對準了月夕,半分沒有留情之意。月夕掃了這長矛一眼,伸出手掌,在其中一把矛鋒上輕輕一擦,這矛鋒磨得煞是明亮尖利,幾可照人。她笑道:“這位將軍,我什麼地方古怪了?是沒了鼻子還是沒有耳朵?”
“哼……你們上黨的軍士,真是愛欺負人……”她嘴角略扁,一副委屈的神色,瞧也不瞧這森森的矛鋒,反將自己靠在了一把挺出的長矛杆上。兩旁的士兵,未得命令,怕無意傷到她,不約而同往後退讓了一步;而持着那矛的士兵,手中進也不是,收也不是,只能硬生生地撐着長矛,免得月夕倚不住,跌倒在地。
這城門前本是一片矛戈縱橫之氣,被月夕這樣一擾,卻全成了小兒女旖旎之色。那帶頭的兵尉見事情出乎意料,微微沉吟,態度略緩:“請姑娘入內一敘”。
月夕見他說話客氣了許多,笑着問道:“是有人叫你來請我的麼?”
她邊笑邊問,可身子在矛杆上一轉,右手輕拂士兵的手腕。那士兵頓時虎口一張,長矛掉了下來。月夕伸手接住了長矛,就勢往地上一插。
那軍尉見狀,大喝一聲道:“佈陣。”只見這三十來人頓時分佈軍尉的兩旁,左右各十幾人,如張開的鶴翼,齊齊高喝了一聲。
軍尉左手一招,左翼十幾人便攻了上來。月夕微微向右一退,轉到了右翼。可軍尉右手舉起,右翼的十幾人見狀立刻挺矛而刺。兩翼張合自如,就在這兵尉的指揮下,左攻右守,右攻左守,左右包抄,將月夕包在了中間。
雙翼一合,兩邊長矛一起攻來,月夕輕笑了一聲,雙手袖子各捲住了當先而來的長矛,往後一拉,兩名士兵便被拉得朝她跌倒,她卻將袖子一鬆,在一名士兵的身上一踩,提着長矛,直撲那兵尉而去。
兵尉立刻拔出長劍,朝月夕刺來。月夕手中的長矛直挑兵尉的左手腕,兵尉只得回劍來救,月夕卻從他身上飛躍而過,落到了他背後,以矛柄抵住了他的背心。
她將手中的長矛一扔,拍了拍手,正要說話,卻見那將軍將左手放到了身後,大手一張,掌中之物一晃,迅速合攏左手,又大喝道:“還不給我拿下。”
士兵們聞令立刻紛紛包衝而來,月夕略一遲疑,便被幾人用長矛圍住了。兵尉笑道:“把這個古怪的女子給我帶進去,等下好好審一審,瞧瞧她是不是真的少了鼻子耳朵。”
月夕微微一笑,由着兩個士兵縛住了自己的雙手,推搡着進了城門。一入城內,到了略偏僻之處,那兵尉左右瞧了瞧,對着一干士兵道:“差點誤了大事。咱們正當值,本該去城樓上巡邏。這樣罷,你們先上去。我自己帶這女子去見郡守大人,稍後便來。”
士兵自然領命而去,那兵尉待士兵們走遠了,揮劍將縛住月夕的繩索一斷,手掌一翻,手中現出了一個小盒子,上面刻了一個古篆的“太”字。
這本是月夕之物,那日在船上被靳韋取走。這兵尉方纔在城外正是以此物暗示月夕。月夕伸手取回了小盒子,兵尉低聲道:“姑娘,請跟我來。”
他帶着月夕盡揀僻靜處而行,舉止隱秘,不到片刻,便到了一座偏僻的柴屋前。那兵尉十分仔細,前後又查看了一遍,才推開了門,道:“姑娘請進。”
月夕笑了笑,舉步便入。兵尉跟了進來,迅速將門一閉,裡面黑漆漆的。忽見前面人影一閃,一個女子的聲音叫道:“月夕姑娘,真的是你。”
一個身影撲到了跟前,跪在了地上,急聲道:“月夕姑娘,靳大哥出事了。”
“呂盈?”月夕皺起了眉頭,“小師兄怎麼了?”
那跪在地上的女子正是呂盈,她擡起頭,雙眼都是淚水,抽泣道:“靳大哥被馮郡守關了起來,姑娘你快去救靳大哥。”
月夕掃了一眼屋內,隨意尋了一處乾淨些的地方坐了下來,問道:“是這兩日的事情麼?”
“是,姑娘怎麼曉得?”
“這不過是間柴屋,便連牀鋪與竈臺都沒有,你如何能在這裡長久躲藏,應該是就近之事。”
“姑娘所言不差,”一旁的兵尉道,“靳韋本教我送呂盈姑娘出城……”
“我不肯走,李將軍卻硬要送我出去,恰好在城門瞧見了姑娘,姑娘與靳大哥是同門,一定要救他。”呂盈抽泣道。
上黨如今被秦軍重重包圍,人人自危,能走得皆都想盡辦法走了。靳韋叫這兵尉送她離開,本是一件好事。可呂盈卻爲何不願離城?
月夕一時想不明白,轉而問這兵尉道:“你叫什麼名字?”
“末將李牧,”軍尉拱手道,“事急從權,方纔對姑娘多有得罪,還請姑娘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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