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殺!”
“殺……”
暴虐的呼喊聲中,血腥氣息衝宵而起,無數鮮豔而又帶着新鮮溫度的紅色液體,猶如剛剛啓封的一盒盒顏料,被上帝之手連帶着,漫天間飛灑……
“嗤!”
“嘭!”
“咔嚓嚓……”
模範軍戰陣,堅韌的元戎車上,即便隔着近一里的距離,周圍又是一片噪雜,徐長青卻恍如清晰的聽到了那一杆杆鋒銳的長槍,直接刺入戰馬的血肉骨骼的聲音,更是能清晰的聽到,無數模範軍兒郎倒下,直接被戰馬踐踏、骨骼破碎的聲響……
在這一刻,生命,變的無比慘白……
在這一刻,血肉淪爲養分……
在這一刻,唯有靈魂立於天地間,永垂不朽!
饒是徐長青的心臟,也有些不能承受這一幕,只覺心慌氣短,胸口彷如被萬斤大石頂着,只一線之間,便可穿腸破肚……
然而!
在這一刻,雙方沒有任何人可以後退!
哪怕是再殘忍,哪怕是再冷酷,只要有人還活着,只要有人的熱血還沒有流盡,一切,必將會持續!
直到徹底從肉體上消滅敵人!
“第二排長槍兵,殺!”
“殺!”
“殺!”
“殺——”
第一排幾百人的長槍兵雖是威勢不弱,擊殺了不少戰馬和流民軍騎兵,可人比戰馬還是差了。
做個直觀的比喻,普通的戰馬,絕大多數蒙古馬,馬頭一米六、七隻是常態,但其中也不乏一些雜交的變異品種,許多馬頭能達到一米八以上。
而此時絕大多數大明百姓的身高,也就在一米六左右,模範軍的兒郎們要好些,一米六出頭,包括後來加入模範軍之後,伙食逐漸變好,許多人都能突破一米七,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這是個什麼概念?
這就恍如一羣渺小的血肉之軀,直接頂在了一羣狂奔的血肉城堡面前,各方面都被碾壓,只能硬抗硬抗再硬抗!
然而,即便是兒郎們已經拼盡全力,在這種狀態,也只能是螳臂當車……
好在第一排長槍兵的血肉與性命,成功的稍稍阻隔了流民軍馬羣的威勢,爲第二排長槍兵兒郎創造出了更大的空間。
隨着第二排長槍兵兒郎們出手,流民軍騎兵的威勢再被阻隔,終於爲鳥銃兵和投彈手們拉出了開火的時間。
“砰砰砰砰砰……”
“嗖嗖嗖嗖嗖嗖……”
下一瞬,無數鳥銃兵和開花彈,再次出手了。
頓時,模範軍西側戰陣,白色的硝煙瀰漫,火藥氣味十足。
而這邊還沒有真正綻放,南側,東側,流民軍的騎兵戰陣也近乎同時與模範軍交火了!
如法炮製!
幾乎是一個節奏,模範軍開花彈先手,長槍兵用血肉拉出空間,給後續的火器爭取時間。
“嘭!”
“轟隆!”
“砰砰砰砰砰……”
也就短短几分鐘的時間,天地皆是化爲戰場,無數火器轟鳴,無數人聲鼎沸,無數鮮血飛濺,無數生命飛速流逝……
連老天爺此時也不敢再看這恐怖又無比血腥的一幕,太陽逐漸藏入了雲層裡,天地間開始變的陰沉起來。
但戰爭從未停止!
徐長青此時,也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寶刀,高高舉向天空,聚足了中氣,大聲呼喝道:“我模範軍——”
“威武!威武!威武!威武!威武!”
“我大明——”
“萬勝!萬勝!萬勝!萬勝!萬勝!萬勝……”
就恍如推到了第一片多米諾骨牌,周圍無數豔紅色的身影瞬間被引燃,所有人根本不加思考,都是用盡了最大的力氣,狂喊出他們依爲信仰的口號!
天地在這一刻仿若被撕裂了。
隨着口號的響徹天地,模範軍兒郎們用血肉之軀撐開的空間,擠出來的時間,終於讓火器的威勢逐步發揮出來。
“嘭!”
“嘭嘭嘭嘭……”
伴隨着無數開花彈的炸裂,恐怖的砂石雨席捲天地,饒是流民軍這三股精騎的威勢再猛,終於也開始被撕裂開來。
三面戰場,無數戰士倒地,無數戰馬倒地,殷紅的鮮豔之色,那還帶着新鮮溫度的液體,也分不清到底是戰馬的還是人的,也分不清到底是模範軍的還是流民軍的,已經逐漸匯聚成河……
“明狗太兇了,先退一步!”
“撤!快撤!”
“回去,快回去,明狗的火器太邪乎了……”
也不知道是誰喊出的第一聲,後續的無數戰馬紛紛拔馬,急急調轉馬頭,開始脫離戰場。
模範軍這時已經開始穩住節奏,不僅開花彈如林如雨的往外傾瀉,長槍兵也頂的更前,刀盾兵隨之也頂上來,爲身後的鳥銃兵創造出更多的空間,可以讓他們自由瞄準射擊。
“萬勝!”
“大帥萬勝!”
“模範軍萬勝!”
“大帥威武!”
“模範軍,天下第一軍……”
隨着模範軍拓展出越來越多的空間,流民軍再也罡不住,終於出現了崩盤的狀態。
“跑!快跑啊!”
“救命,救我,我還不想死啊……”
“撤,快撤……”
無數流民軍逐漸被嚇破了膽子,拼命操控着戰馬,急急往回退卻,許多墜馬的,馬出事了的,也是隻恨爹孃少生了兩條腿,拼了命的便是往流民軍的戰陣方向奔逃。
一時間,豔紅色已經成爲了天地間的主旋律!
那一個個拼命衝殺的豔紅色身影,圍繞着徐長青迎風招展的帥旗,圍繞着那高高飄揚的日月浪濤旗,圍繞着那恍如信仰般的高大元戎車,將整個天地都遮蔽。
徐長青的眼睛早已經模糊了。
這是他的兒郎們!
這是他親手締造的軍隊!
這是他爲國家,爲民族堆積起來的種子啊!
哪怕明知道必死,哪怕明知道死無全屍,哪怕明知道還有父母妻兒要照顧,要他們疼愛,可他們!
依然義無反顧!
從得到軍令的那一刻,從天鵝聲響起的那一刻,從徐長青的帥旗,從大明的日月浪濤旗,高高招展在天空的那一刻,他們,已經是做好了準備!
“我模範軍——萬勝!!!!!”
徐長青此時也不假思索,任由臉頰上已經多年未曾有過溫潤液體橫流,比之後世足球的解說員更加勁爆,瘋狂的呼號!
“萬勝!”
“萬勝!”
“萬勝!萬勝!萬勝……”
熊熊紅色洪流,完全席捲天地!
“這不可能!”
“這,這,這,這怎麼可能?”
“徐長青,徐長青他,他竟然擋住了????”
流民軍戰陣,劉芳亮此時渾身都止不住的顫抖,臉色已經一片慘白,嘴脣更是又白又青,他很想多說些什麼,整個人卻仿似被凝固了,身體已經不由得他掌控……
“驢球子的,驢球子的……”
劉宗敏此時也是猶如石雕,整個人都被石化了。
饒是以他的城府,以他的閱歷,此時也只覺手腳冰涼,渾身上下都已經被溼了個通透。
這短短几分鐘十幾分鐘的時間,對劉宗敏而言,絕對比一個世紀還要更漫長!
他之前不是沒想到過,徐長青這等規整的戰陣,對騎兵有一定的防禦能力。
他也不是沒想到過,一旦出現意外,首戰拿不下來,大順和義軍有可能會出現大變故!
然而他不論怎麼想,怎麼考證,怎麼揣測, 都覺得出現意外的機率,絕不到一成。
然而!
此時當事情真正發生,看着這漫天豔紅色已經主導天地,拼命的爆發着他們的能量,劉宗敏這才意識到,即便他早已經足夠高估了徐長青,可……還是太低了啊……
徐長青必定是早有了這等演練,而且,絕不止一回啊……
可惜,事情已經發生,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了,他劉爺,註定要在此吃下這失敗的苦果……
“模範軍,向前!”
“向前!”
“向前!”
這時,戰場內模範軍基本上已經整合了戰場,依照各自部署,又迅速回歸了戰陣序列,伴隨着徐長青元戎車上指揮旗的方向,洶洶紅色洪流,直逼正南方的流民軍戰陣。
整個天地都在他們的吶喊聲中震盪,顫抖,腿軟!
廣渠門城頭上。
直到這時,崇禎皇帝和一衆大佬們這纔是逐漸回過神。
“犀利,太犀利了啊,怪不得,怪不得徐長青這些年立下了這等功績啊……”
崇禎皇帝消瘦的臉孔上早已經一片慘白,哆哆嗦嗦的,終於說出來這十幾分鐘的第一句話。
可饒是這般,他的腿肚子還是忍不住的發軟,周身冷汗直冒,恍如靈魂都要出竅。
徐長青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他怎麼訓練出如此軍隊?
這些軍隊,真的還是大明的軍隊,真的還是他這天子的利刃嗎?
崇禎皇帝沒有答案,甚至,在這一刻,他都不想再去思考,只想沉浸在這根本無法用任何言語形容的勝利的喜悅裡……
他天子儀仗的下方,首輔周延儒,次輔陳演,東極殿大學士魏藻德,本兵陳新甲,禮部尚書,戶部侍郎……
包括之前進城報信,卻是受制於城門關閉,一時還沒有出城的王承恩,張若麒,冒闢疆等人……
京營的各級將官,士兵們。
在廣渠門內‘只聽個響’的無數百姓們。
無數無數的人!
在這一刻,根本就無法形容,現在內心裡到底是個什麼感受。
無論之前怎麼聽說,模範軍怎麼報功,他們終究只是捕風捉影,遠遠意識不到,真實的情況到底是怎樣的。
可此時,當事情真正發生在他們面前,眼睜睜的看着,模範軍無數兒郎,生生用他們的血肉之軀,用他們堅不可摧的信仰,從遍地的屍骸和鮮血中,殺出來一條血路……
他們這纔是明白,之前,不論怎麼誇大徐長青,怎麼誇大模範軍,好像,都不爲過啊……
“忠義伯爺真是,真是,真是……”
大佬們中間,一身紫袍的陳演,這時終於清醒了些許,想說些什麼,可腦子已經反應過來,嘴皮子卻是根本就跟不上了。
他這時終於明白,他一直在針對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存在啊……
若是萬一,沒把這個存在搞下去……
陳演不由無比艱難的閉上了眼睛。
即便是他的學識,他的閱歷,他的人生經驗,也根本就無法想象,他和他們老陳家,到底是個什麼後果啊……
“不行!”
“絕對不行!”